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夏风尘仆仆披头散发地回到山上，刚到家门口，脚还没踏进门槛中，就听到一声惊讶高呼。


    院子里有人提着裙摆跑过来，凌瑶看着她乱飞的发髻，慌忙上手整理：“这是去哪儿弄成了这样，现在外面不太平，你怎么海乱跑？！”


    打掉头发上的落叶和衣袖口的灰尘，乱糟糟的人才回归正常，勉强能看出平日里的模样。


    柳未夏知道她关心自己，扬起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边往里走边含糊：“去外面逛了一圈。”


    她在山里一向找不到人影，平日里要么窝在家里要么出趟远门，很少能碰上凌瑶，这样搪塞过去凌瑶也不会起疑心。


    凌瑶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还好还好。”


    扶着门槛往里走，柳未夏扶了一下脑袋上摇摇欲坠的发髻，还在奇怪凌瑶怎么在这里。


    还站在门口不进去。


    一抬头看到另外两个人，便瞬间明了了。


    谢余寒和迟西易两人一左一右在不同的对角，中间像是隔了一条不可跨越的线，一个端坐在石凳上低垂着眉目，一个抱着剑靠着树干别过脸。


    桌上还有一杯撒了的茶水，痕迹还未干，痕迹边缘的杯子倾倒在桌面上。


    柳未夏大约知道凌瑶宁愿坐在台阶上，也不进去屋里头了。


    这两尊大佛在这里坐着，凌瑶哪里有胆子


    她有点好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这两人是把她这里当酒馆了？没事就来坐一坐。


    凌瑶小心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偏过身体凑来低声说：“谢师兄和迟师兄来了好久，只不过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迟师兄还摔了杯子！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我不敢听，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刚见两位师兄时凌瑶还觉得自己幸运，往日难得一见的人，今天竟然遇到了两个！


    但是庆幸没一会儿，两个师兄就开始争执，她一个小弟子也说不上话，只能抱着自己在台阶上瑟瑟发抖。


    “你一会儿小心点，千万别乱说话，不要触到霉头了。”各不相干的二人注意到这边，凌瑶压低声音，飞速说完这句话。


    柳意现在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凌瑶在心里安慰自己。


    “师妹！”迟西易看到她的影子，迎着阳光从树荫底下出来，发丝在空中飞扬，手里的剑都差点掉了。


    见她这样狼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去哪里的泥窝滚了一圈，看你脏的。我给你发的传讯收到了么。”


    柳未夏朝同样走来的谢余寒点点头，打开迟西易胡乱碰的手：“刚收到，到底怎么了，这么着急要我回来。”


    坐在石凳上，柳未夏捏起余下的其中一个杯子灌了一口，谢余寒正巧坐在她面前，客气的给另一个杯子斟上一杯茶：“近日外界正乱，不适合出去。我听师尊说你下山去了，许久不见，师妹变化很大。”


    他性子孤僻冷寂，一向嘴笨，不爱说这些寒暄的话语。


    这句变化，指的是她如今满身尘土匆匆，还是待她的


    柳未夏轻轻方才杯盏，杯底清脆地磕上石桌，她抬头一翘，见谢余寒面上带笑，盈满了笑意看她。


    “什么变化很大，明明还是一模一样。”迟西易嘟囔一声，立马伸手重重拍在石桌上，顾不上手心发麻，他瞧着柳未夏地发型说：“头发都乱成这样了，还不回去梳一梳！听他说什么虚伪的好话。”


    迟西易心虚着眼神痛斥谢余寒的虚伪，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里把人推进屋子，顺便把凑热闹的凌瑶也塞了进去，关门之前又扔了一堆东西进来：“给她梳洗一下，这样子怎么见人——几件金器首饰，成日里素净成什么样了。”


    他说的是她头上仅有的一个小簪子和浅色系的绒花，没有其余的装饰，看起来的确很清雅。


    盯着关上的门，柳未夏和凌瑶四目相对，同样的无语。


    想起关上门时，柳未夏在明暗交界的屋子里，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需要微抬起脑袋，把眼睛睁的有点圆，碎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营造出可怜的破碎感。


    就像是，眼里只有他一样。


    明知道是错觉迟西易还是愿意沉溺，甚至想将那一幕永远刻在心里私藏。


    他和谢余寒刚闹了不痛快，因为师尊的事情吵了一通，现下正不想看见他，索性堵在门口，抱着剑当自己的守门人。


    坐在树荫下喝茶的谢余寒显然不慌不忙，还有心思将茶添上，看得迟西易真想上去讥讽几句。


    两个人以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持续了一刻钟，互不相干，等到柳未夏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柳未夏都忍不住感叹他们真是无聊，跑到她家里闹脾气，却也无甚办法，只能把两个人叫到一起，一个一个问：“”


    “长老想要你下山历练，而今事多，魔族猖狂，不是好时日，被师尊挡了回去，但总归要问你的意见，”谢余寒把原因一口气倒了个干净，温润着声音说：“我想你可以自己选择。”


    这话说的很明白，一点没有藏着掖着地意思，谢余寒并没有逼迫的意思，目光中没有波澜，全是平静，什么决定都不会入他的眼。


    柳未夏想了想，搁下：“师兄为我着想，师妹感激不尽，只是历练可遇不可求，此时劳烦师兄替我告诉师尊，我要去。”


