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15

作品:《为金丝雀献上冠冕

    然而,具体要怎么做,这位聪明的年轻人直到动身都没有想清楚。


    阿诺德倒是漫不经心地就应允了他跟过去的请求。


    当天,天气好的简直不像话。连日的阴云散尽,碧空将金色的光辉投向大地,万物的影子在光芒之下显得很黑、很亮。


    圣骑士长忙的脚不沾地,负责为阿诺德预备好他需要的一切。


    包括待审阅的加急文件、羽毛笔、黑金两色的墨水、印章、梅斯菲尔。


    最后这项看起来很像一个累赘。


    梅斯菲尔带着微笑凑到沃森边上,盯着圣骑士长把这只镂刻了辉光魔法的皮箱提到车厢里,对方被他的目光盯得有点毛骨悚然,警觉地看着他。


    “如果我碰一下这只箱子会怎么样?”漂亮的皇子闲聊般地问。


    “要不你去试试。”沃森说。


    “算了,”


    梅斯菲尔耸了一下肩,“其实圣座也让我把东西放在里面。不过,我还是等到了西尔维斯特宅邸再打开吧……我说,你是不是去过那里很多次了,我还是第一次到那里去呢?”


    “那是因为圣座陛下每次都是去做正事的。”


    “正事”两个字被咬的又重又清晰。


    所谓正事,也就是半年一次在神圣修道院的演讲。


    这是历代教皇坚持履行的使命之一,去向教会学校那些年轻又虔诚的年轻人们昭示辉光神的伟绩,以及作为他在世间喉舌的阿诺德,是如何仁慈、宽宏而无可置疑,执掌着怎样的权柄。


    梅斯菲尔还在那儿上学时也站在广场上听过几次。


    虔诚又热情的喧哗伴随着阿诺德露面的那一刻便出现,这种日子天气都很好,璀璨的光芒从背后直直地照亮了教皇淡金色的头发,还有他仿佛神赐般的那双钴蓝的眼眸。


    他的唇边挂着温和的微笑,激动的声浪低低地冲过梅斯菲尔的后颈,让他觉得在烈日之下如坠冰窟。


    伪善者。


    梅斯菲尔想。


    后来他的命运和这个人搅合在一起,更没必要专门从教廷赶过去听他发表演讲。


    “哎呀,我也是去做正事的呀。”


    此刻面对沃森,年轻的皇子眼眸弯弯,心里却暗自思忖着自己应该怎么才能接触到箱子里的重要资料。


    圣座桌上的急信近来愈发地多了,标着鲜红色的印章,梅斯菲尔每次靠近都忍不住瞥一眼。


    他很好奇阿诺德最近在算计什么,打算杀死谁。


    拉车的两匹黑马跑的又轻盈又迅捷,傍晚时分就抵达了目的地。


    梅斯菲尔从带篷马车下来时,发现西尔维斯特的宅邸前已经聚集着一些教廷的人物了,包括两名主教,修道院赶来迎接阿诺德的院长,几位神圣教会学院的老师……


    他的脚尖顿了顿,垂下眼眸,尽量低调地站到了一边的阴影里。


    在外界面前,梅斯菲尔仍旧是那位辜负了圣座信任的不学无术的皇子殿下。


    他基本上是和阿诺德说不上话了。


    在简单地应酬了几句后,他沿着西尔维斯特宅邸的长廊往里走。这栋建筑物有着数百年的悠久历史,以及初代圣座以来始终继承的深厚底蕴。


    随便一件家具拂去尘埃,都能看到设计师的精心设计,以及名贵的原材料和装饰品。可惜已经不再有人欣赏它们。


    那只长长的餐桌,本该蒙着雪白的桌布,再在上面点十二只明亮的蜡烛。此刻却黯淡地积满了余烬。


    ……要是偷出去卖一定值很多钱。


    梅斯菲尔出神地想。


    尽管这样的想法非常不贵族。


    他环视一圈,这些高贵的人们涌入宅邸,都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


    他遥遥地看了阿诺德一眼,圣座陛下被人群簇拥着,那双钴蓝色的眼眸宝石般冰冷,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是时候做一些他真的要完成的事情。


    *


    梅斯菲尔花费了一点时间搞清楚阿诺德究竟住在哪个房间,而属于自己的房间又在哪里。


    然后他发现自己失策了。


    其实,圣座陛下今天晚上并不需要他出现。


    他们的房间相距一段距离。梅斯菲尔的随身物品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并且床上铺好了洁净的天鹅绒床单。


    尽管这座宅邸整体有些昏暗潮湿,很久也没有住人,但细节处仍旧优雅而考究。


    而现在,尽管阿诺德刚刚开完会,就待在他的房间里面。


    但梅斯菲尔不能靠近他办公的区域。


    这里有许多的教廷人员,时而经过走廊。作为一只有职业素养的金丝雀,应当懂得避嫌。


    这导致他比起在教廷还要更难接触那张重要的办公桌。


    梅斯菲尔有些郁闷地走下楼梯,却听见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喧哗声。


    他在细碎的声响中辨别出了圣骑士长沃森的声音,正在有些恼怒地高声说着什么。


    奇怪。


    阿诺德在这里,要是惊动圣座陛下就不好了。沃森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梅斯菲尔念头一转,走下楼梯,朝厨房的方向过去。


