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10.「咖啡店上杂志这件事，真澄并不感觉荣光」


    白鸟瞳，女，年龄around30''s，是一名自由撰稿人。


    晴朗的秋日胜过春朝，春风得意的她奔跑在离海边不远的街道上，然后——


    “咕呃！”


    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好痛！”


    白鸟吃痛地发出悲鸣，挣扎中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黑板上，「秋季限定栗金饨抹茶套餐热卖中」可爱的手写字体映入眼帘，旁边的空白处还画着二头身的Q版女仆。


    “诶，这么巧。”


    “真澄……”


    中午之前，少有客人上门的清闲时间，正洗着玻璃杯的真澄听到海月在叫自己。


    “怎么了？”


    “有人……在趴在店前面……”


    水母少女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浅粉色的指甲让人想起樱贝。


    “嗯？”


    真澄讶异地睁大眼眸，放下杯子，走到店门口。


    ——叮当叮当。


    风铃摇曳。


    “啊！宫泽先生。”


    踏入咖啡店的女生看到自己后双眼一亮，“真是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真澄下意识地回道，旋即歪着头问：“……你谁？”


    “不会吧！？宫泽先生不记得我了吗？”


    白鸟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才不到半个月吧！”


    “既然如此，说什么「好久不见」啊。”真澄叹息。


    看着面前的女生突然掏出一副墨镜和口罩戴上，真澄总算感觉有几分眼熟。


    “你是……白鸟仁美？”


    想起来了，是上次来店里吃霸王餐，并提出要用咖啡店采访稿抵债的自由撰稿人，在咖啡店白吃白喝三天，完成采访稿后，就消失得不知所踪。


    “没错，白鸟瞳。”


    白鸟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摘下墨镜和口罩。


    “原来你没饿死啊。”真澄心直口快道。


    “饿死？那是怎样？”


    “我最近在看鲁迅的短篇小说集，里面有个叫「孔乙己」的角色和你很像。”


    真澄语重心长地叹息：“你突然失联，我还以为你死了，最近每天都在给你上香。”


    “呜诶？不要擅自杀死一位风华正茂的优秀职场女性啊。”白鸟目瞪口呆地傻眼道。


    “——不愧是真澄，真温柔。”


    黑川澪此时插进来说，唇瓣勾勒浅浅的笑意：


    “就连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心怀同情，啊~更喜欢真澄了呢。”


    说着，她将身体靠向真澄，靡颜腻理的精致俏脸贴了过来，距离近到真澄无法喘气。


    “澪，现在还是营业时间，而且有客人在。”凛音出声提醒。


    “唔。”


    黑川澪在眉间打了个死结，嫌碍眼似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白鸟，“你有什么事吗？”


    白鸟打了个激灵，“那个，我是来用餐的。”


    她拉开一张椅子，在咖啡店里坐下，“麻烦请给我一份秋季限定的栗金饨抹茶套餐。”


    “不好意思，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凛音淡淡地说。


    “诸位太小看了我，如今的我已经今非昔比了，绝不会吃白食的，请放心。”


    言毕，白鸟打开钱包，很有气势地掏出两张万円大钞，响亮地拍在桌上。


    仔细看，她的皮肤状态也好得不得了，清爽的洗发水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飘散，显然不久前在美容院做了护理，和之前憔悴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这次来，就是专程为了还欠账的，多余的钱就当是给各位的小费了！感谢各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关照。”


    “小费就不必了，本店没有附加条件的服务。”凛音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收下钞票后说道：“不够。”


    “昂？”


    “钱还不够。”


    “咿！不会吧？”白鸟错愕，“我有欠那么多吗？”


    凛音神情自若，流畅地开口报上账单：


    “第一次的账单是9070円，之后又在店里用了六次餐，两份牛肉咖喱饭总共2660円，伯爵红茶是……”


    “停！已经够了，神代小姐。”


    吃不消这种尴尬的场合，白鸟悻悻地开口：“您直接说还差多少钱就可以。”


    “加上栗金饨抹茶套餐，还差1500円。”


    她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咿——早知道就不做那么贵的美容套餐了，四万四千円……”白鸟喃喃自语。


    “有什么问题吗？”凛音问。


    “不！完全没问题。”


    白鸟的视线在自己的钱包与「秋季限定栗金饨抹茶套餐」海报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做好决定般点了点头，从钱包里点出钱——


