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紫元的脸在夜幕灯光的闪烁下看上去阴晴不定。


    杜英杰心里懊恼不已，他真不该来的！原本以为不会被发现，谁知道这个野丫头多年不见却越来越厉害，隔了十几米也能发现他。


    温紫元这些年变化不大。上周末在D.CLASSIC虽然只一眼，杜英杰便将她认了出来，吓得拔腿就跑。幸好温紫元没有追上来，他才松了口气。


    回家后，他发现他妈何薇好像并不知道温紫元回国的事，又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老老实实在家呆了两天。温紫元没有找上门来，他稍微安心。可是还没高兴半个小时，就发现热搜上那个爆火的滑板少女好像就是那个死丫头。


    下面的评论里有人说她好像是什么画廊主理人，杜英杰在家坐不住，这才忐忑不安地来看看，没想到被温紫元抓个正着！


    *


    杜英杰和温紫元说是姐弟，倒不如说是仇人。


    十年前，当温紫元第一次出现在杜英杰家门口时，看上去略显单薄。那年她十五岁，杜英杰只有十岁。


    十岁的小男孩被宠成了小皇帝，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钻出来的“姐姐”，内心极度厌恶。


    他还记得温紫元穿一件素色的粗布衬衫，深蓝色的粗布长裤，一身打扮土不拉几，活脱脱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随意披散着。碎发挡住她大半张脸，更挡住了她犀利又明亮的眼神。


    以至于小杜英杰忽视了她身上的攻击性，以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乡下小姑娘。


    温紫元在杜家的客房住了一个星期，杜英杰总想找个机会将她从家里赶出去。


    那天是个周末，父母都不在家，他终于有了机会。


    藉着玩耍，他装出好弟弟的样子，骗温紫元陪他玩了一个下午。然后撒谎说去楼上拿水枪，把温紫元骗到四楼。杜英杰本想把她踢下楼，让她害怕以后赶紧滚出自己的家。谁知道一脚踹出去，却踢了个空。


    然后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温紫元这个大魔头，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神气地把他按在走道上狠狠揍了一顿。


    更可怕的是，这个野丫头没有丝毫的姐弟情，撕掉前几天唯唯诺诺的伪装，邪恶地要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头朝下那一刻，杜英杰毕生难忘。温紫元就跟拎小猫似的，把他倒挂在四楼的栏杆上，平常那些熟悉的景象全部倒转过来。他的一只脚在她手里，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只要温紫元一松手，他就要来个自由落体，与地板亲密接触。


    他拼命哭喊着求饶，说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没用。那个该死的野丫头松开他那只脚，又在他魂飞魄散那一刻抓住他另一只脚。她无视他小孩子的弱小，阴恻恻地笑着让他体会当年牛顿看青苹果“嘭”的一声，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感觉……


    可怜的杜英杰被吓得人事不知。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瘫在楼梯口，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温紫元已经不知去向。


    从那以后，杜英杰就患了恐高症，他不敢吃苹果，害怕去太高的地方，甚至不敢听牛顿三大定律，从此成绩一落千丈。他时不时就做噩梦。在梦中，温紫元到处找他，要拿他祭剑……


    又过了几年，他偶然听见爸妈在房间里谈话，说温紫元去了国外。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温紫元这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


    温紫元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趁着这个机会，杜英杰大着胆子，抬起脚就想溜。


    刚一动，清悦的声音就响起。


    “让你走了吗？”


    这声音轻描淡写，但立马将他带回当年那个噩梦场景。杜英杰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


    听说这个死丫头在国外很厉害，什么保全界高手，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职业。


    温紫元上前两步，看着面前高出自己半头的少年，举起原本背在身后的左手。


    杜英杰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握着一把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长剑。


    杜英杰的脸唰的变白了。不会吧？这个野丫头想干什么？盯着那柄剑身有些斑驳的剑，他两腿发软……


    祭剑……


    “你，你别过来……我要是出事了，我妈不会……不会放过……你的！”他结结巴巴地给自己壮胆。


    温紫元倒是不以为意，“杜英杰，你知不知道这剑出鞘过几次？”听起来像是闲话家常。


    他哪知道，杜英杰用力摇头，脑子空白一片。


    何薇提起过，这个野丫头自小跟姥爷住在山里，整天耍刀弄枪不学无术。姥爷有一把家传古剑，给了她。据说这把剑很有些神威，抗日时期斩杀过几百个鬼子。


    “不知道没关系。”温紫元笑笑。


    她手腕一收，长剑在她手中陡然转出一圈剑花。杜英杰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生怕那剑尖转向自己的鼻尖。直到那股煞气与压力消失，他才赶紧睁开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


