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省航务建设公司总部大楼，一间装修典雅的会客室内。


    几位西装革履的德国人正襟危坐，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名叫汉斯·穆勒，曼恩集团亚太区副总裁。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显然，他不太习惯这种带着茉莉花香气的华夏清茶。


    “穆勒先生，周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还请您和各位稍作等候。”


    王浩客气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心里却在嘀咕：


    这帮德国佬，之前卡我们脖子的时候那么傲慢，现在又巴巴地跑过来，还真能屈能伸。


    汉斯·穆勒放下茶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用略显生硬的中文说道：


    “没关系，王主任。


    我们对这次的拜访非常重视，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暗自盘算。


    这次前来，名义上是寻求与天穹文化传媒的合作，实际上，集团总部给他的指令，远不止于此。


    “天龙号”项目上，曼恩公司栽了个大跟头。


    不仅丢掉了价值不菲的订单，更重要的是，华夏方面居然真的拿出了一套性能不俗的国产动力系统作为替代，这让一向以技术领先自居的曼恩集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果华夏在高端动力领域实现了全面突破，那对曼恩未来的市场份额将是致命的打击。


    因此，总部高层紧急调整策略。既然强硬施压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怀柔的方式。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沙省航务建设公司的这位年轻老总周离，不仅在工业项目上能量巨大，名下还有一家名为“天穹文化传媒”的公司，在文化领域也搞得有声有色。


    于是，便有了这次以“文化交流”为名的拜访。


    其一，是想修复与周离的关系，试探是否有机会在未来的项目中重新合作；


    其二，也是更深层次的目的，是想通过文化合作的幌子，更深入地了解沙省乃至华夏在相关政策、技术发展和市场潜力方面的信息，为集团的下一步战略布局搜集情报。


    甚至，如果能通过文化项目施加影响，潜移默化地推广德国的技术标准和理念，那更是意外之喜。


    就在汉斯·穆勒心思百转之际，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


    周离带着卢小小，微笑着走了进来。


    “穆勒先生，久等了。实在抱歉，刚才在处理一些公司事务。”


    周离伸出手，与汉斯·穆勒轻轻一握，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汉斯·穆勒连忙起身，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周总太客气了！能见到您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是我们曼恩集团的荣幸。”


    他侧身介绍起身边的几位同事，有市场分析的，有项目评估的，甚至还有一位看起来像是文化顾问的德国老者。


    卢小小则安静地站在周离身侧，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位“国际友人”。她虽然不参与商业谈判，但周离让她一同前来，显然有他的用意。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双方分宾主落座。


    周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


    “穆勒先生，王主任已经跟我说了，贵公司对与我们天穹文化传媒进行文化交流合作很感兴趣。


    不知道具体是哪些方面呢？”


    汉斯·穆勒显然没想到周离如此直接，微微一怔，随即调整好表情，笑道：


    “周总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说了。


    我们曼恩集团，虽然是一家工业企业，但我们一直非常尊重并且推崇世界各地的优秀文化。


    贵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尤其是沙省这片热土，独特的海洋文化和黎族、苗族等少数民族文化，更是充满了魅力。”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文化顾问，那位老者适时地递上一份制作精美的宣传册。


    “这是我们初步的一些设想。”


    汉斯·穆勒将宣传册递给周离，


    “比如，我们可以共同投资拍摄一部展现沙省海洋生态与黎族风情的纪录片，在全球范围内发行；


    或者，我们也可以联合举办一个以‘海洋文明与丝绸之路’为主题的文化展览，邀请中德两国的艺术家和学者共同参与。


    我们甚至可以设立一个文化交流基金，资助两国的年轻艺术家进行互访和创作。”


    周离翻看着宣传册，上面的方案图文并茂，看起来确实有模有样，似乎诚意十足。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些方案中，德方都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主导或至少是深度参与的角色，并且多次提及“技术交流”“标准共享”等与文化关联不大的词汇。


    “穆勒先生的提议，听起来非常宏大，也很有吸引力。”


    周离放下宣传册，微微一笑。


    “只是，曼恩集团作为一家以柴油发动机和涡轮机械闻名于世的工业巨头。


    突然对文化产业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并且愿意投入巨资，这背后的商业逻辑，我还不是太理解。”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问题却相当犀利，直指核心。


    汉斯·穆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周总，任何一家成功的企业，都不会将自己局限于单一领域。


    文化是软实力，也是未来商业竞争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们曼恩集团着眼于长远发展，希望通过文化交流，增进中德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为双方企业创造更广阔的合作空间。


    这本身就是一种长期的战略投资。”


    “说得好听。”卢小小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却足以让众人听见。


    汉斯·穆勒的目光转向卢小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知道这位就是周离的红颜知己，也是天穹文化传媒在黎锦项目上的核心设计师。


    周离仿佛没听到卢小小的嘀咕，依旧看着汉斯·穆勒：


    “穆勒先生，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无利不起早’。


    曼恩集团的这份‘文化厚礼’，我们心领了。


    不过，天穹文化传媒目前规模尚小，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本土文化的挖掘和传承上。


    对于国际合作，特别是像您提出的这种大规模、高投入的项目，我们还需要慎重考虑。”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轻易应承，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汉斯·穆勒心中暗道，这个周离，果然如资料上所说，年纪轻轻，却老练得很，不好对付。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换上了一副更为诚恳的表情：


    “周总，我知道，之前因为‘天龙号’项目上的一些误会，可能让贵公司对我们曼恩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


    我这次来，也是带着诚意，希望能消除这些误解。


    其实，在高端动力系统领域，曼恩依然拥有全球领先的技术和经验。


    我们非常愿意与像沙航建设这样有实力的企业，进行更深层次的技术合作，甚至是技术转让。


    只要我们能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很多事情都好商量。”


    图穷匕见了。


    绕了一大圈，又是文化交流，又是消除误解，最终的目的，还是想在“天龙号”尝到甜头的周离这里，重新找回场子，甚至想用“技术转让”作为诱饵，深度绑定。


    周离心中冷笑。当初“卡脖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技术转让？


    现在看到华夏自己搞出来了，又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想用过时的技术来换取更大的利益。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穆勒先生，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周离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天龙号’项目，我们与武市动力集团合作得很愉快。


    ‘长江’系列主机的表现，也让我们非常满意。


    对于未来的动力需求，我们相信，依靠自身的力量，同样能够解决。”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至于文化合作，如果曼恩公司真的对我们沙省的文化感兴趣，我们当然欢迎。


    不过，合作的方式，或许可以更纯粹一些。


    比如，贵公司可以赞助我们天穹文化传媒即将推出的《鸾凤和鸣》大型实景剧的全球巡演，或者，也可以采购一批卢小小设计师亲手参与制作的黎锦艺术品，作为贵公司的高端商务礼品。


    这样既能支持文化发展，也能体现贵公司的品味，岂不两全其美？”


    这话一出，汉斯·穆勒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让他掏真金白银出来纯粹赞助文化，或者当个冤大头买一批昂贵的艺术品？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合作”。


    他想要的是控制，是情报，是市场。


    周离这招以退为进，四两拨千斤，不仅点破了对方的真实意图，还反将一军，把对方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要么你就承认你不是真心搞文化，要么你就乖乖掏钱支持一下，别谈那些虚头巴脑的“战略合作”。


    会客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王浩站在一旁，心里暗暗给周总点了个赞。


    自家老板这手太极推手，玩的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卢小小则是忍着笑，看着那几位德国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觉得非常解气。


    汉斯·穆勒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今天想从周离这里占到便宜，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