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一切后，负责前夜的方知行和铁牛抱着朴刀，在马车上看星星。


    时至深秋，夜空干净的仿佛用水洗过一般，漫天灿烂的星光如同一颗颗璀璨宝石，点缀在夜色之上。


    这一幕是方知行这个曾经保守灯光污染的现代人，很少见到的，一时间竟看的出了神。


    身旁同样仰望星空的铁牛，忽然开口问道：“方哥，你说咱们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啊？”


    听到问题的方知行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显然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铁牛，居然会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自然是为了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大好河山。”


    方知行开玩笑般的说道。


    “哦。”


    铁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仰望星空。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各有心事的时候，一个涂了满脸胭脂的小村妇，猛然间急奔而来，抱住了方知行的手。


    这个举动顿时吓坏了二人，铁牛直接抽出朴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你作甚？”


    “大，大人……打、打桩儿，来打桩儿。”小村妇吓得急忙松开了手，但依然红着脸，死死昂着头，把话整个说完。


    打桩儿是黑话，意思是接济风尘姑娘。


    方知行只是没想到，即便是为了银子，面前的这个小村妇，也过于露骨大胆了。


    要知道，古人对于男女间的事情，在公开场合，向来是忌讳的。


    方知行对此毫无兴致，示意铁牛放下朴刀，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不要打扰自己。


    “大、大人，十文钱，就十文，我娃儿要饿死了！”


    “大人，我九文！”


    “我也九文！九文便和大人打桩儿！”


    不多时，至少有三四个涂满了胭脂的村妇，慌不迭地跑出来，齐齐把方知行两人围住。


    方知行皱了皱眉，实在懒得理会，即便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但这种光景之下，哪里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兴趣。


    “娘，阿弟昏了。”


    一个浑身褴褛的女娃，从旁边的一间茅屋探出头，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水。


    “方哥，那女娃都瘦坏了。”铁牛声音微颤。


    方知行抬起头，看着女娃全身上下，只余皮包骨头的模样，没由来的心底一酸。


    这世道，当真是要吃人的。


    “带我进屋吧。”


    先前的小村妇，闻声大喜，急忙捡起一根柴枝，拼命往前挥打，将几个同行驱散。


    入了屋，小村妇急忙堆起尴尬的笑容，将微弱至极的桐油灯捻亮。又急忙跑到一个昏昏沉沉的男娃边上，舀了一勺黑乎乎的热水，慢慢灌进去。


    不多时，男娃咳咳出了声。


    “小妹，先带阿弟去院里坐，阿娘煮好饭……就喊你们进屋。”


    瘦得皮包骨的女娃，懂事地将弟弟抱起来，往屋外走去。


    “大、大人，我有新衣的，你稍等，我便去换。家里床板，也、也是新打的，大人力气大也无妨。”


    “先不急。”


    方知行声音哽塞道：“我且问你，家里男人呢？”


    “去年有山贼进村，说杀便杀了。我还在河边洗衣，衣服还没洗完，男人就死了。”


    “大人，这生意你要了吧！九文，九文便打桩儿！”


    “衙门那头没说？”方知行冷着脸，手在哆嗦。


    “我们村子在两州交接处，望州的衙门不管，雍关的衙门也不管……”


    “村子那么多男人，都是山贼杀的？”


    “去做修墙民夫死了一大半，去做山贼也走了一些，剩下的，便都糊糊涂涂的死了。大人！大人，你别问了，你打桩儿吧！你也见着了，我娃儿要饿死了的！”


    小村妇顾不得铁牛还在一边，焦急地要解开衣扣。


    却不料，那只解着衣扣的手，被方知行缓缓拦住。


    “你不要脱了，我这儿还有些碎银子，你且拿去买些吃食吧。”


    方知行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子，塞进了小村妇的手里。


    这些钱不多，但起码能让可怜的孩子吃上几顿饱饭，也能让他的内心好受些。


    “大，大人……这可使不得，会被人惦记的。”


    小村妇又惊又喜，想收却又不敢，主要是官老爷给的钱太多，多到足够买她们全家的命，


    “大人，我让你打桩儿，你带娃去吃顿饭，我不收你银子！”


    方知行沉默地立着，面前村妇可怜兮兮的神态，让他越发胸口发涩，不是圣母心作祟，而是良善之心受到践踏，践踏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