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杏花

作品:《贪图

    何安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南楼问清琉昔的尸体何在。


    楚泽回答:“属下昨日已经问过了,南楼说叛军冲撞,肢体已然破碎……属下带人去他说的那个地方看了,确实尸骸遍地……已然无法辨清,只找到一截鹅黄的女衣,确实是琉昔姑娘所穿。”


    何安接过那截衣,久久地看着,不发一语。


    “殿下……逝者已逝,莫要太过悲伤。”


    许久,何安沙哑着嗓子说:“我不信,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一日不见她的尸体,便一日不信。你去找,你去给我找她!”


    “……是。”


    可谁都知道,昨日那样混乱的场面,她又受了刑,怕是活不了了。


    南楼的行踪也有人看到,印证他所言非虚。


    他能做的,也只有不信这一个念头了。


    转眼间,新帝登基,皇城补建,大兴土木,很多新的宫人入了宫,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长阶的血被冲刷干净,人们的记忆也仿佛封存起来,依旧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这位新帝啊,不知为何酷爱杏树,还是那种开花是白色的,很大一簇的,整整种了一个院子,就叫杏院,可偏偏他自己却不去看。


    杏院在宫墙边,离主子们住的地方太远,都快出了皇宫,太监宫女们都不愿意来这里领看树的差事。主管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瘸腿的老婆子,倒是兢兢业业。


    老婆子在这院子里也不用做什么粗活,只是每日扫扫落叶便能拿到一份不错的薪水,她乐意在这里干,于是每天都挺乐呵。前些日子还捡了一条丑狗,老婆子把它当成宝。


    那年是景和元年,万象更新。


    老婆子给丑狗起名叫阿景,阿景仿佛通人性,高兴地舔了舔老婆子粗糙枯萎的手,给老婆子逗乐了。


    时光一晃七年过去了,据说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后宫空无一人,子嗣也是没有半个。这年春天,杏花开得很好,而皇帝已经病得一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老婆子变成了小老太太,如今扫落叶也有些费劲,扫一会儿得靠在树上坐一会儿,缓一会儿。不过幸好这里并没有人来看着她干活,她尽可以偷懒。


    正在她缓气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这么多年来,因为皇帝从来不来看杏花,也不让其他的人看,于是这个院子几乎从来没有来过人。


    小老太太如今耳背了,人快走到她跟前儿了,她才听见。


    她好奇是谁来,正要起身,却听见那人说:“昨天,我梦到你了。”


    声音温润,气息却有些明显不足。


    小老太太也不着急了,躲在高大的杏树后,想听听他一个人面对着这些杏花要说些什么。


    他沉默许久,才继续说:“我梦到我终于在一处农家院落里找到了你,你盘起了长发,模样也成熟许多,正在给孩子盛饭,我想上前,屋子里却走出一个男人,竟是南楼。你上前为他整理衣冠,笑容平和甜美。我那个恨啊,恨你恨得泪流满面,可是醒来却想,于你,这是最好的结局。”


    风掠过,雪白的杏花纷纷落下,少年时的惊鸿一眼,魂牵梦萦,却得如此结局。


    小老太太拼了命地抵抗即将从口中露出的哭泣,用尽所有力气来警惕。


    终于,皇帝走了,她颓然地倚在树上,望着头顶上的杏花,望着远处的红瓦,湛蓝的天,眼泪安静地流下。她想,她得哭会儿,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以后有故事跟人说了,皇帝心里有个人哩,他一直想着她呢。


    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


    ——


    阿景不见了。


    小老太太找了一天,终于找不动了,坐在杏院的长阶着,喘息着,看天边正浓的晚霞。


    她恍然想起,阿景跟她,七年了。


    它昨天赖在她的床头不肯离去,该是对她说,它走了。


    对生命而言,离别不是死亡,它总还有着希望,哪怕从此不见。


    她这一生何其有幸,只见生离,不睹死别。


    她想,是时候,她也得说声再见了。她跟管事的说她要告老还乡,管事的看她步履蹒跚的样子,一句旁的都没说,就答应了。


    临走前,管事许是可怜她一个老太太,切切叫住她,问:“出去后,可有什么人接你,可有积蓄,可有去处?”


