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返旧城

作品:《折戟之路

    “令尊是从二品大员,身居要职,手握重权,按制可蓄府兵护卫,所以你家有上百套铠甲都无妨。”


    “是啊,是可以,我爹嫌麻烦,用不上,家里也住不下,请旨不要这个。”


    “身在其中,自来如此,很难意识到自己与他人不同。”罗易抓着韦祎露出来的手指尖,转移了话题:“刚才好厉害,神乎其技。”


    “虚名也不全是虚的,没点真本事,岂不白白扬名天下了。”韦祎垂眼看到了罗易脏兮兮的手,反握住,“等会儿给你们拿皮甲穿吧,你和符怜与普通士兵差不多身高,应该合适。


    皮甲是上次徐公墓穴事发,云攸纾穿在身上就觉得浑身动弹不得的那种,只护住前后身子,稍微有那么一点作用。


    “他们不做追究,直接离去,可是因为箭上淬毒?”


    “嗯,观他们队伍人虽众多,无军医服色的随行,后面跟着的伤兵没有认真包扎过,应当只是一支分队,军医不在这一批人里。所以,急行军去找军医汇合了。”再有,韦祎第一次发箭,到第二次发箭,中间距离甚远,纵使燕人觉得伏兵只有一人也不敢咬定确认,根本摸不清来者的方向和人数,着急救命,只好快速离开。


    “那毒药致命吗?”


    “致命吧,神机营做的,说是刚中毒时只觉得伤口麻痹,渐渐加重,一日后毒发要命。前些年我拿了两瓶,应该没过期。”韦祎点点头。


    “喔,怪不得我听那些燕人喊着快去归良找军医队汇合。”


    “你也会燕国话?”韦祎抬眼。


    “会啊,生意人,应当会。前些年北燕和咱们大齐开辟了东部商道,常有燕人陆路,水路的来东海,他们的马好,铁矿不错,寒地药草也是大齐种不出来的,自然要和他们打交道。”


    韦祎:“确实,不知为何,当今圣上在位时,我们与北燕关系缓和了些许,不过,这不还是又开战了?”


    罗易:“你憎恨北燕人吗?”


    韦祎:“不啊,为何这么问。”


    罗易:“大齐与北燕多年为敌,南宁国积弱,西域诸国各怀鬼胎,南稞国也没了,能与我大齐分庭抗礼的只有北燕了,很多兵都死在北方边境上。我见不少百姓恨燕人,我们与燕人交易来往,连带着被骂。”


    韦祎:“北燕人也是人,立场不同而已,何须憎恨。”


    憎恨很简单,只要把恶意发泄在他人身上就能让自己舒爽,罗易觉得,她可以理解那些憎恨北燕的百姓,但是她做不到和众人一同憎恨,更没有办法劝解别人不要憎恨,因为他们的子侄、丈夫、父亲、兄弟,是真的死在了北境,死在北燕战旗之下。


    “中郎将!放晚饭了,给您!”


    一位后勤的兵卒从挎着的筐里拿了两个比脸还大的白面饼,凉的,有点硬。


    韦祎接过来了。


    “那个,转移时拾掇慌乱,一时找不见碗筷了,您看这咸菜……”


    “放这上面。”韦祎无奈,把一个大饼递给罗易,用自己手里的大饼当盘子,伸给那个后勤兵,于是,后勤兵用手从罐子里抓了一大把咸菜,放在饼上。


    罗易心情复杂地抓着饼,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和灰尘的手,这闹了半个清晨外加一整天,又是骑马又是爬山躲草丛,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估计是没有能洗刷的水,有就拿来了。”韦祎也心情复杂,自己手指上有可能沾了毒药呢,没得洗。


    正巧钱氿路过,指向附近的一座山峰,“那上面就有水源,只是水桶装车时被压在好些东西下面,没得空弄出来。”


    听了这话,韦祎毫不犹豫地把水壶里用来喝的水倒出来,两个人简单洗洗,反正也没洗干净。


    而且,洗手前,已经抓过饼了啊!


    看一看那堆咸菜,“用手抓吧,你先吃,我给你端着。”韦祎做了个请的手势,“整天都没吃什么,委屈你了,不敢生火,只有凉的。”


    “不妨事。”罗易奇怪地看了韦祎一眼,废好大力气把手里的饼撕了一小半递过去,“何用你等我吃完,这样不就好了?”