    一张1000円面值的纸币，4枚100円的硬币，1枚50円的硬币，4枚10円的硬币，1枚5円的硬币，和5枚1円的硬币。


    “这是什么？给幼儿园小朋友们上公民课的教具吗？”


    掀开帘幕，从厨房走出来的麻美下意识吐槽道。


    “太好了，钱还够。”白鸟小声嘀咕，如释重负地吁出了一口气，双手捧着递给凛音。


    “刚刚好1500円，请收下。”


    继承人刚想说“本店不收1円硬币”，把白鸟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在眼里，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像是放弃一般叹了口气，说声“我知道了。”，旋即走向后厨。


    “那就麻烦各位了。”


    白鸟脸上重新挂满笑意，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极为放松，似乎非常期待栗金饨上桌。


    真澄也进入服务模式，回到吧台，取出用来盛抹茶的白釉茶碗，以温水浸泡茶筅。


    抹茶粉称量4g，通过筛网落入碗底。


    倒入热水，使茶粉化成无结块的膏状，防止抱团，用茶筅打圈快速打发，拌入空气，形成浓密的泡沫。


    最后提起茶筅，在液面上层消泡，一份抹茶便完成了。


    “您点的栗金饨抹茶套餐。”


    凛音优雅地将套餐用托盘装着送上桌。


    “喔喔，终于来了吗？栗金饨抹茶套餐，我好期待！”


    白瓷碗底的抹茶细腻光滑有如镜面，深色漆器盘中摆着一颗栗金饨，是把煮熟的栗子捣成泥，加入砂糖后用小火熬煮，裹在布里捏成形状的日式甜品。


    “还真厉害啊，神代小姐。”


    白鸟流露出感动的表情，一脸幸福地端详了栗金饨套餐良久，不忘美食博主的本职，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起照片。


    “不夸夸真澄的抹茶吗？”黑川澪蹙眉。


    “宫泽先生的抹茶当然也很棒。”


    白鸟的话完全是发自内心，端起旁边的抹茶轻啜一口润喉，然后切下一小块栗金饨，用叉子送进口中。


    她小小地“喔”了一声，双眼发出灿亮的闪光。


    “真棒！这里简直是我家。”


    “你是想说「宾至如归」吧？”真澄吐槽。


    这个发源于中国的成语，在江户时代被茶道家利休引用，作为接待客人时的服务理念。


    “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她点点头，率直地赞美道：“没想到宫泽先生身为咖啡师，居然这么博学啊。”


    真澄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你一个杂志撰稿人，词汇量居然这么贫瘠。”


    “嚼嚼~宫泽先生说什么？”


    在口感绵密，甜而不腻的栗金饨面前，真澄的挖苦完全没被白鸟放在心上。


    “没事。”


    “说起来，白鸟小姐怎么突然有钱了？”麻美好奇地跟她搭话。


    虽然当时忙着赶稿，没参与进采访，但麻美有听真澄讲过这位不速之客的事，甚至对这位境况悲惨的白鸟小姐，生出一份惺惺相惜的好感。


    “难道是以前杂志社没结算的稿费发下来了？”


    “不，是之前说的关于繁星咖啡店的专题采访，通过了哦。”


    白鸟以十分得意的语气回答。


    “真的假的？”真澄下意识地说：“那不是很有名的杂志吗？”


    “不是很有名，是超有名的杂志。”她纠正道。


    “因此也只有我这样有实力的撰稿人，才能在腥风血雨的征稿比赛中杀出重围，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白鸟表情嚣张地切下一大块栗金饨送入口中。


    这个美食撰稿人是怎样？惯用的全是些杀气腾腾的成语。


    “对了，我还把杂志带过来了，这是今早才刚刚印刷好的，还没发行。”


    “其实，除了杂志社的相关人员，按规矩来说是不允许外传的，不过……嘛，无所谓了，各位尽管看吧。”


    而且很没原则，连理由也不找，这就是所谓的“有才无德”吧，真澄心想。


    “让我看看！”


    麻美兴致盎然地接过杂志。


    “我也要看！”


    两颗可爱的脑袋凑到一起。


    “虽然很感谢白鸟小姐宣传本店，不过……杂志上应该没有写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凛音盯着她，不放心似地问。


    “安心吧，店长小姐。”


    白鸟像是要她放心般面露微笑，轻啜抹茶，“我只是以一个邂逅这间咖啡店的顾客的角度来撰写的。”


    这句话同样也很有歧义就是了。


    真澄这么想着，麻美已经翻开了美食杂志，接着与旁边的黑川澪一起发出惊呼声。


    “咦？这不是真澄君吗？”


