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年登巷陌家家酒

    人群哄笑着散了,冯敢抱着邓登登老实巴交递来的几个竹编鸭子,也趁着人散时,悄咪咪的拉着章柏诚和江鲫要走。


    “冯大胆!”


    身后喝声响亮如雷。


    冯敢被喊得一抖,强装镇定的回头,也不输气势道:“作甚?”


    “愿赌服输,”盛樱里单手叉腰,一手扯着耳朵装腔作势,翘起的脚尖吧嗒吧嗒,得意洋洋道:“喊吧。”


    喊啥?


    冯敢想起来了,“谁说我没套中,这不是?”


    他说着,晃晃手里的破鸭子,理直气壮。


    盛樱里抬手便朝身后一指,“我那瓷瓶还在呢,冯、小、胆。”


    啊啊啊啊啊!


    又给他改名儿!


    士可杀不可辱!!!


    “诚哥儿!”冯敢扭头,皱巴着脸喊,“套她!”


    章柏诚抱臂站观虎斗,闻言,斜着眸子睨他一眼,“喊吧。”


    冯敢:?!


    这还是他兄弟吗?


    怎!能!认!怂!


    他满脸不可置信,盛樱里笑得好不欢愉,颇为好心道:“可要我帮帮你?”


    冯敢吭哧得涨红脸,也喊不出那二字,闻言,单纯又感激的问:“如何帮我?”


    “孙砸!”盛樱里响亮喊。


    冯敢顿倒吸口凉气,脑瓜子嗡嗡的,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拳头,半晌,吐出一口绝望之气来,小小声:“欸。”


    邓登登笑得最大声了,冯敢瞪他一眼,一扭头便见章柏诚也勾起了唇角,顿时气得一肘子勾住他的脖颈往下压,愤慨叫嚷道:“诚哥儿!你怎能也瞧我的笑话儿!”


    没占得上风,乔小乔嫌弃他丢脸,气得跺脚,转身就回家了。


    “欸——”江鲫瞧见,赶忙出声,却是没将人喊住。


    盛樱里银子赚了,气势也逞了,身心舒畅得开始轰人,“赶紧走,别耽误你祖宗做生意!”


    “盛樱里!你别得意!”冯敢当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放话道。


    “凭什么?”盛樱里不以为意。


    轻飘飘的仨字儿,将人气得险些又跳脚,冯敢瞪着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还有凭什么?!


    忽的,手里一空,他茫然垂首,就见他的好兄弟将那几只竹编鸭子拿了,顺手似的扔回了盛樱里的小摊上。


    “章柏诚!”盛樱里蹙着一双弯月眉,凶巴巴的喊。


    “丑死了。”章柏诚懒洋洋的说,一副瞧不上她这东西的神色。


    盛樱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白圭见她这副恨不得要拔刀的家啊是,赶忙劝慰道:“不要算了,还省得你费工夫再编新的呢。”


    盛樱里眨了眨眼,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对哦,还省得她再编新的呢。


    这小东西虽说是不费竹子,可是要编的精细些,总要费些功夫的。


    丑就丑,是章柏诚那厮眼神不好,可不是她的东西不好。


    冯敢懵懵的看看那被扔回去的竹编鸭,又看看章柏诚,有点不对。


    离开盛樱里的小摊十丈远后,他忽的恍然大悟了——


    “诚哥儿!咱们亏了五文钱啊!!!”


    章柏诚啧了声,揉揉耳朵,“是吗?”


    “是的呀!”冯敢猛点头,片刻,又皱着胖脸迟疑道:“诚哥儿,你今晚是不没带脑子出来?”


    江鲫抓着根猪肉串在旁捧腹大笑,紧接着——


    “诶!你抢我肉串作甚!”


    冯敢一口撸了签子上的两块肉,凶狠狠道:“让你笑话我!”


    江鲫:“住口!给我留一块!”


    章柏诚抱臂默默的朝旁边让了让,以免人家以为他们是一道的。


    “嗷嗷嗷!你咬到我手了!”


    “活该!谁让你抢我肉!!!”


    章柏诚:。


    唉。


    ……


    “这样宝贝的紧,何必拿出来,哪日当真让人套中拿了去,你只怕得哭。”江白圭无奈道。


    盛樱里摸了又摸,还是将那粉釉瓷瓶放下了,蹲在摊子前,目光平和干净的望着漂亮的连枝缠花纹道:“宝贝归宝贝,可这样的瓷瓶不用来做镇摊之宝生银子,我将它藏起来,那才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


    说着,想起什么,盛樱里道:“我家桂花都熟了,你该下场科考了吧?”


    江白圭笑,“这月二十。”


    盛樱里咻的瞪圆了眼,张口结舌道:“你、你都没两天了,不紧着回家温书,与我摆摊儿作甚?给你大嫂知道了,怕是得背后骂我!”


    江白圭哈哈笑,“她蛐蛐你都是当着你面儿的。”


    盛樱里木头脸:……


    这像话吗?


