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园对下人要求极高，能埋在八乘宫的东西，必然要让她过过目。


    但这东西放在一个盒子里，机关在这之前从未有过松动的痕迹，不像是有人打开过得模样。


    从姬园这个行宫主人目前的表情来看，明显掺杂好奇的目光，毫无避讳地落在她手里的东西。


    能确定这东西不是八乘宫的人埋在此处。


    柳未夏穿过斑驳光影的树荫草地，这间小路林荫茂盛，周边种着葱郁青绿的高大杨树，枝干粗壮蜿蜒地盘旋在空中。


    底下杂草清理的非常干净，青草茬刚刚从土里面冒出来，并不扎人。


    “好大的反应。”姬园盯着她的面容，总结出这个奇妙的结论。


    半张脸都凝重的柳未夏脑子里被风暴占据，没有空闲时间思考这句话，如同卡壳的机械关节，只能机械重复一个动作。


    她僵硬地带着人往前走，没有目的地，不知带要去哪里。


    刚才捧在手里的木盒子不知道丢在哪里，或许已经被鸟类叼走或者腐烂了吧。


    柳未夏感受到掌心攥着的另一只手轻微挣扎，似乎不满意她的力度，有点用力地敲着她的手心，姬园的冷厉的声音称不上温柔：“放开。”


    桎梏松开。


    却不是柳未夏本意想要松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二人之间，一直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摁住姬园肩膀，使她不得前进一步。


    这样僵持的局面下，夏风微微吹动脸侧轻柔的碎发，温和拽着离开的思绪往回落下。


    柳未夏看到男人的眉梢，没有丝毫轻微的变化，眼角吊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山间的三月暖春，温和如玉。


    挡在中间，陈林照好脾气地劝和：“不要激动。”


    姬园和他向来不合，次次碰见不是唇枪舌剑，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就是各说各的。


    肩膀猛然被他的的指尖触碰，不舒服的感觉入潮水涌上心头，整个人像是在被数千万只蚂蚁啃食，每一处骨骼缝隙都在刺痒。


    她向后仰起头，一连几步往后退开，好似遇到瘟神，神色不明去拍打肩膀。


    “离我远点，臭男人。”姬园看他如同看脏东西。


    陈林照听到后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挑眉，对“臭男人”这三个字不发表评价。


    柳未夏站在后年看着这一幕，思绪回笼。


    她刚才在干什么？


    打开了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有一个东西，那东西从未见过的她一时宕机，然后呢……？


    柳未夏卡顿的脑子缓慢开始松懈，脑子里像是有好几个齿轮，咔哒咔哒有节奏地转了好几圈。


    然后她拽着……姬园人跑了！？


    “好脆弱的小姑娘，猫儿虎也知道用眼睛看人了。”姬园站在旁边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好心提醒男人。


    猫儿虎本人陈林照虚着微眯的眼睛，定在女孩的额心上，眉毛秀丽，微上挑的眼睛像一只姝丽的鲜花。


    曲起手指在她额心上弹了一下。


    “这是什么了？”柳未夏捂着脑袋，被弹地地方泛着轻微的凉意。


    宛若一阵清风揉过。


    头顶上方有鸟雀结群飞过，展开翅羽振翅翱翔。


    一只青色鸟羽毛晃悠悠落下。


    正巧落在乌黑的发顶，稳稳当当，分毫不差。


    头顶着的青羽轻飘飘没有重量，日光耀目，闪烁出鎏金色耀眼光芒，尾部纤长硬朗。


    “青雀的尾羽。”陈林照念起那根羽毛在手心，转了一圈。


    八乘宫地势好山林多，山林间聚集鸟雀成群，这种没什么重要寓意的东西，向来都是过了眼瘾就丢掉。


    他对这些东西没感情，不喜欢要把落叶羽毛放在盒子里当宝贝。


    看了几眼就要丢掉。


    柳未夏尤其喜欢这些小东小西，上辈子还专门有地方藏东西，什么不会响的铃铛，徒有其表的灵器装了一袋子。


    这小羽毛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起眼，颜色却是不错，很适合收藏起来。


    “别扔了，给我吧。”柳未夏顺手接过来。


    离得近看得更为清晰，尾羽上羽枝根根分明，青色的纹路随意变换出不同色彩，很得她喜欢。


    “喜欢这种？”陈林照去看她的神色。


    柳未夏注视乐一会儿，点了点头。


    还算喜欢吧，只是不想扔掉。


    陈林照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上略过，凑过去在羽毛上点了点，青羽根部多出一个小孔，中间穿乐一条红线，绕在腰侧系上。


