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小少爷，跑慢一点。”


    开了春，天暖和了不少，村庄旁的杨柳都抽了嫩芽，枝头的杏花也打了花苞，看样子没两日就能开了一树粉白。


    乡间小道上，一个穿着杏黄色春衫的三头身崽子跑得飞快，手上拿着个纸鸢咯咯跑得小脸绯红，身后跟着个仆从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又生怕追得紧了把小少爷给摔着了。


    金元举着纸鸢玩得开心，他从田庄上跑过来的，他喜欢到村子里玩，村子里的铁头会打弹弓，二狗儿会抽陀螺，三丫会编花篮……


    他喜欢往村子里跑，他爹娘不让他下来，但他就喜欢跑下来玩，他娘去他外祖家探亲去了，没人拘着他了，金元就一溜烟跑出来了。


    虽然他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厮，但附近几个村子没有不认识金元的，金家田庄唯一的小少爷，生得又嫩生生的，乡下人家哪能养出这么白的孩子呀。


    这方圆十几里都是金家的田产，金元经常跑过来玩的杏花村里面一半的人家都是金家的佃户，金元跑下来玩谁敢欺负他的。


    金元举着他的纸鸢跑到了村头，见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孩正在聚在一块玩呢，金元咯咯笑着加快了脚步，小短腿倒腾地都快出残影了，也没比身后的小厮快上多少。


    “铁头！铁头！你看我得的新纸鸢，我们去放纸鸢！”


    铁头几个小孩看见金元过来起身就想跑，又看见金元身后跟着田庄的小管事的，只好站在那等着金元过来。


    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也就比金元大上个一两岁，还是小孩子呢脸上藏不住事，看见跟白面馒头一样的崽子跑过来，脸上都带着不高兴。


    他们不爱和金元玩，金元年岁小，又是田庄上的小少爷，和他一道玩大家伙都得哄着他。


    上次一块勒杨树杆玩，金元找的杨树叶勒不过二狗儿的，气得小少爷掉了眼泪，二狗儿把自己的‘宝’给了金元不说，回家被他娘知道还被抽了两棍子。


    因为二狗儿家是金家的佃户，他娘因为二狗儿弄哭了小少爷，生怕金家到时候给她家涨地租。


    村里的小孩儿都不愿意和金元玩得，但金元又格外喜欢跑下来，村里的小孩儿都被各家爹娘嘱咐过了，不许把金小少爷给弄哭了，要不然回家了少不了一顿好打。


    这天一暖和小少爷往村子里跑得更勤快了，二狗儿现在一看见金元就觉得屁股疼，看见金元又来了暗中瞪了他几眼，玩又玩不起，还偏要过来玩，烦死了。


    还是冬天好，冬天天冷，金家怕他家的宝贝疙瘩被冻到了就不许金元出宅子，现在天一暖和，这小少爷又嘚吧嘚吧跑过来了。


    瞧那小短腿倒腾的，今儿又穿着一身杏黄色的春衫，二狗儿笑出来了声，和一旁的铁头说道：“你看他，跟只鸭子似的。”


    “就是，他怎么又来了，又得哄着他玩，早知道就不在村口这玩了。”


    年岁大一些的铁头瞪了他们一眼，“别胡说，让旺儿听见了少不得又骂上几句。”


    旺儿，跟在金元屁股后面的小厮，平日里就只负责照顾金小少爷，别看只是个小厮，但人家在金家的田庄做事呢，出来到村子里也是没人敢惹的，谁见了他不得好声好气的。


    要是村里的孩子没把金小少爷哄高兴了，旺儿拎过来人就是几巴掌下来，村子里小孩子对旺儿又怕又嫉妒，铁头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能进田庄做管事的，到时候看村子里谁还敢欺负他。


    金元跑得一头的汗，举着他的纸鸢给举到了头顶，“铁头，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你看我新得的纸鸢，可漂亮了。”


    金元才四岁多些，被金家捧在手心里长大，也是过了四岁了说话才利索了不少，用铁头的话说，金家小少爷说话都一股奶味儿的。


    大眼睛，脸比他家过年做得白面包子都白，生得在好又咋了，铁头他们都不喜欢金元，偏生这小少爷又喜欢找他们玩，每次找他们玩，一旁的旺儿就老瞪他们，哄得不高兴了就背着人打他们。


