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半句废话。


    如果安启爱上这里人，爱上这片土地，当然不会再去经历她曾经历过的未来，那么“安娜”当然也不会存在。


    “不过，你们也拖得太久了。如果不是时间流速不一致，那老头早就该怀疑我的说辞了。”


    仗着信息不对等，安娜信口胡诌。


    “我费尽心思为你们拖延，你们倒好，反复无常，摇摆不定，消极怠工不说，还指责安吉尔，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添乱。”


    安娜停顿了下。


    被内涵的阿兹特手腕差点被莱诺斯捏碎，只好忍下，假装没听出来她的阴阳。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再不成功，你们必须依约取出我体内的匕首，并驱除残存的神水晶。”


    “一年。”


    “没有什么感情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


    清缓、明澈的声线山涧溪流般潺潺淌过耳畔。


    阿兹特推了推镜框，瞻仰神迹般望了望笑容温和的莱诺斯，稍稍往他身前站了点，剑尖虚点在地面。这价是不是还的太狠了，等会那只鹿怕不是要跳出来撞他。


    “我给过你们四年时间。”


    安娜语气平淡地拒绝了莱诺斯的无理要求，圈住了蓄势待发的鹿蹄子。


    “我不是安启，已经过了声控的年纪了。”


    “咳！”


    阿兹特撇过脸。


    “那四年不是你给的，是神的赐予。如果不是神水晶的存在，你们早合力把她送走了。”


    如果没有神水晶，他们连安娜也留不住。


    还神赐，神巴不得她赶紧滚蛋或者立刻死去，还留着她在这里搅风搅雨。也就这群保有人性的祭司，会为这片土地上的人着想一点。


    “无论怎样，四年的时间存在过。你们也用那四年给她上了一道又一道枷锁：性格各异的婚约者，亟待建设的普兰缇克，还有一群淳朴天真、嗷嗷待哺的领民，可谓是用尽手段，现在告诉我那四年不算？”


    都快把人捆成提线木偶了，非说啥也没干，她是傻子么？她有脑子的好不好，她还有耳目。


    就比如那四个金字塔顶端的AO，他们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孩童，却还是被送到普兰缇克那种偏远荒芜之地去联姻，忍着厌恶和一个beta相处。她才不信这单纯是海丽耶和伊利亚之间在角力，背后没有神庙的影子。


    “莱诺斯，事做了，一点腥不沾是不可能的。”


    莱诺斯笑容依旧，只是眸光淡淡的，语气也清冷许多。


    “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最迟秋日祭，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三个月。”


    刚好踩着她的底线，恐怕三个月才是莱诺斯一开始定下的目标。这位神谕者倒是个会讨价还价的，接地气。


    “好，依你。”


    三个月她还是能撑一撑的。


    “在这之前，你也好，安吉尔也好，请不要再试图引导她，最好不要和她见面。”


    安启她只是看起来散漫。


    “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是我把她骗回来，她早回家当牛马去了！”


    麋鹿毛绒绒的鼻子从棺材里拱出来，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所以我从前放任你跟着她，并未拘束你，但现在不行，赌约进行到最后，我总不能相信一个敌人，不是么。”


    “好了，鹿宝，咱不和他吵。”


    拿她的话点拨安吉尔，这群人，可着小的欺负，她都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尸体”忽然震了震。


    安吉尔鹿讪讪把蹄子从安娜胸口挪了下去。


    安娜眼皮一撩。


    “你想帮敌人提前把我送走？”


    安吉尔：“……”


    愧疚的心瞬间破碎，蹄子高高抬起。


    安娜：“……”


    算了，小孩最会较劲，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


    “好好好，我错了，我说反话呢，别气别气，稳住，腰用力，蹄子蹄子——”


    一人一鹿你来我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给他人插嘴的余地，莱诺斯望着棺椁，无奈笑笑，这是在赶人了。


    「他们不会成功的」


    驯鹿蜷起蹄子，跪卧在安娜胸口，严肃地看着她。祭祀再怎么通神，也还是人，总有些天真的想法。而此间的神明根本不在意人。


    「我见到祂了」


    「祂化身妈妈的样子，把安启困在了裂隙里」


    “咚！”


    安娜突然睁眼，一拳锤在棺材板上。


    「祂通过什么手段得知李女士的性格习惯？」


    啪。


    安启伸手抹了把头顶，捻了捻掌心黏稠的液体。


    “怎么了。”


    “好像有水滴下来。”


    安启仰头，眼睛一亮：


    “就是那头麋鹿！出现在我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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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缇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白色的鹿踏云乘雾，后面跟着一群大大小小轮廓简单，仅能看出来角和椭圆形身子的线条。


    “那是一头灵化的雌驯鹿，正带领族群迁徙。”


    “雌鹿也有角？”


    是她孤陋寡闻了，她只见过梅花鹿。


    “恩，驯鹿雌雄皆有角，不过在迁徙季节，雄鹿的角大多已经脱落，有角的一般是雌鹿，它们肩负着破冰开路的重任，会根据代代相传的记忆和经验引领鹿群完成迁徙。白色驯鹿是其中特别的存在，相传是神的化身。”


    神的化身，安吉尔倒是聪明，化身白色驯鹿，阿兹特对她下手都要迟疑两分。


    安启凝视着结实健壮的驯鹿，恍然又看见绒绒的鹿鼻子从穹顶探出来，紧接着是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然后是硕大的鹿角，坠着没有声响的铃。


    安吉尔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记忆，还是灵？她为什么把她引回这片大陆，又为何执着于普兰缇克？或者说，为何执着于要她得到那片土地。她既然不是安娜的女儿，当时那声‘妈妈’……


    安启眨了下眼，凉凉的东西顺着脸颊骨碌碌落。安吉尔少言、沉默，突然表露的情感又怎会没有意义。


    “你怎么……眼睛怎么了？”


    萨缇斯迟疑了下，把流泪这个词隐去了。


    “啊，光线太暗，眼睛不太舒服，挤点眼泪润一润。”


    她怎么就没注意到，那声妈妈，是在李女士出现时叫出口的呢。可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那么黏糊糊地叫了。


    安启眨巴眨巴眼睛，迷雾破了又凝，凝了又碎裂。怪不得总也联系不上，她以为的梦是真，真实反倒成了幻景。


    一方手帕压在了安启仰起的脸上。


    边角垂坠，柔软滑腻的手帕吸了水更难透气。安启呼吸一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哽死过去。


    “呜！”


    安启一把抓住手帕扯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终于理顺了呼吸，开始突突突攻击罪魁祸首。


    “不是，你谋杀啊？我说怎么突发善心主动帮我，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怎么，想把我不留痕迹地闷死？”


    “没有。”


    “我从没想过杀你。”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


    萨缇斯望着那双明亮灼人眼睛，微微佝偻了身体，缓缓抬手捂住胸口，止不住的欢愉从心底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