    话毕，凌瑶瞪大双眼，无声拽着她的袖子摇晃，让她不要去。


    来的时候祈祷她不要说乱七八糟的话，现在是真下山一趟脑子杀了，明晃晃的坑也要跳。


    迟西易仿若应激一般，反应大的很，拍着桌子打断她：“你去干什么，魔族在外猖獗，死了多少人不够，还要你去凑热闹？嫌命大？！”


    谢余寒也蹙着眉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选，只不过没有迟西易那么激烈的反应，更偏向于平静的湖水，放低了声音劝解：“此事不急，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师妹再好好想想也不迟。”


    “还有什么可想的，不行！”迟西易持反对意见。


    “先养好精力，日后恐怕……”


    “山下有什么好东西，我带给你就是了，不许去！”


    两个人一个激动一个柔和，看似相差极大，说的话都是同样的内容，听与不听都是一样


    柳未夏喝着茶，根本没往心里去。


    一只手摁着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带着点小心的柔和，凌瑶在她身侧着急坏了，急急忙忙全说：“好不容易猜正常了点，怎么又这样，你陪我在山上呆着，好不好？”


    她灵力低微，四肢不勤，连刀都不会握，连真正的银剑铁剑也没见过几次，下山遇到魔族，打不过就是送死！


    凌瑶怎么可能看着好友往火坑里跳！


    最后很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除此之外被拒绝的，还有谢余寒迟西易两师兄弟，在絮絮叨叨离被她关在门外。


    终于清净的柳未夏关上门，扶着脑袋坐回去，独自把茶喝了个干净。


    长老有心让她下山见见世面，虽然沈随尘给拒了，看似是保护她的安全，实则她恐怕已经在三个长老的眼里成为刺头。


    这次拒掉，下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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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易来势汹汹地怼了谢余寒，坐下一壶茶没喝到，不满她的模样，还赔了一堆金银首饰在这里。


    那堆首饰柳未夏大略扫了一眼，好看但庸俗，的确是迟西易地眼光。


    她一个也没有用，全部装回袋子里，推人离开的时候顺手塞回去，想来这个时候师弟已经发现了。


    踏进玄关门，衣裳腰襟处沉甸甸的，像是缀了沉甸甸的石头，迟西易不舒服地掏出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着一小堆首饰，亮晶晶地反射光芒。


    迟西易握着布料，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只是几个首饰也不愿意接受，她真是……倔强啊，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想尽办法还给自己。


    暖春夜凉，迟西易弓起身体坐在桌边，烛台明亮晃动，久久没有动静。


    这边迟西易悲春伤秋的厉害，另一边风景完全不同，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柳未夏收到归凌瑶寄来的“出门必备”行李。


    里面从被褥到，从保命符纸到，塞在包袱里鼓鼓囊囊，几欲撑裂布料，看样子是想让她全都塞进芥子囊里带出去。


    柳未夏哭笑不得，带上几个用得上的东西，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带着余下的东西寄了回去。


    云鹤啄完桌子上最后一个草籽粒，驮着包袱飞了出去，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鹤入云霄，钻入云彩之中，天边霞云染上火红的颜色。


    柳未夏靠在窗边木棂，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专注地望着广阔天空，苍白的手指扣着侧脸。


    她就像是画中美人，身似杨柳，眉若远山青黛，只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景色，不移开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带笑调侃的轻哼，闷着声音，想笑却不敢笑。


    一转头，她看到肩背靠着门框的陈林照。


    对方抱着臂膀，眉间一点柔软，背后天空幽深，身上凉意极重，清清冷冷，像是踏月而来。


    柳未夏还未说话，对方自觉地找到一个地方坐下，拿起扣在桌上的茶盏，倒上凉茶喝了一口。


    “那是冷茶。”柳未夏提醒他：“怎的这时候来了？”


    陈林照笑捏着杯子转了一圈，叹一口气，托腮无聊：“处理了一些事情，无事来找你聊聊天。”


    为了真实性，他还从身上拿出了一包东西，里面东西稀里哗啦碰撞在一起，有几个从里面滚了出来。


    柳未夏看着一堆东西，脑子快开始疼：“我懂了，你也是来送东西的。可以了，放下就行了……”


    “别着急。”陈林照打断他，伸手一挑，包袱布轻轻掀开：“你会喜欢的。”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堆东西，柳未夏耐着心情看过去，眼睛渐渐亮起。


    熟悉的东西完好无损摊在一起，就连以前丢过的也


    “这些东西不是已经，你从哪里找到的？！”明亮的眼睛遮掩不住兴奋，尤其是她热烈的视线。


    陈林照但笑不语。


    柳未夏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于高兴，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一些。


    冷静不过一时半会儿，看着这些东西，她记得自己扔进河里的时候找好位置，特意从激流扔下去，顺着水流能飘得很远。


    能找到这些东西，并且找全，足以证明他废了不少力气。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宝贝，还是没人知道她的时候偷偷放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柳未夏开心极了。


    这些是证明她前世存活过的唯一证据了现在……


    ——可是为什么，陈林照会知道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