    他推开厨房的门时,沃森厉声说:“出去。”他的圣剑已经出鞘,锋利的剑尖正在分毫不让地朝向着前方。


    然后他看到是自己,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梅斯菲尔不会听他的。


    深红头发的皇子环顾了一圈,发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其他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也穿着圣骑士的盔甲,白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梅斯菲尔盯着他的脸,觉得略微有点眼熟。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骑士长着一脸雀斑,和一双温和的棕色眼睛——哦,他好像听维尔特林夫人这么介绍过,这位就是丽兹小姐的订婚对象。


    虽然对方并不知道那件事的细节,在认出梅斯菲尔的那一刻,就露出了有些僵硬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梅斯菲尔问。


    “本。”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出去,”沃森打断他们,“殿下,我希望你知道分寸。”


    年轻人在听到“分寸”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那对湖水般明亮的翠色眼眸中晕染上一点趣味。


    他扬起手指,指了指被本保护性地挡在身后,颤栗地跪在地上的第三个人影。


    “在这里杀人就是你的分寸吗?”他问。


    沃森恼怒地叹了口气。


    “听着,”


    他说,“这个人非死不可。我原以为和这个该死的榆木脑袋争论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已经够糟了,然后你就这样走进来。那么我再解释一遍。”


    白银骑士把剑锋垂向地面,径直走过去。在路过那个平民模样的人时,他把对方踢开。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原本应该是西尔维斯特家族连通厨房的储藏室。


    原本。


    但现在看来,却变成了一个简陋的住处。有一张由废弃的木板摞起来的床榻,一层薄薄的稻草,还有一张站也站不稳的桌子。地面上滚落着几个被吃空的罐头瓶,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梅斯菲尔很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在贫民窟生活时就听说,一些流浪者会偷偷住进贵族空置的宅邸中。


    反正一些宅邸和荒废了也没有什么两样,根本不会有人进来查看情况。这却是他们度过严酷冬天、避免死在风暴中的唯一方式。要知道,几天前就有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可问题是,这不是随便哪个贵族的宅邸。


    比那严重得多,这是当今圣座的本家。


    这非常……敏.感。


    可以轻松上升到教皇陛下的安危,以及对神明信仰的动摇等种种议题。


    在地上跪着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几乎是破烂,惊慌之色溢在他的脸上。如果这时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会手脚并用地爬出去,他看起来也愿意跪下来吻掌权者的靴子,无论那多么狼狈。但沃森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也就是生命。


    “可是他只是一个平民!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


    见习骑士本涨红了脸,哆嗦着把他的长剑横在胸前,没有移开脚步,“您就不能放过他吗?”


    “一个贱民!”


    沃森不耐烦地说,“指不定偷窃了多少这里的东西。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对圣座没有丝毫敬畏,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是累赘。让开!”


    作为教廷的圣骑士长,沃森有傲慢的资本。


    当他手中持着剑的时候,银光闪闪,气势像是要把面前的人撕裂,盔甲之下,这具身居要职的躯体几乎所向披靡。


    “容我说一句。”


    梅斯菲尔打断他们。


    年轻的皇子丝毫不畏惧,微笑地走向本,拍了拍年轻骑士的肩膀。


    他那双眼瞳里摇曳的气质太温和友好,甚至于让对方放松了手里的剑。


    下一秒,沃森就将那把剑击落在地,然后,锋利的剑锋飞速地往前窜去。


    在梅斯菲尔的咽喉前一寸停下。


    沃森猛地看向他,那对瞳孔中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绿眼睛的年轻人投降般地举起手,挡在地上的人身前,微笑起来:“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呢?我觉得本说的挺对的,这样的人只求生计,放他离开不会有什么后果。”


    他第一天跟在阿诺德身边吗?


    还是说他忽然间圣母病犯了,怜悯心重到在路边看到条狗都要施舍一番?


    沃森虽然很看不起他,但此前从没觉得这位殿下是脑子这么拎不清的人。


    圣骑士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警告你,是你在把事情闹大。”


    “是吗?”