    “你应该知道吧？此剑有灵，出鞘必见血。唉，自从我回国，这剑还没喂过血……”说着说着，温紫元煞有其事地抬头。


    见她往上看，杜英杰不明所以，跟她一起向上看。


    今天晚上暗云沉沉，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温紫元的视线又落回手中的剑上，“你看，今天是个见血的好日子。”幽幽的声音响起。


    杜英杰脑子嗡地一声——


    只见温紫元脸色凝重，右手缓缓握上剑柄，看那架势竟是要拔剑——


    “别！别拔！”杜英杰捂住双眼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温紫元抿着嘴直乐，她就是故意吓唬他。她这个弟弟小时候就顽劣不堪，以欺负人为乐。她收拾他也是为了警告他，不至于走上歪路。


    她好整以暇，冷冰冰地命令：“既然知错，那就老实点，知道什么交代什么。”


    *


    好车就是舒服。宾利很平稳，杜英杰坐在前座东摸摸西碰碰，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感受那种发动时沉稳的推背感。温紫元转头盯了他一眼，他立即挺直背，双手放在腿上，平视前方的路，大气不敢出。


    刚才他已经把杜家这些年的大致情况交代了一番。杜家前些年其实还不错，杜英杰的父亲杜庭之是大学教授，何薇自己经营一家服装厂，规模不大。一家人在沪市郊区住一栋带院子的四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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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在市里也有几套房产，日子过得宽松殷实。只是从去年开始，由于国际贸易的关系，服装厂的资金遇到一些问题。何薇这一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新的客户和投资。


    杜英杰最后结尾：“不过妈说了，没问题。”


    温紫元不置可否。做生意她不懂，从下午杨岸的口气来看不是小问题。但是也不排除杨岸诓她，她后面会找机会了解清楚。


    光华合生的地下停车场是小区业主专用。温紫元初来乍到什么证件都来不及办理，按理只能停在露天临时车位。好在值班的保安经理一看是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这样名贵的车停在外面太招摇，小区里孩子多，猫狗多，出了问题他十年的工资都不够赔的。因此特批温紫元先进车库，明天再去补办手续。


    温紫元谢过那位胖胖的中年保安经理，回头撂下一句：“杜英杰，明天你去帮我办手续。”


    “啊？”


    温紫元柳眉一蹙。


    杜英杰连忙改口：“知道了，我去。”


    车一停稳，温紫元眼一横，杜英杰跑着下车，去后备厢把行李箱抱下来。


    车库里的灯光昏暗，夜深了，很安静。


    杜英杰一路拖着行李箱，跟在温紫元后头。


    “姐，那个，我还有点事。我……”


    话还没说完，温紫元已经转过拐角。


    杜英杰心里气个半死，直骂死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一路追着，上了电梯，又终于到了601门口，温紫元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刚插进锁眼，杜英杰刚想开口说话，温紫元身上的手机响了。


    晚上十点了，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


    是个陌生电话，她想了想，接起来。


    “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杨岸。今天签的工作协议上有她的手机号，不过他怎么这么晚给她打电话。


    “什么事？”


    “我在小区门口，你现在下来，有情况。”他简单说完把电话挂了，温紫元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杜英杰连忙说：“姐，我回……”


    “杜英杰，你进去帮我把东西整理一下。缺什么东西帮我补上。我下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温紫元把钥匙交到弟弟手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留下杜英杰呆立当场……


    不是，什么情况啊？这个死丫头居然使唤他，她算老几？她跟他很熟吗？


    杜英杰气的一拳锤在门上。钢制的防盗门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响起一声痛苦的嗷叫。


    *


    温紫元坐着电梯下楼。


    没走两步，前面小区的行车道上有辆车的前灯闪了两下。


    她认出是今天杨岸开的那辆车，她走过去。


    果然是杨岸坐在车里。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米灰色衬衫，领口的扣子空了两颗没扣，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她闻到一股干净的薄荷味。


    这个男人的眼神里有压不住的狂狷，而且毫不掩饰。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下午她是在小区门口下的车。他怎么会知道她住的哪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