    把饼接过来,“厉害,就想着这饼,平日里我都觉得撕不开。”


    凉面饼吃着磨牙,咬好半天嚼下来一块,好在没有异味,咸菜味道尚可,茄子皮菜干为原料,非常咸辣下饭,不愧是咸菜,如果有筷子用就更好了。


    罗易总共啃了大半个饼下肚,觉得饱了,用来端咸菜的那个饼被韦祎卷一卷权当馅饼给啃了。“饼和咸菜不缺,你什么时候饿了再去拿。赶快睡一会儿歇着,天有亮光便启程。”


    罗易:“睡营帐里?”


    韦祎:“当然,那边他们搭好营帐了。”


    罗易:“谁的营帐,你的?”


    韦祎:“你和符怜单住一间,在我的旁边,玉芝去住平焕的。”


    不废话,罗易都困得快晕过去了,“子隽晚安,我便找符怜罢。”


    一晚上过去,外围哨兵一直有回报:不见曲将军带队返回原驻地附近。


    凶多吉少。


    韦祎毒箭重伤了拓跋家父子,这大批军士到了归良郡,也许就把怒气发在城外的曲喆队伍身上。曲喆若聪明,看见这么多人冲他过去,他就该赶紧跑。


    也不知归良郡的郡守走了没有。


    清晨整队出发,没有了最难运送的国礼辎重,使团大军又全是骑兵,分为两路,庞仁带着绝大部分人从山野里摸着,悄悄转移到归良郡的北边,在山间找块极为隐蔽的地方驻扎布防。


    韦祎带了三百挑选出的精锐,往归良郡附近去探查情况。


    得把国礼追回来,至少要试一试。


    绕了归良郡一整圈,没见着曲喆的人,郡守也走了,不再守着南门。


    更令人称奇的是,归良郡开着南门北门,城下百姓有进有出,比平日里还热闹。远看,虽有燕人士兵守城,也并不做严苛检查,竟像是不在战时。


    “什么情况?先回去。”转到东门时,看见了银州太守和其他几位官员的尸身挂在城楼上,原来太守在这儿呢,昨天早上就想着他很难活下来。


    众人下马,遥望,肃穆一礼,尸体身后高墙上便是北燕战旗迎风猎猎。


    回到新的驻地,跟罗易说了城中的情形,罗易说,城中有罗氏镖局的局长在,乔装混进城中,有什么情况可向镖局询问。


    于是,罗易、韦祎,秦琼、钱氿化妆成两对夫妇,之所以不用肖丰,因为他长相太凶恶显眼,朱愈没来,是因为伤兵那边忙不过来,需要他留下。


    不用张丙乙,是因为秦琼不乐意,她不乐意就是一个细微的眼神,除了罗易谁都没看出来。钱氿挺乐于凑热闹,带伤上阵。


    到城楼下,已接近黄昏。


    这出入城的百姓们,多是慌慌张张蓬头垢面,满身灰尘,四人故意在脸上抹些灰,与众人无异。


    各国出名将军的画像,在敌国的上层机要必有记录,钱氿还没到那份上,韦祎的画像会有。


    画像这东西不靠谱,就没有能根据画像认出真人的时候。


    就比如韦祎昨日里看见的美髯将军和那个拓跋海,拓跋海在档案里有画像,最多三分相似,若是他不挂自己的家族姓氏大旗,韦祎一定想不起来是他。


    美髯将军就更没谱了,北燕大汉都喜欢蓄胡须,基本上年纪过了三十的,人人长髯一大把,翻看画像册,满眼都是大胡子,无从分辨。


    既然这位占领归良郡的美髯将军能够公开与拓跋海相争,等级应该差不多,若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兴许能记起来他的生平。


    “这位大婶,听说,这城里好像有燕人啊,这,这敢去吗?”罗易惊惊慌慌地拉住一位背着行李的妇人,向她询问。


    “姑娘消息是准的,我和儿子昨日曾逃出城来,在野地里待了一夜,今天听说城里的燕人不杀百姓,开着城门随意进出,我们啊,就想回来看看。这出了归良城,我们母子不知何处能容身啊!”妇人拉着罗易,“姑娘你们这是也要进城?可是家在城中?”


    “这是我男人,叔子和弟妹,我们从东边来,想来归良谈一桩生意,这不,我们不敢进城去,在野地里过的夜,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够狼狈的。”


    当罗易说出“我男人”的时候,韦祎牵着罗易的手一紧,不老实地挠罗易的手心,差点把正在套话的罗易逗笑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没赶上好时节!这好端端的,打仗做什么呢!”妇人摇头无奈抱怨着,进城去了。


    “走吧,看样子,他们快关城门了,我们赶在关门前进去。”


    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慢慢走过城门口燕人士兵的面前,兵刃藏在驴背上的行李包内。


    驴,是在山里捡来的,许是难民丢弃。


    这进了城,就一夜都出不去,若是北燕人突然改了主意,不再开城门,那出城就费劲了。


    不安,有三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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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太守府看看吗?”