    江白圭是他爹娘老来得子,他还未长大,爹娘便先后撒手人寰了,五六岁的江白圭便自此跟着大哥大嫂过。


    江家大嫂是个泼辣性子,盛樱里亦是吃不得亏,邻里挨着,两人吵吵次数数不清。


    从前江家也苦,江家大哥在码头扛大包,攒了些银钱,又将江大嫂的嫁妆凑了凑,坊市不再严格分开时,夫妻俩在院子后头搭了间屋子,最初时卖些早食,后来变成了粮油铺子,这些年过来,日子渐渐好过了些,江家大哥大嫂便将江白圭送进了学堂。


    江白圭比附近街巷的小孩儿都要开蒙晚些,可也不知是天分奇高,还是委实刻苦的紧,读书没几年,去岁开恩科时,连中三院,得了童生,学堂的先生未多夸赞,只道是让他今岁秋闱下场试试去。


    盛樱里想起江家大嫂,撇撇嘴道:“改日你大哥大嫂送你,我便不去凑热闹了,等你科考完回来,我们几个再请你吃酒。”


    江白圭手里捏着个竹编小鱼,“你怕她?”


    盛樱里:“怕给你添堵。”


    旁人家郎君科考,家里都要与文殊菩萨一拜再拜,万望顺遂,金榜题名。她与江大嫂再是不对付,也不能在那日呛声吵吵,好福气都要跑调了。索性,不见最好。


    江白圭听得直笑。


    不远处敦实的邓登登抓着几根肉串正跑来。


    翌日,盛樱里起了个大早,刚五更天,外面天色蒙蒙亮,她打着哈欠出门了。


    这个时辰的天庆观,寂寥得与夜市时好像不是一处。


    在外等了足有一刻,小僧弥自内打开厚重的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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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大扫帚出来扫门前尘,盛樱里挎着小布包进去了。


    财神、姻缘与文殊菩萨都要被拜秃了,香火也不知是太盛,还是被夜间的风吹得零落。


    盛樱里自布包里拿出了香火,于垫子上结结实实的磕了头,很是虔诚的将香火供奉于案桌上。


    保佑江白圭高中!


    非是榜首也不要紧,要榜上有名,对得起他日夜苦读就好。


    信女定不做坏事,潜心行善!


    盛樱里拜完,正欲往那财神殿去,抬起的脚还未迈过门槛,忽的停住。


    她回头,仰首望了眼那慈悲的菩萨,犹豫片刻,折返回来,复又跪在那垫子上,自布包里掏出了几炷香点着,磕头再拜。


    大殿之中静悄悄的。


    忽的,几声悠扬的撞钟声传来时,盛樱里心口怦怦跳了两下,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架势。


    罢了罢了,方才与菩萨说过行善的,她多老实啊。


    自殿中出来,盛樱里步伐轻快,没再往那财神殿去,挎着空空如也的布袋子蹦跳着出了观。


    八月二十,大清早的,巷子里便起了动静。


    盛樱里被爆竹声炸醒时,睁着惺忪的睡眼瞪着床帐半晌,方才想起今日这爆竹为何。


    我朝盛行休养生息,徭役赋税并不沉重,邻里百姓家也多供养子息读书,便是百里能中一,那也是祖上冒青烟了。


    如正月初一抢头香,今儿这爆竹声也是有争先的意思,比如隔壁。


    隔壁江家的爆竹一响,巷子里相继又响起几串来,噼里啪啦的闹得人瞌睡虫都跑光了。


    等得外面安静,盛樱里爬起来穿上衣裳,过去撑开了窗棂,瞧见隔壁那扇窗也开着,她扬声喊:“江小圭!”


    她坐在窗棂处晃着脚丫等了片刻,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江小圭!”盛樱里满面笑容的喊,语气笃定又轻快道:“你会高中的!”


    清晨的江风拂面,第一缕日光越过江面,远处船翁卖西瓜的吆喝声远远的传来,可也是……万籁寂静。


    江白圭瞧着她不觉笑了,轻阖眼眸点了点头。


    忽的,底下有人轻咳了声。


    盛樱里目光稍垂,便瞧见了阁楼下,河水畔抱臂立着的章柏诚,身后河水被日光照映得波光粼粼,这人却是睁着那双死鱼眼,瞧着她的目光不善。


    “欸?”盛樱里惊诧的瞪圆了眸子,歪着脑袋瞧他,“你站在这儿作甚?”


    “怎么,打搅你们互诉衷肠了?”章柏诚扬首道,眼底比那河水还沉。


    盛樱里一时没顾得上计较他的阴阳怪气,纳闷道:“你今儿不是也要下场科考?”


    这副架势,闲得好似他才是那卖瓜翁。


    章柏诚定定的看她两眼,没说话,看向旁边窗前的江白圭,“开门,我买油。”


    江白圭:“……好。”


    他应着,喊盛樱里,“去将衣裳穿好。”


    两人都走了,盛樱里也从窗前离开,套上了外裳襦裙下了小阁楼。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的话,气得咬牙,骂谁不正经的私会呢!好心当作驴肝肺!


    章柏诚,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