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屏风内的丫头再说了什么话，顾万山已经无心去听了。


    他只在心底思量一句话。


    宋绾打算不久后就要和沈致远和离。


    这事她身边的贴身婆子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应该是真的了。


    顾万山看了一眼屏风内的身影，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宋绾都还没有醒来，顾万山让人先通传，才走了进去。


    他进到内室，看着床榻上放下的帘子，并没有见到她现在如何了。


    他朝着云嬷嬷温和又客气的问：“沈夫人还没有醒来么？”


    云嬷嬷忙回道：“还没。”


    顾万山点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又忽然听到床帐内传来低低的声音：“我怕……”


    顾万山顿住了步子。


    他回身，床帐内却再无声音。


    云嬷嬷忙去掀开帘子，却看到宋绾紧闭眼睛，唇畔微张，额头渗汗，显然是在呓语。


    顾万山透过帘帐与云嬷嬷的身影空隙，依稀看到了一抹宋绾苍白的面容。


    他又想起了白先生的话。


    他的手指微微压紧，又缓出一口气，在云嬷嬷的身后问：“沈夫人还好么？”


    云嬷嬷这才回头道：“少夫人还是又梦魇了。”


    她又难受的低声道：“这些日少夫人在半夜总梦魇。”


    顾万山想起了那天深夜宋绾喊他名字的事情。


    她那天也做噩梦了么。


    他微微点头，又去叫白先生来给宋绾看看，再退到了外面。


    白先生来后，为宋绾诊了脉，好在无事。


    出来时，白先生看向顾万山寂寂神情，叫了顾万山一起出去后，又才低声道：“沈夫人这身子，极难治的。”


    “我瞧你对那沈夫人十分要紧，她这样的身子，何必呢？”


    “再说了，人家可是人妇。”


    白先生这话让顾万山的眼眸微微一抬。


    他看向白先生笑了笑：“先生勿多想，我与照顾沈夫人是年少情谊，不会逾矩。”


    “先生放心。”


    白先生叹息着又看了顾万山一眼，摇摇头走了。


    宋绾一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头极疼，身上全无力气，只觉得冷。


    云嬷嬷又去叫人去问问有没有炭。


    来的人是顾万山。


    他身后跟着着随从，手上端着炭火，放在了宋绾的床前，又低头退了出去。


    顾万山隔着屏风问宋绾：“沈夫人现在好些了么？”


    宋绾忙道：“谢顾大人照顾，好多了。”


    顾万山点点头，长久的沉默下，顾万山又问：“我能与沈夫人单独说几句话么？”


    宋绾诧异，倒是一口应下来：“好。”


    她让云嬷嬷去拿了衣裳披在她单衣上，后背靠着大引枕，让云嬷嬷和探春探夏先出去，又让顾万山进来。


    顾万山从屏风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绾憔悴的面容。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的样子。


    一头乌发披泄，眼眉淡淡，眸子里却黑白分明，只是黛眉不抒。


    从前的宋绾已经在记忆的遥远处，那个在繁华锦绣的脂粉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现在更像是一朵高山的白玉兰，独自独美。


    顾万山垂了目光，坐到宋绾的身边。


    他在心里稍思量怎么开口，到底还是没有那些弯拐，目光直视着宋绾，直截了当的问：“谁给你下的药？”


    “沈夫人，不用骗我，你身上的毒不是寻常毒，你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你。”


    宋绾是真没想到顾万山一进来就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她这个。


    她还真怔住了。


    想着该怎么回答。


    顾万山虽然帮了她，她也信他的品性。


    但是她与他之间除了之前那桩旧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关联。


    顾万山更不是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


    自己将自己与沈致远的恩怨，或者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告诉顾万山，总觉得两人并没有到那个地步。


    报仇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也不想牵连太多人。


    宋绾心底思量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中毒的。”


    顾万山知晓宋绾是根本没打算实话给他说了。


    他又直截了当的问她：“你怀疑是沈致远给你下的毒？”


    顾万山心里其实早就有这个猜测了。


    宋绾这些日子做事，都是瞒着沈致远的。


    他知道，宋绾并不想让沈致远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寻医问药瞒着沈致远，她说是不想让沈致远担心，但是顾万山并不想相信。


    特别是在听到刚才宋绾的贴身嬷嬷说，宋绾打算和离的时候。


    既然都打算和离了，还在意沈致远担心？


    宋绾愣愣看着顾万山，被他那双黑眸看着，她觉得自己什么秘密都在他的面前藏不住。


    她愣了愣，又道：“你别乱想。”


    顾万山淡淡抿了下唇，又看了一眼宋绾，顿了下低声道：“沈夫人，我知道你打算和沈致远和离。”


    宋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向顾万山：“你……


    “你……


    顾万山挑眉看着宋绾这番激动的模样，脸上还残留一丝薄红，发丝落到胸前，杏眸圆瞪，却说不出话的样子。


    他的神情严肃，格外认真的看着宋绾：“沈夫人，要真是沈致远给你下药，我可以帮你。”


    宋绾一愣，顺着顾万山话问：“你怎么帮我？”


    顾万山笑了下：“看来沈夫人是真的觉得是沈致远害的你，是么。”


    宋绾撑着额头叹息：“顾大人，这是我的家事，我不希望你来管。”


    顾万山缓缓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宋绾：“沈夫人，你现在的身子很差。”


    “清虚神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


    “找下药的人得到解药，不是更好？”


    曾经宋绾也想过的。


    但是宋绾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前世里有一回她的药被丫头弄混了，不小心给沈玉喝了下去，当时的晚娘脸色大变。


    还担心了好几天。


    她想着要是有解药的话，晚娘能那样害怕？早给解药了吧。


    她担心的是，沈致远都没有解药。


    而要是先抓了他审问，反而打草惊蛇，又找不到证据。


    沈致远那样的人，没有证据，他永远不会承认。


    并且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让沈致远先身败名裂，再名正言顺了抓了他，那个时候他为了活命或许会拿解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