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兔仙一怔，漆黑的瞳孔之中似有光在闪动：“所以你褪去自己的一身狼皮，以妖力逼退村中草木生长，献祭村中女子与织皮女做交易，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狡牙不语，但小兔仙已经知道了答案。


    小兔仙叹息一声，她神色一定，一个念头闪过心中。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屋外听村民谈话时透过窗户纸看到过的泥像。


    最初，这个村子是信奉神仙的。


    紧接着，小兔仙缓缓开口道：“想必，你口中的那个她，便是涟水娘娘吧？”


    狡牙沉默片刻：“是。”这次是肯定的回答。


    狡牙缓缓道：“很多年前，日照村并不叫日照村，而是叫涟水镇。这里也并非一处福祉，受地势影响，这里经常出现山洪。”


    “山洪恐怖，房屋被冲毁，树木被冲断，飞禽走兽因洪水丧命的不计其数，更别说凡人了。”


    “于是涟水镇成为了一个人人想要逃离的城镇，而这座山，也成为了一座凶山。”


    “那时，年轻力壮的人都离开村子另谋出路，整座涟水镇只剩下了力不能行的老弱孩童。在别的村民想着远离这座大山只想着自己活命时，涟水娘娘依旧守在这山中。”


    “她一遍一遍跳入水中救下了未离开的落水村民，同时，也救下了漂流在水中苦苦挣扎的我。”


    听到这，小兔仙抬眼，她的目光轻轻扫视着狡牙的脸庞，并未言语。


    “那时，我还只是一只小狼。由于种族不同，我不会人语，甚至在她救下我之后，没办法向她道谢。”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躲在她的房屋旁，想着若是有野兽、洪水出没，能提醒她，保护她，也是好的。”


    狡牙道：“她是人人敬仰的英雄，而我，一直在仰望着她。”


    “有了她的存在，我往后的每一天都变得有意义，她就是我的意义。于是我学习她效仿她，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她。只可惜，在又一次山洪暴发之后，她为了救人，淹死了。”


    “她死后，飞升天界成为了神仙。受她愿力的影响，从那之后，这座山再没出现过一场山洪，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溺水而死。村民们纷纷为她盖庙宇，供香火。这座山也从一座人人都想逃离的凶山变成了一处福祉。”


    “于是村中的百姓越来越多，涟水镇随着时间流逝依山改名为日照村，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看不见她了。”


    “我依旧在守在她的屋旁，想着若是有一天她舍不得她救下的村民会回来看看呢。”


    “可她一次也没回来过。”


    “后来啊，我也想明白了，我的生命太短了，这么苦苦的等，等不到她的。”


    狡牙看着面前的巨大雕像，眼眸中是淡淡的悲凉：“我真的很想见她。”


    小兔仙道：“所以，你与织皮女做了交易，让整个日照山限于水深火热中。你这么做，她用生命保护的城镇、村民都被你害了，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讨厌你？”


    “呵呵，”听了这话，狡牙温润的神情忽然一滞，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谲莫测的笑，月白色的长袍似是被血染过一般逐渐变红：“讨厌我什么？”


    狡牙的语调变高，不同于往常的轻柔语调，他的声音如狼嚎般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尖利：“我没杀人，我从没亲手杀过任何人！他们是被自己的贪欲饿死的。如果不是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为了利益将日照山的粮仓高价售卖出去，又骗村民是被火烧的，日照山也不会陷入没有粮食的饥饿之中,而我也只是顺水推舟，真的给他们放了一场大火而已!”


    “既然他们不想要粮食只想要银钱，那我便与他们交换。我给了他们银钱，放火烧了粮食，设了结界封锁了大山，种下了阴血草。”


    小兔仙往后退了两步，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变化，她摇了摇浑浊的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为了救活村庄嫁给你的女人呢？她们为了你的私欲被你变成羊了！”


    狡牙桀笑起来，那张伪善的人脸彻底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地狰狞：“那只是交易！我已经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了,这是他们主动献祭给我的！既然是献祭，就不算是害人。很何况，我害的不是人，是羊！”


    狼的声音嘶哑，带着种歇斯底里的低吼：“待村民们饿死以后，我的狼，会披上它们的皮替他们活下去！届时，我将成为神仙，而我的狼群，便会成为我最忠诚的信徒！”


    “没有人希望被代替着活下去！”小兔仙的声音有些嘶哑，吐出的字音有些浑浊不清：“所以你设立的三道境，指的就是畜生道，人道，和天道吧？那些灵智未开的，便被你当做垫脚狼，当做畜生为你冲锋陷阵。那些聪明点的，便会披上人皮，成为你的信徒。而天道之中，便只有你自己。”