    “这张看书的照片好上相，不愧是我的真澄，穿着制服拍照的模样真帅气。”


    两个女生翻阅着杂志，不时大惊小怪地发出惊呼，双眼灿亮，尤其是黑川澪恍惚的表情，感动得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


    凛音从旁边打量，微微蹙起眉角。


    “怎么有这么多真澄的照片？”


    有真澄冲泡咖啡时，一丝不苟的专注身影，空闲时坐在吧台看书，赏心悦目的侧脸。


    他的眼睫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流畅精致的脸部线条像是完美的工艺品。


    关于繁星咖啡店采访的部分，几乎成了真澄一个人的写真集。


    虽然也有几张咖啡店其他女生身穿制服的照片，但不管是占的版面篇幅，还是照片尺寸都很小，轻易便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如何？”


    白鸟得意洋洋地点头，“其实我在读高校时是摄影部的哦，论拍照，我可是专业的，特别是拍帅哥。”


    “你是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照片？”


    “宫泽先生果然不懂啊。”


    白鸟卖关子似地点头，紧接着就在黑川澪冷冰冰的视线压迫下偃旗息鼓，连忙解释道：


    “因为这类杂志的主力军都是女性，当然是身为帅哥的宫泽先生更合适。”


    “原来如此。”麻美了然点头，“所以才需要真澄君出卖色相吗？”


    “「出卖色相」这个词也太过分了吧。”真澄抗议。


    凛音扶额叹息：“这样的内容居然能过审吗？”


    “咖啡师本来就是需要介绍的部分嘛，我觉得过审应该是没问题的，结果确实也通过了。”


    “这也就说明，宫泽先生有着编辑部认证的帅气吧。”


    她语带揶揄地说道，同时珍惜地享受着栗金饨的美味。


    “除此之外，神户市观光联盟的意见也很重要。”


    白鸟侃侃而谈：“这个专题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更多前往神户旅游的游客，因此，坐拥靠近海岸的优越地理位置，在tabelog评分高达3.5，店员都是俊男美女的咖啡店，在天平上的比重就相当大了。”


    翻页，看到每页真澄的照片，黑川和麻美都会发出“哦哦~”的惊叹声，让白鸟感到欣喜的同时，又稍微有点落寞。


    因为没有人在读自己写的文章，虽然白鸟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只要能把自己想介绍的东西介绍出去就好，这才是撰稿人的初衷——表达欲，更别说大杂志社的稿费给得大方，结算又及时。


    等下，自己拿到稿费后就忍不住大手大脚地消费了，剩下的钱，应该够挺到下一次稿费结算吧？


    “真是有眼光的杂志啊。”黑川澪认可般微微颔首，“如果可以，真想把市面上的这期杂志全都买下来。”


    “对吧对吧。”白鸟点头如捣蒜附议，紧接着意识到不对后，立刻怔住，疑惑道：“诶？一般不是买三本吗？”


    一本欣赏，一本传教，一本珍藏。


    “真澄的帅气，当然应该由我一个人独享才对。”


    黑川澪理所应当地说道，从她瞳色很深的眼眸中，涌上了充满嗜虐心的漆黑火焰。


    “呃，澪小姐还真深情啊。”


    “是黑川小姐。”黑川澪冷漠地纠正。


    “是！黑川小姐。”


    被黑川澪的气魄吓了一跳，害白鸟没来得及享受最后一口栗金饨的滋味，就仓促吞进肚子。


    “咕呃！咳咳咳！”


    她捶胸顿足，凛音见状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您，神代小姐。”白鸟感激道。


    “没事。”


    继承人小姐不在意地摇摇头，“这份点心给你，算作慰劳，无论如何，还是感谢白鸟小姐宣传我们的店。”


    装在牛皮纸袋里的是栗子馒头点心。


    九月的尾巴，正是栗子的季节。


    “神代小姐，您简直就是神啊。”


    白鸟双手响亮地合十。


    她接过栗子馒头点心，从椅子上站起身告辞。


    “那么我就不多叨扰了，点心很美味，感谢各位的招待，我以后会常来光顾的。”


    “喔。”真澄点点头，反射性地回道：“欢迎下次光临。”


    “……”


    ——风铃摇曳两次。


    白鸟去而复返。


    “怎么了？”真澄问。


    “呃。”


    白鸟抬起脸，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表情尴尬。


    “那个，很抱歉，能不能再借我搭电车回去的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