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在前方引路，黑红长袍在幽绿的灯火下摇曳，铜铃在他手中叮当作响。


    “别乱看。”


    庙祝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城隍爷的眼睛无处不在。”


    崔凝火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紧跟庙祝的步伐。


    就在崔凝火试图平复心跳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庙内的寂静。


    墙上的青铜灯盏骤然闪烁，幽绿的火光忽明忽暗。


    “怨魂暴动！所有人，立即离开庙宇！”


    庙祝猛地转身，兜帽下的灰白眼珠死死盯着崔凝火，语气急迫，“快！怨魂已经突破了外围结界，庙里不安全，赶紧出去！”


    “滴——紧急通告！”


    光脑的屏幕骤然亮起，一块半透明的云幕悬浮在他眼前。


    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的文字。


    【暮云市紧急警报：怨魂活动异常，强度等级提升至四级！所有居民立即撤离街道，禁止夜间外出！城隍庙外围结界受损，怨魂群已逼近，速寻庇护！】


    “怨魂！怨魂来了！”


    “快跑！去主殿！城隍爷会庇护我们！”


    另一个年长的信徒推搡着人群，脚步踉跄，撞翻了一座香炉。


    滚烫的香灰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焦味，让人作呕。


    崔凝火被人群挤得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他强迫自己稳住身形。


    “快走！怨魂已经突破外围结界！”


    庙祝再次开口，“城隍庙不安全了，赶紧出去，找地方躲起来！”


    崔凝火愣了一瞬，他咬了咬牙，脑海中飞速权衡。


    “我不走。”


    庙祝的动作一僵，眼睛眯起。


    “你说什么？怨魂群就在这里，留在这儿是找死！快跟我走！”


    崔凝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目光迎上庙祝的眼睛。


    如果城隍庙的结界都挡不住怨魂，外面只会是更恐怖的炼狱。


    怨魂暴动，整个暮云市恐怕都已沦为猎场，普通人跑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出去？外面更危险。”


    崔凝火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云幕上说了，四级怨魂能撕碎普通人，街道上连召灵师都不敢走。我跑出去，不过是给怨魂送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庙廊深处，倒是把自己说自信了。


    “城隍庙再怎么危险，至少有城隍爷坐镇。别的不说，城隍爷是这片区域最恐怖的鬼怪……”崔凝火停了一下，他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不不，是最厉害的镇守者，怨魂再强，也不敢在祂的地盘撒野。留在这儿，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庙祝沉默了片刻，兜帽下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天真。你以为城隍爷会庇护你这种召灵五次失败的废物？”


    崔凝火：“庇不庇护，总比出去被怨魂追杀强。我来这儿是为了召灵，不是送死。”


    这次召灵，可是他父母耗尽积蓄换来的铭牌。


    “可以带我去城隍爷的主殿吗？我要试试。”


    庙祝的灰白眼珠死死盯着他，空气仿佛凝固。


    崔凝火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他咬紧牙关，毫不退让。


    良久，庙祝终于冷笑一声。


    “好。希望你别后悔。”


    崔凝火深吸一口气，紧跟其后。


    主殿的门敞开着，幽绿的灯火从殿内溢出。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湿冷的霉味。


    殿内的穹顶高得看不到尽头，中央的祭坛上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城隍爷雕像，雕像的面容模糊不清，披着猩红长袍，手持一柄鬼头大刀。


    殿内的信徒围在祭坛四周，低声念诵经文，脸上满是虔诚。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祭坛旁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庙祝，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双眼却透着一股锐利。


    “孩子们，别怕。”老庙祝的声音温和，“城隍爷庇护我们，怨魂不敢踏入主殿。来，吃点东西，稳稳心神。”


    他手中捧着一只铜盘，盘内装满了红色的糕点，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甜腥味。


    信徒们如获至宝，纷纷伸手接过糕点，低头啃咬。


    崔凝火皱了皱眉，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低头看了看那红色的糕点，隐约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是血液混合了某种香料？


    这神经病世界，好像还真有可能？


    他的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退后半步，避开了老庙祝递来的铜盘。


    “年轻人，吃点吧。”老庙祝转头看向崔凝火，“城隍爷的恩赐，能护你平安。”


    “我不饿。”崔凝火的语气冷淡。


    他左眼隐隐作痛，怎么回事？


    老庙祝的笑容僵了一瞬，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初次进庙，害怕是正常的。吃点东西，心就定了。”


    “我真的不饿。”


    就在这时，崔凝火身旁的庙祝突然转身，准备离开。


    他故意摇晃了一下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崔凝火心头一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庙祝停下脚步，兜帽下，嘴角微微上扬。


    “顾寻真。”


    他顿了顿，灰白眼珠扫过崔凝火：“现在跑，还来得及。”


    “什么？”崔凝火一愣。


    顾寻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晃了晃铜铃。


    “我说，现在跑，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他迈开脚步，消失在主殿侧门外的黑暗中。


    雨声从门外传来，夹杂着远处隐约的低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蠢蠢欲动。


    崔凝火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左眼的疼痛突然加剧，视野中闪过一片扭曲的血光。


    他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恐惧。


    檀烟袅袅，经香绕梁。


    跪在崔凝火身边的香客深吸一口气，身体匍匐在地，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着地面，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可他却似浑然不觉疼痛。


