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立刻传来苏德尖细的吆喝声，“仔细着点！可别磕着碰着……”


    珠帘哗啦一响，十余名宫人鱼贯而入。


    人人捧着朱漆描金的香笼，鎏银妆匣，更有绫罗绸缎流水般铺展开来。


    安小月被王嬷嬷搀着踉跄起身，怔怔望着满室华光。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皱巴巴的衣袖，把手背到身后藏了起来。


    “既入了太子府，便该记着你身上穿戴的，合该都是孤赏的。”


    萧衍随手捡了个耳坠子放在她耳垂，挑了挑眉，又扔了回去。


    “那些个脏的臭的，也值得你往身上堆？”


    话音刚落，苏德猛地打了个寒颤，满屋宫人齐刷刷跪地。


    这是在明说准太子妃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安小月这才恍然。


    原来太子动怒，并非因她逾矩穿了华服，而是不喜安欢颜这般作践人的手段。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衍却已敛了神色，仿佛方才的冷厉不过是错觉。


    他随手拨弄了下案上的鎏金香炉，淡淡道，“安大小姐入府，按例该有接风宴，你收拾妥当了，便过来陪席。”


    安小月指尖微颤，低低应了声，“是。”


    萧衍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不过是吃顿饭，不必紧张。”


    “是。”


    安小月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地上的箱笼。


    这时，王嬷嬷捧来衣裳，是一件海棠红织金锦的广袖裙，领口缀着珍珠，腰间系着玉带，华贵得刺眼。


    这是正室才能穿的规制。


    “这……”安小月指尖一颤，不敢去接。


    萧衍斜倚在屏风旁，闻言懒懒抬眸，“让你穿就穿。”


    安小月无奈，只能任由王嬷嬷打扮。


    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漂亮衣裳，她自然也是，就算不合规矩，也算不到她头上。


    王嬷嬷手巧，为她梳了飞仙髻，戴上金丝嵌宝的步摇，竟衬得她眉眼如画，贵气天成。


    而太子早在她装扮时就先走了，安小月穿着一身别扭的衣裳，带着王嬷嬷出了门。


    宴席设在花厅，安欢颜早已盛装等候。


    她一袭正红牡丹纹的华服，满头珠翠，明艳逼人，可当她看到安小月缓步而来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个在她眼里卑贱如泥的外室女，此刻竟穿着不输于她的华服，姿态从容，不见半分怯懦。


    安欢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碍于太子在场，只能强撑笑意。


    她目光如刀，狠狠剜向安小月，恨不得将那身衣裳撕碎。


    萧衍恍若未觉，漫不经心地执起酒杯，“都坐吧。”


    安小月垂眸，安静地坐在太子身侧。


    她能感受到安欢颜灼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可太子的手却在这时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喝口茶，压压惊。”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茶水温热，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太子是故意的。


    他故意当着安欢颜的面亲近自己，其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安欢颜见太子竟让安小月同席而坐，眼底的怒意几乎压不住。


    她捏着帕子掩唇轻笑，声音柔柔的，却字字带刺。


    “妹妹毕竟是妾室，按规矩该站着伺候才是。”


    她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安小月，“是不是这个道理？若是没学会规矩，不如我回相府请个嬷嬷来，好好教教你？”


    席间霎时一静，伺候的宫人们纷纷低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安小月指尖微蜷，正欲开口，太子却忽然夹了一块芙蓉酥放进她碗里。


    “食不言，寝不语。”他语气淡淡，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好吃饭。”


    安欢颜脸色一僵，手中的银筷险些捏弯。


    安小月垂眸，乖乖咬了一口酥点，甜香在唇齿间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太子又给她盛了半碗燕窝粥，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本就该如此。


    安欢颜盯着那碗粥，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再出声。


    殿内只余碗筷轻碰的声响，明明是一桌珍馐，却吃得暗潮汹涌。


    忽然，萧衍搁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安大小姐？”


    安欢颜立刻换上温婉笑容，“殿下？”


    “食不言。”他抬眼，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你今晚的话太多了。”


    “啪”的一声，安欢颜的指甲断了。


    安小月见安欢颜被太子一句话噎得脸色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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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甲都掐断了半截，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可那双杏眼弯弯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安欢颜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可碍于太子在场，只能硬生生憋着，一张俏脸由红转青，精彩极了。


    萧衍淡淡瞥了安小月一眼，眸色微沉，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安小月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立刻收敛笑意，低头乖乖喝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萧衍收回目光，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似在提醒。


    安欢颜毕竟是皇上指婚的太子妃，若传出去她当众被一个侍妾笑话，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安小月哪里想得到这些？


    她只觉得太子是在嫌她没规矩，心里又委屈又懊恼，连粥都喝得没滋没味。


    安欢颜见状，冷笑一声，总算觉得找回了点场子。


    三人各怀心思吃了顿饭。


    晚膳刚撤下，安欢颜便柔声细语地开口，“殿下，夜色正好，不如臣女陪殿下去园中走走？也好消消食。”


    萧衍眼皮都没抬，“孤累了。”


    安欢颜笑容一滞，仍不死心，“那臣女自己去？”


    “随你。”


    她攥紧帕子，目光一转，忽然盯住安小月，“妹妹既然闲着，不如陪我散步？”


    安小月可不傻，安欢颜哪里是想让她陪，分明是趁机要报复。


    她刚要起身告罪，萧衍忽然一把扣住她手腕，“她没空。”


    安欢颜瞪大眼睛，“殿下？”


    “孤要去书房。”萧衍说完，拽着安小月就往外走，“你来磨墨。”


    安小月被扯得踉跄两步，回头对安欢颜匆匆点头。


    “大小姐恕罪……”


    话未说完，人已被拉出殿外。


    夜风拂过回廊，萧衍脚步越来越快。


    安小月小跑着才能跟上，腕骨被他捏得生疼，“殿下，您走慢些……”


    谁知他突然停步，将她抵在朱漆廊柱上，“笑得很开心？”


    “妾身知错了。”


    她缩着脖子往后躲，后脑勺却撞上他垫来的手掌。


    萧衍俯身逼近，檀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无妨，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