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东窗事发(二)
作品:《斐然》 “……不是我,不是我!”
秋瞳从噩梦中醒来后背湿濡一片柔软的发丝汗涔涔贴在额角,更衬得人面色苍白神情惶恐。
她转目四望屋舍中阒无一人,静得可怕唯有她砰然的心跳震如擂鼓。
这是卫常在的主屋也是她这三日养伤的栖身之所,见到自己仍在熟悉的地方秋瞳急躁惶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但仍旧沉闷难捱。
她拨开衣领,拿起一面小镜,望向肩颈处的淤痕纵使修养再好,此刻也不由得暗骂一声。
真是倒了大霉让她在偷丹药的时候撞上寻芳,她上一世怎么没看出来这老妪竟如此阴毒!
秋瞳咬牙将铜镜放下,想到自己这三日只敢躲在此处,心中愈发气闷。
数日前,林斐然逃山大批弟子下山寻人,其中便包括卫常在。
秋瞳一时无聊,便燃起狐族传信的烟镜,想同母亲话话家常,顺道拐弯抹角炫耀自己对林斐然的处置,可母亲刚一出现她面上的喜意便都掩了下去。
烟镜中的人虽不至于萎靡却也大失丰腴之美脸颊瘦削一双勾子似的眼大而无神肉眼可见的憔悴。
秋瞳心下关切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担忧仍旧同她说笑逗趣可话至中途母亲忽然吐血不止浑身颤抖发冷连睫羽上都凝出一层薄霜。
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寒症犯了。
这病来得蹊跷没有根源
秋瞳今次重生虽仍不知病因却知晓道和宫的金火丸可以暂缓病症毕竟她最初入道和宫就是为了偷此灵药。
前世她因偷盗灵药被抓又被诸位长老盘查出妖族身份引起一片哗然而卫常在又与妖族有着血仇自那之后两人关系如坠冰窖。
重来一次她自然不想再重蹈覆辙。
只是如今母亲病灶迫在眉睫又恰逢张春和等人宣布了朝圣大典一事众弟子及部分长老都汇集在道场修行秋瞳自问再难等到如此良机便于三日前动身盗宝。
彼时寒风朔夜道场上依旧人头攒动如同刚入锅的饺子一般此起彼伏。
她隐在小松林间眺望这些饺子确定无误后又从芥子袋中捻出一枚青丹丹药拇指大小浑圆饱满是狐族特有的灵宝。
她将青丹碾碎对镜涂抹于面上一阵迷醉的异香透出她立即并指在眼口鼻上点星划阵异香登
时透入血肉骨髓,再也不见。
她轻轻吐口气,睁一眼闭一眼地举起铜镜,小心地望向镜中人——
“我的狐狸母亲!
她差点把手中铜镜扔出。
青丹是狐族用来遮掩面容的灵宝,不必改变皮肉骨相,只要散香于面,加之狐族秘法,便有惑人之效,使之看不见真容,只会见到心中最为恐惧之人。
小时候用青丹时,她见到的是族老,而现在,她见到的是张春和,还是对她一脸微笑的张春和,看得人脊背发毛。
上一世张春和竭力阻拦她和卫常在相爱,对她多有刁难,没想到那时的阴影竟留到现在。
秋瞳腹诽着把铜镜扔回芥子袋,系好法衣,覆上面巾,于夜色下越过小松林,偷偷潜入流朱阁。
流朱阁的防守并不森严,这里平日只作藏书用,偶尔几层会放置一些旧物灵宝,但并不算贵重,故而秋瞳上一世找药时并未想到流朱阁,而是选择潜入张春和的丹房查看,然后被抓个现行。
想想也是,金火丸虽然也算上乘灵药,但同三元天子丹一类比起来便十分普通了。若是直接向张春和求药,或许……
秋瞳立即甩开这个念头,她真是想丹药想疯了。
她躲过看门的灵傀,直奔五层。其间除了众多藏书外,西北角处还立有一扇小门,旧物灵宝都会放置在这样的地方。
她站到门前,回想着前世卫常在所言的解锁之法,慢慢地旋转法印,符文字榫卯相契,又渐渐相离,咔哒一声,门开了。
秋瞳立即潜入,以迅雷之势将整瓶金火丸扔入芥子袋,又飞一般逃出,原模原样将门契好,一口气奔至小松林间。
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惊胆战。
但即将离开小松林时,突有一道疾风从后方袭来,秋瞳心头一紧,闪身避开,回头望向来人,心下松了口气。
是寻芳。
是境界大跌,以至于空有长老名头的寻芳。
秋瞳不欲和她缠斗,主要是她的确打不过,只能先逃,奈何来人实在太快,没多久便追至身后。
“何方贼人,竟窃至我道和宫来!
声音阴冷,是秋瞳从未听过的语调。
寻芳眨眼间挡至身前,双掌平直袭来,却带有极为猛烈的肃杀之意,这是她的折花手。
先抚花枝,一掌如软蛇般从秋瞳臂上滑过,令她脱离不能。
再点花叶,手掌翻转,直冲双目而去,如毒蛇弓颈前袭,秋瞳堪堪后仰躲闪。
最后折花
,掌心为刃,砍过因躲闪而暴露出的脖颈,正待此时,秋瞳身上护身法器大动,为她避过致命一击。
秋瞳滚落在地,痛苦地揉着手臂仰头看去,她的面巾已被寻芳取走,一抹月光滑下,那张面孔被照亮。
原本满目冰凉的寻芳猛然怔住,她失魂般站在原地,面如白纸,双唇抖动,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间,她眼中喷涌出滔天的怒气及恐惧。
“你竟然还活着,这不可能!”