    腰间多了的羽毛，随着脚步轻盈的一动一摆。


    姬园翻了个白眼。


    一根羽毛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她对小打小闹没兴趣，刚才生拉硬拽走的一段路退了回去，误打误撞回到原来位置。


    脚下猝不及防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小木盒子沾着土掉进草丛里。


    里面掉出来半张染墨的信纸，还有一半埋进盒子里，剩下一半半开不开，捉迷藏似的引人注意。


    姬园躬身捡起，长发扫在泛黄卷边的纸上。


    一缕墨发垂在上面，顺着纸张脆弱的一角蜿蜒向下，发尾垂在空气中，因为碍事，那缕发丝被当空裁断，剩下短短一截挂在脸侧。


    姬园收回手，注意力重新聚集到手中之物。


    打开信纸。


    一张黄纸上用墨水写下偌大四个字，占据整张页面。


    ——不得好死。


    诅咒般阴冷空灵的话语似乎凝成实质，一圈一圈荡在耳边，带着恶意满满的，不怀好意的警示着。


    左下方落着一个名字，字迹潦草。


    姬园原本以为这是什么弟子的恶作剧，为了有趣才埋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就会拿走，但目光落在纸上，扫到名字地一瞬，她锐利的目光停滞住。


    这东西咒的，不就正是柳未夏那家伙。


    墨水都要滴穿了薄薄的纸张，那人的恨意显而易见的浓烈。


    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看过纸条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没有发表意见，神色从未变动，不得不说他隐藏的很好，连她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姬园捏皱黄纸，冲着天上吹了个悠扬的口哨，哨声婉转动听。


    惊飞林间倦鸟。


    林风清爽地落下，树叶沙沙作响，荫蔽的树林间轻手轻脚落下一个人，戴着银质面具，全身黑衣，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


    “主人。”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半蹲着。


    “如今敢在我眼皮底下卖弄的蠢货不多了，这种东西出现在我的地方，你作何感想？”姬园似笑非笑看着毕恭毕敬的下属。


    黑衣人跟在姬园身边待的时间很久，知道主子的性子，这分辨不出情绪的语调，还有弯弯绕绕没有重点的话，显然就是发怒的前兆。


    上一次主子发怒，背叛的同事被丢进刑房五天，出来时分辨不出人形。


    还是姬园亲自审的。


    他带着银质面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说错了话被罚，冷冰冰的面罩贴着面部，刚好把他冰的清醒下去，他第一次这么感谢烦人的面具：“主人放心，属下会彻查清除。”


    姬园看不出情绪，上扬的眼尾淡漠地扫到他身上，冷不丁笑了一下：“彻查？”


    黑衣人打了个哆嗦。


    “是要查，本宫这些年脾气渐好，对你们松散，也是该好好肃清肃清天门卫了。”姬园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小事。


    说者有意，听者更加心惊胆战。


    黑衣人立马掀起衣服跪倒在地，额头重重扣在地上，一声巨响从下方传来，额头被划破留下血液，以证衷心：“属下誓死追随宫主，无论刀山火海，绝不背叛！”


    说着，便要起身发毒誓。


    姬园打断他发毒誓的流程，这种场面已经看过了太多遍，每个人都是这样，只要被抓到就要在她面前发毒誓，什么天打雷劈魂飞魄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人人都是这个说法，她已经看腻了。


    倒是有一个人……


    自从抓住她以后就没有说过几句话，身体还弱的像普通人，打了几下就受不住了。


    尤其是那双低眸看她的双眸，那眼中的东西她可太熟悉了。


    姬园聚集分散的注意力，将揉皱的纸团轻轻一扔，打在黑衣人身上：“去查，埋这盒子的是谁，还有纸条……”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般转头看过去，上扬的眼尾微弯，笑容像是纯洁的天使：“哦对了，你们没意见吧。”


    柳未夏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她发火，其实称不上传统意义上的生气，旁人气极要大吵大闹，姬园气极则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妥妥的笑面虎。


    那个可怜的黑衣下属，诚惶诚恐地接纳一切惩罚。


    “交给你了。”柳未夏拢着衣衫，低声道。


    她似乎不想说那么多，低垂眉眼躲开姬园看过来的视线。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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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交给她？”陈林照垂眸盯着她纤长的睫毛，似乎觉得有趣，分神看得更细致了：“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想要查清可不是易事。”