    “阿火……”冰冷的气息仿佛顺着耳道直钻心底，“快跪下，敬请上尊。”


    崔凝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敢抬手去擦，害怕这细微的动作会暴露内心的恐惧。


    他怎么会听到他妈的声音！


    他刚想要反驳，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遵从指令。


    “我……”崔凝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看似乖巧地跪了下去。


    香烟缭绕之间，金身神像庄严肃穆地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但是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崔凝火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咚咚”的心跳声在他耳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崔凝火左眼抽疼，闭了一下眼又睁开，此刻他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


    那璀璨的金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的幽绿，像是无数腐尸散发的磷光。


    原本神圣的神像变得扭曲，金漆剥落，露出里面像是血肉与骨骼混合的材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湿臭味，仿佛刚刚从血池中捞出。


    神像的眼睛流淌出黑色的黏液，无尽的怨毒在蔓延。


    但他周围的人都神色虔诚、面容平静地跪在蒲团上，朝着神像磕头跪拜，身体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崔凝火僵在那里，而他周围的人都已虔诚地伏在蒲团上，唯有他像个突兀的异类。


    老庙祝首先察觉到了异样，抬起头，轻声问道。


    “施主，你怎么不拜？”


    崔凝火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回应。


    他本想顺从着就这样拜下去，但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尖叫，让他赶紧跑，赶紧逃，绝不要磕头。


    草！他刚刚就该跟着那个什么顾寻真一起跑路！


    他这是羊入虎口，自己跑来受罪了。


    长久的沉默似乎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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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不满，崔凝火感觉有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为什么不拜？为什么不拜神？”


    “见神为何不拜？”


    “你敢违逆神意？”


    尖锐的质问声疯狂地扎进他的意识，在他的精神海里肆虐。


    半晌，周围原本安静跪拜的香客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齐刷刷地回头，无数双眼睛瞬间聚焦在崔凝火身上。


    崔凝火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几乎就要屈服，打算不顾那疯狂预警的直觉，弯腰拜服。


    不行，要不现在跑路？


    崔凝火正想着怎么跑路，鬼魅般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那是妈妈的声音：“儿子，快拜神。”


    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在他耳边响起却又听不太真切。


    救命！他妈都没跟来，这哪儿来的声音。


    崔凝火抿紧嘴唇，在那一道道无形压力的逼迫下，缓缓低下头准备磕头。


    这些邪祟……他下意识想到。


    崔凝火不蠢，从进入这座宗庙，看到那金光下掩盖的诡异，他便明白自己撞上了大麻烦。


    说不定，这次冤魂的源头就是这个城隍爷。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崔凝火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开始默念：“满天神佛，若真有灵，何不救我于水火？孙悟空，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宙斯……”


    管他西方东方，他几乎把各方神仙祈求了个遍。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整个宗庙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崔凝火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前方供奉城隍爷的祭坛上。


    【城隍爷】


    赐福：免疫怨魂侵蚀，灵魂不坠阴影；召灵成功后，可获得【裁决】之力，短暂操控区域内所有怨魂，令其服从命令或消散。


    代价：


    初期：每使用一次【裁决】，召灵者将失去一滴精血，身体逐渐虚弱，面色苍白。


    中期：精血流失加剧，召灵者将逐渐丧失五感，视力模糊，听觉衰退，最终陷入半盲半聋状态。


    晚期：精血彻底枯竭，召灵者肉身崩解，灵魂被城隍爷吞噬，永世困于庙中，成为祭坛的一部分。


    豁免条件：以纯净之魂献祭，需连续七七四十九日，以无垢之血浇灌祭坛，唤醒城隍爷沉睡之灵。（灰色，无法激活）


    崔凝火的瞳孔猛地收缩，屏幕上的“豁免条件”一行散发着灰色的光，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纯净之魂……无垢之血？”


    纯净之魂是什么？没有一丝杂念的灵魂？无垢之血又是什么？


    这豁免条件，纯死局啊。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屏幕上的灰色文字突然一闪，骤然变成了刺眼的绿色。


    一行新的文字凭空浮现。


    【豁免条件修复中……】


    【检测中：未扭曲灵魂体，符合条件】


    【修复……修复……】


    崔凝火愣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止。


    【豁免条件更新：无】


    【城隍爷最后一缕神思自愿抵挡代价，庇护赐予，灵魂无损】


    下一刻，宗庙之中那满布的圣洁光辉，如被利刃切割的薄纱般迅速破碎。


    精美壁画上的神佛逐渐扭曲，颜料剥落之处，露出的是一层湿漉漉的、不断抽搐的暗红色血肉，仿佛这墙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体。


    血肉涌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混合味，翻滚间隐隐可见白骨，偶尔有尖锐的骨刺刺出，滴着黏稠的液体。


    跪在最外层的信徒眼中乍现一丝挣扎，本能想要逃离，但很快，满地血腥中翻滚的肉芽便缠住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拖向血肉深处。


    崔凝火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催促他逃离。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拼命朝宗庙大门奔去，呼吸间满是血腥味，肺部像是要炸裂开来。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会跑。”


    这声音刚落，崔凝火便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他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