    金元得了个好东西，巴巴地跑过来找他的小伙伴玩，见没人吭声有些失落，“你们不喜欢吗，可好看了，我还画了小老虎呢。”


    只见纸鸢上歪七八扭地画着一条长虫，什么小老虎呀，跟那春天树上的吊死鬼儿似的，难看死了，生生把这好看的纸鸢给画得一文不值。


    旺儿板着脸咳了一声，这群小兔崽子又不长记性。


    旺儿咳了一声吓得几个小孩赶紧站直了，还是铁头忙说道：“很好看，那我们去放风筝。”


    金元这才高兴了起来，“走，放风筝！”


    几个小孩儿刚在玩抓石子呢，现在金元来了不得不陪他玩放风筝，也没有敢跑回家的，旺儿看着呢，谁也不敢往家跑呀。


    金元拿着木轮子在前面跑，铁头举着风筝在后面追，小少爷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可苦了举风筝的铁头了，生怕小少爷的纸鸢放不起来，要是哭了他就惨了。


    偏偏怕啥来啥，小少爷个头矮，牵着线就是放不起来，铁头见小少爷嘴巴都撅起来了，心里一突，这小少爷千万别哭呀！


    还是旺儿看金元出了不少的汗，怕风一吹在得了风寒，就哄道：“小少爷，渴不渴，过来喝点水。”


    金元这才不跑了，他跑了半天了有点喝了，旺儿见小少爷不跑了忙把水袋子递到嘴边喂了些水，他家小少爷前几日得了风寒刚好，这可是金家的宝贝疙瘩，他可得好生照应着。


    夫人原本是打算带小少爷回瓜州娘家呢，白家那边办满月宴呢，要不是小少爷生病了，他家夫人可舍不得把小少爷给留在了家里。


    旺儿拿帕子给金元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打开了食盒，“小少爷，歇一歇吃点点心。”


    金元跑了会了也饿了，旺儿每次跟着他家小少爷出来都会带些吃食，金老爷不许金元吃村子里的东西，嫌弃人家的东西不干净。


    厨娘做得点心又甜又软，都是好油好面做的，里面还放了蜂蜜牛乳，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金元捧着吃了半块就不愿意吃了，他在家里吃惯了这些，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金小少爷不稀罕，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孩子看得口水都要流下去了。


    和金小少爷玩有时会挨打，但也不是全无好处，金小少爷不爱吃的东西会给他们，那些点心他们过年都吃不上的，别说各家平日里吃不上点带甜味的东西，就是饭都吃不饱的。


    旺儿哄着金元再吃一点，金元摇头不肯吃了，不是他最喜欢吃的糯米滋，他最喜欢吃那个，但他爹娘不让多吃，一天只给吃上一块，说吃多了他的小肚子会疼。


    旺儿怕金元玩半天了一会儿回去饿肚子，着急忙慌回家吃饭，要是被金老爷看见了又要责骂他没照顾好人。


    “小少爷再吃一口，里面放了你最喜欢的牛乳。”


    金元撅着小嘴把脸扭一边去了，旺儿追着想让再吃一口，金元被缠得有些生气了，一巴掌打在了旺儿的手上，“我不吃！”


    金元是金老爷老来子，宝贝得不行，一家人娇惯得厉害，金元称王称霸的，被金老爷看见了还得夸上一句他儿子威风。


    白生生的点心掉在了地上，滚上了一层土，铁头几个人看得咕咚咽了下口水，想吃。


    旺儿被打了一下手，点头哈腰地笑着，“那我们不吃了不吃了。”


    金元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抬起小手招呼他的小伙伴，“铁头你们吃。”


    铁头几个小子早就迫不及待了，跑过来纷纷下手抢了起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就连地上那半块糕点都不知道被谁给捡了起来。


    旺儿抬起头瞪了一眼这些穷小子，都是沾了他家小少爷的光了，“一会儿你们陪着我们家小少爷玩骑大马。”


    这会儿日头没那么好了，小少爷要是还玩风筝，玩得一头汗风在一吹就不好了。


    几个小子一听要骑大马有些不乐意，但吃了人家的点心，旺儿又一脸要是不从巴掌落下来的样子，几个人不得不点了头。


    金元一听要骑大马，高兴得拍着小手，“好哦，好哦，骑大马，骑大马！”


    金元在家里就经常骑大马，他爹都让他骑呢。


    旺儿点了年岁最大的铁头，“你，去趴下来，让我家少爷骑。”