    “你以人血与织皮女交易，你为她源源不断地供给女人，她则为你织一张可以飞升成仙的神仙皮。”


    狡牙看着小兔仙，他的视线在小兔仙的脸上游走，语气是感叹与称赞：“不愧是天界仙子，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若是你没有挡我的路，或许我们本可以在天界相见。”


    小兔仙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怕等我回了天界，把你做的恶事通通告诉她？”


    听到这，狡牙一怔，随后嗤笑起来：“怕什么，怕一只羊？”


    在狡牙幽绿色的瞳孔中，眼前那身着红衣的少女明媚脸庞，在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颗雪白颀长的羊头。


    “我既然将事情告诉了你，便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这。”


    然而，羊皮之下，小兔仙的眼眸闪动了几瞬，随后她低下头，唇角微扬，不惧反笑：“你真可怜。”


    狡牙疑惑道：“可怜什么？待到天亮便是我升仙之时，届时我便会金蝉脱壳羽化登仙，你是在嫉妒我！”


    小兔仙沉声道：“我已是仙体，嫉妒你什么？”


    顿了顿，她道：“一只小狼，真是单纯好骗，我若是织皮女，在即将化蝶之际遇见了你这么一只蠢狼，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什么？”狡牙的脸不断抽搐。


    与以往的温柔不同，小兔仙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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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她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你当真相信，织皮女有那么大的能力为你编织一张足以成仙的神仙皮？狡牙，织皮女怕是从未告诉过你，她的能力不是凭空便皮，而是以皮织皮。只有剥下一张完好无损的仙皮以它相织才有可能成为神仙，而你这张以人血织成的皮终究会有腐烂的那天，到那时，你的全身只会恶臭无比，披着这样的一张皮，非但不会成仙，反而会变成一个怪物!狡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不可能！”狡牙清俊的脸狰狞不堪：“你说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而在此时，大殿窗外，那轮圆月已经消散，天边显现一抹橘黄，太阳升起，似乎有光照射进来，照在狡牙那张已全然扭曲的脸上。


    然而这温暖的光还没出现多久，忽然一阵狂风席卷，太阳被乌云遮盖，几声“轰隆”的闷雷声响起，一时之间，外面闪电交错，天雷滚滚。


    小兔仙道：“天道之规不可触碰，神仙飞升之际多会显化瑞相，而你满手鲜血，引来的非但不是瑞相，而是天道降下的除邪斩祟的天雷。狼王，以你的实力，你布满大山的结界，能撑多久呢？”


    狡牙的脸青一阵紫一阵：“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你不是神仙,你究竟是谁？”


    小兔仙声音很轻，她垂下眸子，眉眼中是恬淡的悲悯：“像你说的，我只是……一只羊啊。”


    “轰隆——”一声巨大雷响贯彻整座日照山，紧接着，一声琉璃破碎声自天边炸开。


    结界碎了。


    与此同时，狡牙似受到极大冲击一般，两行鲜血从耳中流出，狡牙伸出双手企图捂住脑袋，却发现自己那张白皙细腻的脸犹如掉落的墙皮一般不受控制的脱落，他的五官像被人拿刀子一刀刀削掉似的裂开了好几道，正在一步步向下坠落。


    “不！不！怎么会这样！”狡牙哀嚎，他一边嚎叫，一边用手将自己掉落的皮肤捡起往身上重新拼凑，血腥与腐臭味透过那张皮传出，弥漫整座大殿。


    “你是谁！你是谁！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啊啊啊！”


    似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皮重新完好地披在身上，狡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蓦地，他站起身，神色逐渐变得兴奋而张狂，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断抽动，最终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小兔仙，月白色的衣袍染满了血：“对，你说的没错，你是，一只羊！”


    狡牙的声音尖利，血糊的嘴角咧到了耳根，他的头发披散，宛如索命怨鬼一般向小兔仙走去。他每走一步，就会有一块皮脱落，血色长袍变得越发臌胀：“哈哈哈……只要，把你的皮剥下，披在我的身上，我就能，哈哈哈哈哈，成为真正的神仙了！到那时，天雷也奈何不了我！哈哈哈哈！我就能去见她了，我就能去见她了！！！”


    “疯子！”小兔仙暗骂一声，她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转身开始奔跑。


    “轰隆——”


    “轰隆——”


    惊雷打破屋顶，屋顶被劈开，房梁坍塌，断裂在小兔仙面前。


    前路被阻断，而在此时，小兔仙身后，一个血红的狼影狩猎猎物般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