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皮肤饥渴症3

作品:《三日病症标本

    陆瞬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天气。


    台风遇上暴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各种不明的杂物被呼啸的风卷到高空,迟迟落不下来。


    去往澜都三号地的时候,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了,但凡是个正常人,这时候都会躲在房子里。


    陆瞬握着方向盘,听着雨点砰砰作响地砸落在挡风玻璃和车顶上,手心缓慢地渗出一层汗。


    近三吨的库里南,正被风吹得微微摇晃,轮胎碾压过地面上的雨水时,陆瞬能清楚地感觉到车子在不受控制的漂移。


    按理来说,他不该这么冲动,或者说,他应该选择一条更聪明保险的途径,打探也好,援助也罢,而不是这么单枪匹马杀过去。


    道理陆瞬都明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追溯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那阵心慌和不安的感觉时时提醒着他,贺秋停可能要出事。


    陆瞬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陆瞬一边开车,一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会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做出这样不要命的举动。


    死就死吧。


    这么死了,贺秋停不得记自己一辈子?


    陆瞬觉得自己完蛋了,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个。


    啧,贺秋停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心情复杂,还来不及多想,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欣喜了一瞬,看见来电显示时目光又黯了下来。


    是陆昭打来的。


    “我听说天穹港刮台风了,你没事吧。”陆昭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慢条斯理,听不出什么起伏。


    “没事。”陆瞬说,“爸妈也没事,我刚刚问过了。”


    “好。”陆昭应了声,顿了片刻后,忽然笑出一声,“哦对了,恭喜我们陆总了,这单又要大赚。”


    面前雨刷器不停歇地左右摆动,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之间反复切换。


    陆瞬眯着眼睛,一边艰难地观察路况,失去耐心道,“你是说蓝逐制药么,不过我现在有点事,先不和你…”


    “我说云际。”陆昭的声音从听筒清晰地传过来,带了一丝慵懒。


    “云际?”


    “前阵子你不是从老陈那里借入不少云际的股票吗,已经在二级市场抛完了吧?”


    “嗯。”陆瞬挑了下眉头。


    他最讨厌陆昭的一点就是,对方永远可以通过各种人脉了解到他在做什么,即便他的动作足够隐秘。


    “云际的股价明天就要跌了,但下跌空间有限,我建议你尽快平仓锁定利润。”陆昭说。


    “明天…”这和陆瞬预估的时间有很大出入,他不解道:“为什么是明天?”


    “澜都三号工地死人了。”


    陆昭语气淡淡的,听见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急刹,神经骤然绷紧,问道:“陆瞬,你在开车?”


    陆瞬靠着路边停下车,只一刹那就遍体生寒,脑子懵了片刻后,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他喉咙干涩,几乎没办法发出声音,“谁…谁死了?”


    “脚手架坍塌,死了两个工人,从高处掉下来,当场就死了。”陆昭的语气终于能听出一点儿情绪来,他隔着电话怒斥出声,“你先别管死的是谁,这种天气你跑出去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确定是工人吗?”陆瞬认真地追问。


    “是,有工人打给急救中心,还报了警,但人死都死了,又遇上极端天气,没人乐意冒这个险出车,得等到明天台风停了才能去现场。目前消息已经封锁了,听说贺秋停去了工地,不知道会怎么善后。”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瞬挂了电话。


    轰隆—


    天空又响起一道雷声,闪电势如破竹地劈开雨幕,顿时亮如白昼。


    …


    刺目的冷光映进车窗,落在素白沉寂的一张脸上,将皮下脆弱的血管都照得真真切切。


    贺秋停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眯起来,扭头看向车窗外。


    坍塌的脚手架和建材七零八落,云际地产的广告牌也早已经被台风撕烂,只留下一片面目全非的工地。


    司机大哥的额角尽是冷汗,扭过头来,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贺总,到了。”


    贺秋停情绪向来稳定,脸上没什么表情,扣上车门把手就要下车,被副驾驶的林旭叫住。


    “贺总,我觉得这其中有误会,要不要等调查清楚再下车。”


    贺秋停顿了顿,看着不远处亮着灯光的板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小林,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有给三号工地发停工通知吗?”


    白天,陆瞬从公司离开后,贺秋停又特意看了一下气象台的红色预警,担心会引发事故,于是安排了林旭通知各个工地停工。


    却不曾想,三号工地的二十多个工人依旧没有停止作业,在雨里动工,还闹出了人命。


    林旭用力点头,眼睛都跟着湿润起来,把手机递到贺秋停面前,“贺总,我真的有发,而且负责人也回复我了,你看!”


    “负责人叫什么?”贺秋停问。


    “吕卫华。”


    贺秋停点一下头,即便外面的风呼啸得吓人,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了车门。


    暴雨和狂风瞬间吞没所有的声音,让他发冷僵硬的身体失去了半晌的知觉。


    干净的手工皮鞋踩进混合着柴油和泥土的积水里,污水瞬间没过脚踝,贺秋停的袜子湿了个透,湿乎乎地蹭在鞋底,让他每走一步都感到非常不自在。


    短短几秒钟,贺秋停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了一遍。他眯着眼,顶着杂乱无章乱吹的台风,和林旭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抬起手,苍白的五指按上那扇紧闭的门,用力推开。


    风雨瞬间灌了进去。


    贺秋停喉结滚了滚,抬起头,看见二十余名工人挤在一间还算完好的板房里。他们的身上脏兮兮的,穿着湿透的工服,脸上汗水和雨水融为一体,清一色地写满了愤怒。


    听见声音,众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贺秋停站在最前面,身上的西装和衬衫被浇了个透,他呼吸十分不平稳,隔着半透明的衬衫,能清晰地看见他胸膛的皮肤和那两点,正在毫无规律地起伏。


    他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抖落了一地的水。然后抬手将湿透了的额发捋向脑后,露出干净又苍白的一张脸。


    即刻便有人认出了这张脸。


    “是贺秋停!”