    “不了,先去镖局,找地方洗个澡。”身上都快臭了,不适合潜入偷听。


    局长仍在,见到罗易等人去而复返,竟有些热泪盈眶,兵荒马乱的年月,只过了两天,恍若经年离别。


    西北流行大汤池沐浴,外面的大锅炉一加热,屋内好几个铜水管都能放出热水,大池子保温性极好,可容纳十几个人一起泡。罗氏开在归良的镖局颇具规模,镖师不少,自家院内修建有汤池,局内上下在院内沐浴十分方便,别家镖局的镖师们都眼红此等福利。


    烧上水,人清空,罗易和秦琼先进去洗了一遭,接下来轮到韦祎和钱氿进去。


    绝不会下汤池子里的,那水也不常换,不知道有多少人泡过,别说是进汤池里,就单论和钱氿在一个房间里洗澡,就够韦祎别扭的。


    韦祎:“要不,你先洗,我等会儿?”


    钱氿:“等会儿还有事呢,您别磨蹭。”


    韦祎:“你是京城人,我记得京城不开这种浴池。”


    “您是想问,为何我不觉得尴尬。”钱氿早清楚了韦祎想的什么,“我若是这都介意,在新兵营就死了。”


    说得对啊,“你家开花圃的,你为何要去从军?”


    “家里兄弟多,我不占大的也不占小,家里的活计用不上我,私塾读了几年考了个举人,又去远房伯伯家学打铁,打铁且无趣且累,正好看见京里招兵,这一届倒霉被送到西南边境去,然后就到现在了。”


    韦祎:“举人?你都当上孝廉老爷了,去学打铁?”


    钱氿:“考了童生考乡试,过了会试是殿试,殿试有名次都不一定能吃上官家饭,得多少年?我闲的?考个举人意思意思得了,我考那举人排名次特靠后,不可能给我发官当的!”


    韦祎:“你这……”


    钱氿:“人生在世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吃好玩好,想干嘛就干嘛去。”


    他没说的是,私塾的先生考到了五十岁才勉强考上了举人,再无力继续科举,只好退下来办私塾。


    钱氿这个不怎么用功的学生玩到了十岁才入学,十五岁随随便便考上了秀才,十七岁中了举人,算是个小小的神话,继续考学一定前途无量!


    然后竟然撒手不念书了!家境还不错,不是供不起他念书。


    转头学打铁去,差点把私塾先生气得卧床不起,纠纠缠缠一年多,钱氿最后跑去当兵,也有不胜私塾先生骚扰的原因在。


    有话说,竟不觉得同屋沐浴尴尬。


    “那要我帮您搓背吗?”中隔板后面又传来钱氿的声音。


    “不要!”


    “哎呀呀,”钱氿故意从隔板后边露出半个脑袋看看韦祎这里,“中郎将这一身伤疤,看着就是身经百战。”


    “别看我!转过去!”花容失色,差点就要原地抱肩蹲下了。


    尴尬,韦祎人生的好伙伴,刚才它只是短暂的离开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


    “对不住,是我没搞定曲喆庞仁那两位,连累你被曲喆给伤了。”要道歉,曲喆身为副将不听令,追究起来,是自己的责任。


    “客气,客气,这算什么。”钱氿不以为意。


    罗易在外面换了套干净简单的衣裳,昨日凌晨匆匆出门,不少行李都留在了镖局这里。


    刚才在街上问到了,许多昨日逃出城去的老百姓,今天都回来了,不过,这儿镖局局长的儿子没回来,听说是和归良郡守一起跑去丕州了,局长说了,不能把金子存在一趟镖里,乱世里兵分两路,更为稳妥。


    朱白芷它们三只白鹰也放在镖局里,直接放飞,能够飞到朱愈身边去,所以先留着不放,一旦有什么情况可以传递消息。


    “你头发这么快就干了?”走过来,摸一摸韦祎干爽蓬松的脑袋,手感不错,把韦祎自己胡乱挽的发髻都搅散了。


    “可内力烘干。”韦祎好脾气,等罗易玩够了,自己重新梳,如今乔装打扮成普通人,不便用名贵的玉簪,随便拿个布条绑头发。


    “这习武之人,便利颇多啊。”罗易自己的头发仍旧湿漉漉。


    用饭毕,一间静室之内,坐在床榻上打坐歇息,罗易就在旁边,怪模怪样地学着韦祎的坐姿,双脚平放于地,间距与肩同宽,腰背挺直,肩略展,两手攥拳放在膝上。


    缓缓睁开眼往那边看,不知道她在搞些什么名堂,嘴角挂着笑意又合上眼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