秋瞳心下大骇,虽不知寻芳看到了谁,但实在怕她一时怒火上头冲过来同她决一死战,便起身欲逃。
见她动身,方才恨不得目喷毒汁的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霎时退了数米远。
她远远盯着这边,神情戒备,手却微颤,这流露无遗的恐惧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不由人控制,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
秋瞳不知她见到了谁,心下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她也在抖。
松林间夜风刮过,枝头雪纷扬落下,秋瞳咬牙隐匿在风雪中,纵身离开。
她不敢走远,也无法走远,寻芳的折花手并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于是秋瞳躲到小松林的某处,无措间向卫常在发了一只求救的信鸟,还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了。
卫常在什么都没问,他站在身前打量她许久,终于伸出手,将她背到背上,秋瞳打好的腹稿竟无用武之地,沉默片刻,她只好说自己不想去芳草堂,也不能回弟子舍馆。
于是他改了道,直向宁荷居而去。
宁荷居是卫常在单独的居所,他将她带至主屋内,照料一番,喂了丹药,这才略一施礼,关门去往偏房休息。
直至今日,他好像仍以为是她修行有差,这才受了伤。
秋瞳不由得心想,他还是那么笨,甚至笨到她已然将金火丸送出也未曾察觉。
思及此,她的唇角扬起,心中对寻芳的那点怨气也全数被压下。
门外传来淙淙的水声,秋瞳心下笃定是卫常在,便起身下床,慢慢挪到门边,见到了那个令人心安的背影,他正弯身在池边舀水。
宁荷居中央流有一方温汤池,是地脉中涌出的天然暖泉,经年不增不减,池中种有几丛白壁花,色如琉璃清透,香味浮淡而甘甜,是蜉蝣蝶最爱的栖息处。
那道淡蓝身影跪坐池边,手握一柄木勺,倾身打水,乌发徐徐落下,倒映水面的神情宁静无波。
一勺池水舀出,碰过白壁花苞,荡起涟漪,水便不再清透,反倒在表面微
微透出一抹沉暗像是舀出的上好水银。
他观察片刻将水倒入身侧木桶。
好一副美人打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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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秋瞳将方才所梦之事抛下缓步走到他身侧轻声道:“卫师兄屋里乏闷能和你在此处聊聊吗?”
卫常在闻言仰头看去那双乌瞳像是嵌入的玉石莹润光华透着令人心安的静默他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在打水师妹若不嫌无趣可以同坐。”
秋瞳展颜一笑
只是这桶中水色不算清透反倒莫名有种粘稠之感水面泛着沉银光华叫人看着不大舒服。
她移开视线拉出一个话题:“听闻前两日宣布了一件大事师兄能同我说说么?”
卫常在手一顿侧目看她问道:“你从何处听闻的?”
按理她这几日都在宁荷居休憩此处并无弟子经过她又怎么知道?她总不能直说自己在道场设了法印但人多口杂她只听了个大概。
秋瞳胡乱扯开:“师兄这你就别管了听闻此次朝圣大典有变到底是何变故?”
卫常在也不追问一字一句将张春和所言告知于她。
秋瞳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最后竟生生拧出一个川字。
“怎么会……”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秋瞳前世便亲历过飞花会若说无趣也不至于但和寻常的宗门历练并无区别不过是进入春城内的小寒山中斩灭妖兽再以七日内数量排名定额哪有这么玄虚。
只是……
“春城将夜。”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秋瞳现下竟有些读不懂。
她望向跪池边的卫常在不由得疑惑道:“这是何意?穆疏风所说的面见圣者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此次飞花会夺魁能向圣者许愿?”
卫常在点头:“是。”
“如此说来你也要去飞花会?”秋瞳声音拔高不少“参与飞花之人只多不少若是如此届时你无法夺魁怎么办?”
若是前世那般的朝圣大典秋瞳自然笃定他会赢因为她亲眼见证过可如今一切规则尚不明朗便都说不准了。
飞花会藏龙卧虎变数太多!
卫常在闻言习惯性地望进她眼中他只是喜欢如此看人也毫不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道难以磨灭的名为“
虚荣”的光,虚荣为虚,谁都知晓,却鲜有人在意。
他垂眼:“师妹,有人同我说过,剑固然重要,但持剑人却更为关键。纵使我未能入剑山,去朝圣谷游历一番定然也收获颇丰。”
秋瞳一时哑然,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激动,低声道:“抱歉,卫师兄,我方才只是有些担心你。”
卫常在起身,提起盈满的木桶,轻声道:“师妹向来是个良善之人。”
他忽然道:“对了,师尊知晓你进境失败受伤一事,大抵今日忙完就会来探望,你现在不如先去休息,师尊话多,到时也好应付。”
今日?应付?
谁应付张春和,她吗?
秋瞳大骇:“什么!卫师兄,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她刚要上前追问,便听得三声清越的钟鸣响彻群山,那是宣告要事的钟音。
“流朱阁金火丸失窃,诸位速至道场。”
短短几刻,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波三折”,秋瞳一屁股坐到了石梯上,神色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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