    木盒子是早些年的流行款式，几乎人手一个，现在虽然你能找到贩卖的店铺，却也少得可怜，这么追查下去如同大海捞针。


    柳未夏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只是以前结仇的人，恨她恨到骨子里，才写下这东西找个地方埋了起来。


    看那纸地脆弱程度，没有一年也有五载。


    “重要的不是纸条是谁写的，写的什么东西，而是装纸条的简陋木盒子让我很熟悉，这种制作工艺似乎在哪里见过。”柳未夏半是思索半是疑惑，低眸深思。


    陈林照说：“似乎？”


    柳未夏眯着眼睛：“有点记忆，忘了在哪里见过。”


    说罢，她低着头去看鞋边昂首挺胸的雏菊花，过了一会儿重新仰头，去看陈林照。


    “我记得……”


    陈林照歪着头，好看的眉眼逆着光芒，刚要说什么，一道声音猝不及防打断他：“记得什么？”


    吩咐完手下的人，姬园揣着空荡荡的土盒子走开，泥土粘在身上，她扯着嘴角：“对这个感兴趣？那送你了。”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盒子稳稳当当落在柳未夏怀里。


    上面全是湿润的软泥，轻松蹭到了衣襟上。


    要什么来什么。


    只不过，她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你不查这个？”


    按照她们曾经相处过的一段时间，对姬园算得上浅薄的了解，她不会放过这个。


    姬园只说：“他记住了。”


    柳未夏讶异，黑衣人在这短暂的时间将这个盒子的纹路完全记在心里，实在异于常人。


    “哦。”


    敷衍的应了一声，柳未夏摆弄着手里的小盒子，手指摁着开关一开一合。


    越过林荫悠长的后山小树林，往前走是一座由锁链与木板铸成的长桥，横跨过沟壑对峡谷与迷蒙雾霾，半隐半现，清风穿过几座高山呼呼作响，吹得长桥晃晃悠悠。


    从长桥走的感觉很奇妙，尤其周围的白雾从指尖穿过泛着凉意，柳未夏莫名有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


    山风传过深埋山谷呼啸而过，空中的飞鸟鸣叫声悠长动听。


    站在千米高空的山巅铁桥上，柳未夏伸出手在迷雾中抓了一把，大把的雾气从手里溜走碰到一只泛白的手腕。


    那只手腕指尖扣在深色铁链，手腕细白如雪，顺着手臂朝上看见一张俊美的脸，鬓角有些微乱，整张脸透出一股疲惫苍白。


    有种被戒律堂拉去不眠不休判了三天案的微死感。


    柳未夏一只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手心下皮肤温度有些低


    二人间距离先前只有一丈远，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缩短，衣裳布料互相交叠错落，堪堪剩下二尺距离。


    “怎么了？”柳未夏摸着他的脑袋，没摸出什么，只能去捞他的手。


    陈林照停顿了一下，嗓音微微发哑，“没什么。”


    柳未夏头上冒出一个看不见的问号，扯着他的手掰开，青白的手掌内什么都没有，因为用力过紧所以带着白。


    柳未夏在他手心划拉两下，不轻不重的飘过，陈林照感到手心微微有点痒，指尖微不可察地曲起落下。


    “看来没什么。”柳未夏唔了一声，含混着声音说：“这种时候出状况有点惊险，”


    收回手缩进袖口，直到看不见一点肤色，陈林照扯起一抹笑容转过她的肩膀，轻轻低声在肩膀道：“瞎想。快跟上。”


    前方被浓浓的雾气覆盖，看不清前路，姬园的身影几乎消失在浓雾中，剩下一个半深半浅的轮廓。


    周围偶尔有灵兽的嘶吼响起，周围再一次被吼叫震慑时，柳未夏早有准备般，迈开脚步摸索向前快步走。


    一只手还拉着后在后面的陈林照。


    颤栗的细胞和疯狂跳动的心脏混合相融，血液在沸腾，脚底下踩着地实木板如同软绵绵的白棉，周围却是凉的。


    牵着他地收也是热的。


    炙热，燥热，温热。


    得要选一个的话，陈林照觉得她的手像是燃烧的蜡烛，捧在手里一片温暖。


    越过长桥的时间很短，柳未夏脚踩在生满青草的土地上，不安的心脏盈满了安全感，她轻轻摸了一下耳垂。


    耳垂上的耳坠还在。


    在刻意忽视和长久的不注意下，这颗耳坠轻松融入她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