    “云际的老板?”


    “没错,是他!”


    为首的一个黑胖大汉阔步走来,脸上的横肉紧绷,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却还是没敢动手,只是大声质问道:“台风红色预警!你他妈想钱想疯了?凭什么还让我们赶工继续干!”


    “对啊!现在闹出人命了!你高兴了!?”


    “就你们这些资本家!难道就没有家庭的吗?”


    “该死的东西啊!”


    面对劈头盖脸的一顿咒骂,贺秋停没有惊慌,他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是谁告诉你们,公司让你们暴雨天赶工的?”


    说话间,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眉骨往下落,滑落鼻梁和嘴唇,从下颌滚落下来,在他锁骨间的颈窝积成一片水光。


    他被淋成这个样子,却未显出半分狼狈,问话时的声音很轻,却还是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目光环视一周后问:“你们谁叫吕卫华?”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贺秋停看着一堆工人朝着两侧站开,露出墙角,以及墙角边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


    有人指着其中一具,回答他道:“他叫吕卫华。”


    贺秋停的心脏蓦然一颤,走过去。


    白布上血迹斑斑,贺秋停弯下腰,掀开白布的一角,皱了下眉,忍住想吐的冲动,慢慢地把白布盖了回去。


    那人死状惨烈,应该是头部着地,眼球和后脑直接被地上的钢筋扎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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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旭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站了出来,他拿着手机上那条停工通知,展示给大家看,“你们看,这是我发给吕卫华的停工通知,他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就回复了收到!”


    事故是四点多发生的,这个吕卫华为什么没有通知大家停工?


    也许他被人收买了,想以此来煽动工人的情绪,但是如今他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就复杂了许多。


    果不其然,林旭此话一出顿时激起了大家的情绪,众人一拥而上,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摄像头后对准了贺秋停。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是想把责任推给一个死人吗?”


    “你还是不是人!”


    人群里不知道谁在高呼。


    “云际总裁贺秋停逼死工人!台风暴雨天不让停工!”


    “建材质量有问题,脚手架塌了!”


    …


    一人一句,口水快要淹死人。


    贺秋停浑身发冷,胃里突然绞痛起来,他呼了口气,左手轻轻按住上腹,往后退了退,扶住了林旭的手臂才勉强站稳身形。


    他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知道现在所处的情形对云际十分不利,他,一旦事态曝光,舆论将会彻底失控。


    他必须在台风结束之前先发制人!


    “小林,你去联系死者的家属,想办法安排他们来工地。”


    林旭愣了一下,“现在吗?可是台风还没有停。”


    “就是现在。”贺秋停笃定道:“让他们亲眼看到,我们没有试图逃避责任。”


    这话是说给在场的工人听的,贺秋停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提前接触家属,避免他们被别有用心之人控制,产生更多对云际不利的影响。


    他找了个角落,压低声音,“让公关部起草声明,强调云际已经在台风前下达停工通知,是吕工头擅自复工,导致意外发生,目前原因不明,表示我们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然后让财务拨一笔款,尽快向市里捐赠一千万用于灾后的重建工作。”


    工地信号极差,林旭在窗边晃了半天手机才发出去消息,回来后看见贺秋停面色惨白地站在尸体边上,自己也活像是一具站立的尸体。


    外面的风稍微小了一些,工人们虽然愤怒,但终究不想和尸体一起过夜,前前后后都转移到了其他的板房里呆着,就连司机大哥都回到了车里。


    偌大个板房就只剩下贺秋停和林旭,守着两具尸体。


    林旭害怕,闻着血腥一直干呕,贺秋停也没为难他,让他去了隔壁房间休息。


    身上的衣服始终没有干,冷冰冰的贴着皮肤,贺秋停背靠着墙,渐渐的有些虚脱,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整个人顺着墙壁一寸寸下滑。


    他强撑着,每下滑一寸就逼迫着自己清醒,然后继续站直身体。


    因为台风天气,尸体无法运出,贺秋停知道一定会被媒体炒作成“云际漠视工人尊严”,所以他现在必须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来应对明天可能会产生的舆论风波。


    朦胧的意识里,疼痛仍然一分不减。胃里如同刀绞,贺秋停每一次呼吸都能隐约嗅到喉咙深处的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他感受到了空气微微波动,有人大步走进来,带来一阵湿寒的风。


    贺秋停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破碎的眸光聚焦了片刻,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向他。


    “贺秋停!?”


    贺秋停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看上去有多糟糕,从陆瞬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看,应该真的不大好。


    紧绷着的神经骤然间断了。


    贺秋停瞳孔涣散,再支撑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僵硬的五指在触碰到陆瞬胳膊的一瞬间无意识地收紧,像是漂泊在海面上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陆瞬的皮肤很温暖。


    手臂肌肉结实有力。


    贺秋停眼前一黑,直接在他面前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