    梅斯菲尔的笑意更深了,声音忽然拔高,“嗯。那我以四皇子的名义命令你,现在收起剑,然后从这里出去。这件事就这样了结。和我的身份相比,你不也是个平民么?你也应该要听我的话吧。”


    本的眼睛亮起来,惊异地看着他。


    而沃森攥着剑柄的手指颤抖起来,仿佛熊熊燃起的愤怒要把他烧尽,他几乎喊了出来:


    “我只效忠于教皇陛下。梅斯菲尔,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明明比我微不足道得多,还没有一点良心。”


    梅斯菲尔轻蔑地朝他一瞥。


    “而你呢!你应当清楚你的位置。所谓高贵的血脉……你其实和你那个做舞女的母亲没什么不同,都是靠出卖漂亮的脸蛋和自己的身体活着。”


    骑士长的瞳孔中喷射着怨恨的火焰,然而,扭曲的脸上飞快地爬过了一丝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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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


    沃森似乎对自己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感到不可思议。


    面前皇子的眼眸蓦然间沉下去,仿佛深绿色的树荫,凝结着浓密的阴影。梅斯菲尔用指尖轻柔地把玩着自己的发尾,沉默了几秒钟。


    这种沉默比利刃还要让人不安。


    明明他们决定的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平民的命运,但在这个房间,他仿佛才是对这个问题最无足轻重,提不出任何见解的人。没有人听他说话。


    直到梅斯菲尔忽然张开嘴高声喊道: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的。有本事你就在这里杀了我,沃森!”


    沃森忍不住朝后退半步。


    不是,他疯了吗?


    关于这位红发的皇子究竟是不是在发疯,很快就有了新的解释。


    圣骑士长听到某种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那脚步声很轻缓,但却格外清晰,似乎正在走下楼梯。


    圣座陛下听到了楼下的争吵……然后圣座陛下亲自下了楼……


    圣座陛下很快地就要打开这扇门,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现在还不把指向年轻皇子的利剑放下——


    他看见梅斯菲尔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是故意的。沃森可以肯定。


    故意引导他的怒火,故意让他失去理智,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以至于惊动了他效忠的那位高贵的主人。


    沃森咬着牙,转过身去,先一步出了门。


    本看起来完全被他的一番行动折服了,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他。随后追了出去。


    而被注视的皇子实际上并无半点轻快的心情。


    梅斯菲尔留在原地,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想什么呢?


    从他走进这扇门时,他就在做谋划。


    这是一个好机会。梅斯菲尔。一个你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他不是真的在庇护这个平民的性命,对方只是他的诱饵,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用来引发争吵,吸引阿诺德的注意。即使被他在这里丢下后就要被焚烧,他也绝不在乎……


    这样一看,他和沃森这个混蛋也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吧?


    翠绿色眼睛的皇子深深地弯下腰,钳住了那个流浪汉的肩膀。


    他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着:


    “如果你还想活命,就一边大喊着圣座陛下,一边朝教士们在的中庭跑。在看到阿诺德时,不可以犹豫,必须立刻朝他跪下,赞美他,不许为自己争辩求饶,不能说他的任何不是。然后你或许可以活下来。”


    对方的瞳孔由全然的迷茫,变成了求得一线生机的狂喜。


    “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教你的。”


    “好,好……”


    “快走吧。”


    梅斯菲尔疲惫地阖了一下眼睛。他其实也不是很想相信面前的人。


    但好消息是,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也不会在阿诺德身边待多久了。


    在此之前,稍微挥霍一点圣座对他的信任。这才叫做物有所值。


    再次睁开眼睛,那流浪汉已经猛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照他说的做了。不管他能不能成功,都会短暂地吸引阿诺德的注意力。


    这就是梅斯菲尔想要的。


    *


    年轻的皇子等待了十几秒,随后推开厨房的门往外走。


    他在四处观察时已经留意到,这里直接连通着一个狭小的连廊,可以径直通往西尔维斯特宅的花园,然后再从花园那儿走螺旋阶梯上去。


    他听见楼下的中庭传来一阵喧哗。


    这喧哗能把大部分人都吸引过去,绊住他们的脚步。这就够了。


    梅斯菲尔祈求着自己可以成功。


    不一会儿他就站在了阿诺德的房间门口。


    和他离开时一样,这个房间整洁,垂着深蓝色的帷幕,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无人看守。也就那么一小会。


    梅斯菲尔飞快地走过去,屏住呼吸。他扫了一眼,确保自己能够把那张桌子上的文件还原的毫厘不差,然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掀起纸张的一角,查看上面的字迹。


    米加恩……刺杀……


    他很肯定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年轻的皇子时间紧迫。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维尔特林夫人说的排班表。


    阿诺德已经在上面签了字。梅斯菲尔尽可能地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随后,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拽出一张羊皮纸,提起阿诺德的印章,蘸了桌上的墨水,在空白的纸张上留下了一个徽记。


    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


    在这里浪费的任何一秒钟都会增加风险。


    离开前梅斯菲尔将墨水瓶拧好,确保自己的指尖没有一丝一毫沾染的痕迹;把羊皮纸折好,塞进自己的怀里;把印章归位,再放好每一份文件,保证位置上分毫不差……


    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的指尖僵硬了几毫秒,心脏跳的仿佛要从他的喉咙口被他呕出来。


    房门,在他的背后,就这样被打开。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还站在桌边,最多只能欲盖弥彰地走出一两步。


    在这最绝望的时刻,梅斯菲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阿诺德走路没有声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