    小老太太弯起眼睛,咧开嘴豁达地笑了,“有积蓄,还不少嘞,买个风水好的墓地没问题。”


    管事的沉默不语。


    小老太太走出皇宫后,皇宫里传来哀钟。


    可幸,她没听见,她只当他去杏院的时候,说了声再见罢了。


    他们都走了,小老太太还得好好活着,活到把他们都忘了。


    ——


    茶气清香,一室安静。


    云岫看何安拿起软布,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离灯,开口道:“前些日子你跟我说,魂魄快要收集全了,是还剩多少?”


    何安神情专注地擦拭,模糊回答,“还有几天吧。”


    云岫想起回事,“当年,你说你要找一个人,可找到了?”


    何安点头又摇头。


    云岫不解,“这是何意?”


    何安说:“我找到了她,但她忘记了我。”


    “那不还是她吗?”


    何安却摇头,“离去便是离去了,记忆喂了忘川,纵有千万般轮回,有何理由说重逢呢?”


    何安身上有一种刀刻斧凿般的执着,已经融入了他的脊骨里,对于自己认定的事,从来不怀疑,不然,他也不会在幽冥一直等那个人,等了一千年。


    一千年……


    云岫恍然才发现,竟然已经一千年了!


    这些年他浑浑噩噩,历过一次劫,被伤透了心,还得奶孩子,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不用每天看着了,他又天南地北地去找那个人,离灯的事,说实话,他也就没那么上心。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何安的时候,不在幽冥,而是人间。


    他是一只鬼,却在人间飘荡,见了云岫,没来由地跟着他走。


    世间大多数的鬼记忆不全,又容易丢失记忆,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多数都在发呆。


    但他跟了云岫很久,云岫也就忍不住了。


    “仁兄,有什么事吗?”


    让云岫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能回答上来,“我想要……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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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


    他有自己的思考,与其他的鬼不一样,云岫带着他在人间逛了几圈,发现他是个很执着的人。


    他坚定地对云岫说:“我知道你是神仙,我想要找一个人,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离灯集魂,这一遭,就是千年。


    云岫不禁唏嘘,“你既早知道她会轮回,为何还要执着这么多年?”


    何安愣了一下,低垂了眼看散发着青幽光的离灯,眼神也染上了青蓝色。


    “我想知道一个答案,也想,再见她一面。”


    “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得到了。”他垂下了眼睫。


    云岫听着这话,觉得心里难受,何安拿起酒,两人默契地打开酒壶,开始对饮。


    喝了半壶,胃里沉甸甸的,像是打开了什么积淤,云岫叹口气,“我也寻了一个人很久,可我还没有找到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也不知道要找多少年。我们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先天不足,智力短缺,只知道自己有个母亲,却连一面也没见过。”


    云岫苦笑,又把剩下的半壶一口饮尽。


    何安问:“她为何离开呢?”


    云岫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深沉,沉重的悲伤刻印在深处,这一句话,他说得很艰难:“她说,情分虽存,然终不是良配,何不潇洒放手于江湖……”


    何安一语判定,“你做了错事,负了她。”


    云岫却摇头,“那时我在外面打仗,回来,她便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何安闷了一口酒,“那你寻她做什么?”


    云岫瞪眼,“自然是问问她,凭什么丢下我们孤儿寡爹的?”


    “你是神仙,也找不到她吗?”


    “这些年,我走过极北之地,走过魔界,幽冥的生死簿我翻了又翻,皆没有我妻。”云岫苦笑着摇头,“我想或许,就只剩无方界了。”


    何安不置可否,他打不打开无方界,与他无关。


    他举杯敬云岫,“还是感谢你,让我有一个机会可以等她。”


    云岫摆摆手,“也怪我,事多乱了头,一个不留神,竟让你帮我干活干了这么久。”


    何安笑,“命运使然,可总算,得了一个结果,我也不算白等一回。”


    二人举杯,诸般话语皆在酒中,相视一笑,俱一饮而尽。


    ——


    青绾的眼睛被泪水浸湿,她震惊又悲伤地看完了琉昔的这一生。


    杏花飘飞下,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


    她很久没有再见过这张脸了,如玉琢般的容貌依旧,只是他笑起来,多了一丝人情味,脉脉情深,熟悉又陌生。


    幽冥中,她曾许愿,若他安好,她可与他生生不见,见面亦不识。


    见面亦不识……


    她曾来过幽冥的,她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流满了脸颊。


    这些年受的委屈突然就破土而出,不肯停歇。


    她不顾这些眼泪,只想再去看他一眼,正急着要走,慕遥却拦住了她。


    “青绾,我有几句话要说。”他声音异常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