温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萧昭明不明所以，以眼神温和地询问。


    温白：“萧道友，修仙界早就禁止私刑碎灵根好多年啦！也就特别逆天的邪修会这么处置，呃……”


    她突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曾经就差点被处以碎灵根的刑罚，不由得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也不一定都是邪修啊，还有萧道友这种被冤枉的……倒霉蛋。


    萧昭明见她神情窘迫，便猜到了，于是笑了笑：“无妨，我不介意，你说。”


    温白感动道：“萧道友，你人真好。其实你要说活下来，也不是没有办法，这跟你师尊锻造出的千机体一样，灵根断了就用法器代替一下，碎了也能嘛，不过我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法器能达到这种效果，只是理论上是这样的。”


    萧昭明沉思许久，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


    温白瞟着，忍不住想她究竟是替谁问的。


    到底是谁那么惨被碎灵根了还得继续活着？


    然后就眼看着萧昭明嘴角飞流直下一行血。


    温白：“……”


    温白沉默，温白发出尖锐爆鸣，从乾坤袋里掏出七八个药丹往萧昭明嘴里塞。


    要是流鸢云辇失去控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别说自己了就是蜕神也得死！


    温白从灵石筐里抓了一大把灵石，丢进云辇的炉子里，暂时维持云辇的飞行。


    然后从背后拖着萧昭明，将她挪到地上靠墙休息。


    “吓着你了，对不住。”她很快缓过来，擦去嘴角血迹，冲温白笑笑，“我留了一缕神识在外面，能保证方向正确。”


    温白皱着眉头，有些稚嫩的脸老气横秋地板着：“萧道友，你的身体状况明显还没恢复好，我觉得你不能再……”


    萧昭明：“没事的，刚才是云辇飞到了灵气很充沛的地方，一时间没忍住，差点升境了。”


    温白：“……？”


    温白彻底傻眼了。


    所以这人的意思是……她方才是为了压制境界，才把自己憋吐血了的？


    温白：“那、那你再升，不就是飞升成仙啦？你要去神界了？”


    提到飞升，萧昭明神色恹恹，“恐怕没那么容易。”


    温白有些不懂了，不过这世间也只有明梧玄尊飞升过，除了明梧，没人知道飞升是什么样的。


    飞升不就是度完雷劫然后飞上神界么？还需要什么特别的步骤吗？


    萧昭明没再继续说，温白便也没追问，她觑着萧昭明脸色，还是需要休息下的。


    于是她就坐到灵石筐子旁边，一点点往炉子里加灵石。


    萧昭明靠在那闭目养神，耳边是温白絮絮动作的声响，并不吵，还给人一种安全平静的氛围，萧昭明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在梦里见到了宣述，跟她说他要为了天下灵脉去献祭了。


    萧昭明气得一巴掌就过去了。


    我忙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你保下命，结果你自己还要往火坑里跳？


    结果一巴掌抽在自己胳膊上，疼醒了。


    醒来以后萧昭明犹怒火未消，到隔壁舱室看了一眼昏迷的宣述，疑似很想再来一巴掌。看得周鸣心惊胆战。


    得知宣述中间醒过一次，又昏了过去，萧昭明瞟着宣述那惨白的脸色，疲惫安静的眉眼，又觉心口分外堵得慌。


    恰巧温白说灵石快见底了。萧昭明便重新坐回去掌舵。


    不多时，她们就遥遥望见了隐在云层中的玉虚京。


    宫城的禁卫军统领陈寻雪在玉虚京外百里地等着接人。


    玉虚京中也不太平，监仙司人手不足，所以就调了宫里的修士禁卫军来接人。


    甚至还有一队摄政王在凡间的府兵，由本就留守皇城的蒋小江带领。


    “王爷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时候必须得有凡人在场。”陈寻雪解释道。


    陈寻雪对萧昭明还有印象，从周鸣那得知仙盟袖手旁观，王爷是她护送回来的，不由得肃然起敬。


    “二位真是情比金坚，难怪王爷那时候为了你都到神机门去跟人大打出手，果然是那帮子老家伙不做人！”


    一队白金衣小心地将宣述抬下了流鸢云辇，萧昭明刚收回视线，甫一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愣：“什么？”


    “道君不知道？”陈寻雪是个大喇喇的剑修，说话也不讲究，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老大给卖了。


    “就是你刚死没多久，呃不是，你刚……消失没多久，神机门里面掌门更迭闹得很乱，有一帮老家伙非说你是妖女邪修，说澧玉道君也是你杀的，百里澹也是你杀的，沈掌门呢也是让你的邪术给忽悠瘸了……”


    萧昭明眼皮直跳：“……真是承蒙看得起在下。”


    陈寻雪：“可不是么，要我说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我就不信！但是王爷他忍不了啊，带着你那个本命剑——哦你那本命剑，神机门跟他要，他还占着不给哈哈哈——然后他就带着你那个本命剑去神机门里头挨个把那些人揍了一遍，不仅如此，还三天两头去，听见一次去一次哈哈哈哈！