    铁头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反抗，对金元又恨又舍不得他点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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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裳虽然破旧但也是刚洗过没多久的，跪在地上爬，不仅会弄得一身的土还会把他的裤子给磨破了。


    旺儿见他磨蹭踢了铁头一脚，“快点呀！”


    铁头这才跪到了地上，其他几个小子也不敢吭声了，还好没让他们当马，这小少爷就是个金疙瘩，惹哭了要挨打，哄不高兴了要挨打。


    他们家种着金老爷家的地，但金老爷不是个好人，地租都要抽去四成的，再交了赋税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


    铁头四肢着地跪在了地上，金元高兴得拍着小手，“骑大马，骑大马喽~”


    旺儿抱起他家小少爷要放在铁头的背上，还是玩这个游戏好，他家小少爷不累得慌，还高兴。


    旺儿刚把他家小少爷给抱起来，金元就踢蹬着小脚不愿意了，“啊，不要，不要。”


    “怎么了小少爷，你看铁头都趴好了。”


    金元小手一指要换人，“我要骑他，他力气大！”


    旺儿一看不知道谁家的小子打了一捆柴下来，背得那么老高一摞，是个有力气的，但看着一脸的狠像，旺儿还怕伤到他家小少爷呢。


    “咱不和他玩，你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上有虱子，虱子爬身上可是要咬人的。”


    金元不乐意，踢蹬着小脚闹了起来，“不要，不要，我就要他，就要他！”


    杨狗剩儿看了一眼闹着的小少爷抬脚就走了，金家的小少爷，附近几个村子谁不认识的，金家的宝贝疙瘩，和村子里黑瘦的小子站一起，那小少爷比白面馒头都白的。


    那么白，乡下人穷人养不出那么白的小孩。


    金元闹着非要换人，他觉得刚那人力气大，比铁头生得又高，他不要骑铁头了，他要骑那个人。


    小少爷闹得厉害，旺儿抱着跟抱个滑不溜秋的小鱼似的，险些脱手给摔在了地上，旺儿赶紧哄道：“好好好，我们骑他。”


    旺儿扭头厉声呵斥道：“你，过来！”


    不就是骑大马，村里的野孩子，他家小少爷爱骑谁骑谁！


    杨狗剩儿跟没听见似的接着走了，他可没空陪那娇贵的小少爷玩。


    整个杏花村都知道金家小少爷最近一阵经常跑下来玩，多是和六七岁的小孩玩，杨狗剩儿都八岁了，在村子里跟他这么大的小孩子都顶半个大人使了。


    旺儿见这臭小子还在走，放下金元快步上前扯住了那小子身上的柴垛，杨狗剩儿身上的柴有五六十斤重，被扯了一下连人带柴垛都倒在了地上。


    铁头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少爷不骑他了，改换人了。


    挑谁不好，偏生挑上了那煞星，杏花村谁不知道，那杨狗剩儿发起狠来可是连他爹都敢拎刀砍的。


    杨狗剩儿被扯了一下，那几十斤重的柴扯得他勒住了他家肩膀，一阵剧痛传了过来，杨狗剩儿朝着扯他的人瞪了一眼。


    旺儿被吓了一跳，但他仗着是金家的家奴，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惯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狗崽子！你也敢瞪你旺儿大爷。”


    这巴掌打得不轻，杨狗剩儿被打得眼前发黑，他本来就被饿了两日，又被后娘赶去山上打柴，辛苦了一日腿都发软的，又被旺儿狠扇了一巴掌，倒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


    金元也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也不敢闹了，他从来没见过旺儿打人，一时间被吓到了，他虽然被娇惯得厉害，但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呀。


    别说金元了，就连铁头几个小子都被吓到了，旺儿也打过他们，一巴掌下去让你头脑发昏的，但都是背着金小少爷打的，这次竟然不背人了。


    旺儿嚣张惯了，拖着杨狗剩儿给拖了过来，“给老子跪好了！”


    旺儿押着杨狗剩儿跪在了地上，抬头朝着金元露出笑脸，“小少爷，过来，咱今儿就骑他了。”


    金元有些害怕不敢过去，旺儿又催了一句，“小少爷，快过来呀，这匹马好，壮实。”


    金元想骑，但又没有胆子，这人生得比铁头他们高大，他想骑大马，金元迈着小短腿过去了，刚走过去就被跪在地上的人一头给撞倒了。


    金元被撞得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哇得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