    “没多久有个蜕神境的长老被他气疯了，动了法术，好悬王爷那天穿了个护心镜才留了一条小命，啧啧啧，要不说就王爷这虎劲呢……”


    陈寻雪还在絮絮说着什么，但萧昭明已经没往脑子里进了。


    她的思绪随着高空长风飘飘荡荡，精准地回到了不久之前的一天。


    那天她和宣述共乘木牛流马，说起她留下的聚灵核心，宣述大为赞叹说“放进护心镜里以后连蜕神境的杀招都能挡下”。


    当时她问，蜕神为什么要用杀招攻击你？


    那人不知是不是嘴贱惯了，笑眯眯地说因为他做人活泼。


    原来是这么个活泼法。


    萧昭明想笑，可眼眶却滚烫湿润。只好红着眼偏了头。


    这种事显然不止发生过一次，从他们重逢时，宣述卧房里那个招魂法阵就可见一斑。


    他抓着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希望，不肯妥协地守着。


    宣述自小在宫中长大，而他显然受皇室权斗影响，行事手段曲折，阴谋阳谋并不顾及。


    也因此玉虚京对他印象极差，称之阴险狡诈的凡人摄政王。


    结果因为她，阴险狡诈的摄政王气得跑到人家地盘因为人家宗门内部事务揍人。


    太不阴险狡诈了。


    但是也真解气。


    萧昭明与陈寻雪说着话，就到了仙盟大门前。


    炼虚阁阁主已经在等着了，见人来了，朝陈寻雪和周鸣点了个头就脚下生风地带着宣述走了。


    萧昭明刚想跟着进去，突然眼前两把剑交叉拦住她。周鸣跟在她身后，一下也愣住了。


    她皱了下眉，平静地看过去。


    守门的两个修士横眉冷目：“闲杂人等不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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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仙盟禁地。”


    “我是神机门弟子，这位是监仙司司值。”萧昭明淡淡道，“宣首座是周司值亲自去极北之地救的，人是我开路带回来的，我们闲杂人等？”


    “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道君见谅。”


    奉命？奉谁的命自不必说，肯定是仙盟的。


    仙盟闲着没事干不操心灵气煞炁，针对他们做什么？


    陈寻雪在一旁交接时听见，过来说：“你们哪个长老下的命令？仙盟不是登记之后都能进吗，什么时候有这破规矩……”


    “如今监仙司首座出事昏迷，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台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呵斥，“你们休要在此妨碍仙盟行事，还不快快退下。”


    萧昭明眯着眼，扬起头望过去。


    周鸣看清那人，不由得恨恨道：“糟了，是仙盟里跟监仙司很不对付的长老，桑宿得。”


    萧昭明迎着朗照的日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大概记起来这是谁了。


    桑宿得，当年围攻她的人之一，有个弟弟叫桑河，是神机门的太上长老，也是当年的人之一。


    难怪刁难她，估计没在桑河那听到关于她的什么好事。


    “桑长老，你不让我进去就算了，周司值也不能进？”她扬声问。


    “周司值进去有什么用，他会治病还是会炼药？”桑宿得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医修，进去又帮不上忙。再说了，监仙司非要派人监视，是不信任仙盟吗？”


    监视？他顶头上司命都快没了，他随同照看是监视？


    而且你们仙盟能信任才怪吧？


    周鸣目瞪口呆。饶是他知道仙盟不好纠缠，也被气的险些骂起来。


    萧昭明一手拦住他。


    她转首，冷淡的声音里带了点讥诮：“周司值，你还看不出来么，仙盟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治病，他们只是找一个自己占理、而你不占理的缘由，逼迫你监仙司听命于他们——”


    因此就算你证明了自己有资格能帮忙给宣述治疗，他们也还有下一个不许你进去的理由。


    你会什么，根本不重要。


    压你一头逼你服从，才是目的。


    周鸣回过味来，当即沉下脸，手中长剑出鞘：“监仙司听令！”


    “是！”


    陈寻雪带来的白金衣纷纷拔剑应声！


    桑宿得变了脸色，指着他们气急败坏道：“你、你们是要造反吗！”


    周鸣回敬冷笑：“桑长老此言差矣，监仙司自设立起，就是负责监管修仙界的存在，地位职责皆高于仙盟——‘造反’这词，实在轮不上我们啊。”


    桑宿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仍理直气壮道：“那我仙盟今日戒严又有什么错？你们首座在仙盟地盘上，我们也是想确保安全！”


    又是一个“完美”的理由。


    萧昭明暗暗道，仙盟盟主连一趟流鸢云辇的灵石都不愿意出，现在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要保护宣述了？


    除非他们是在刻意隔绝宣述和监仙司……


    这人也参与了幽都官驿拿活人试炼的事？


    萧昭明冷眼睨过去，审视着桑宿得。


    ……不，应该不是这方面。


    他们火急火燎地把宣述带进去了，那应该是和宣述本人有关。


    想到在幽都时，宣述拜托她的那件事，萧昭明疑心陡然升起，偏头低声对周鸣道：“你家王爷怕是要被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