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刘渊的一瞬间，再看这明显是用来钓鱼的蛇头，叶沉立刻猜出了他出现在集市的理由。


    ——为了信息。


    这种狩猎者混杂的场合，获得怪物“突变”信息的可能性更高。


    刘渊的人生算半个传奇，第一世后期兽潮前线，他们是邻队，有时会配合作战，所以聊过一些过去的事情。


    刘渊生在首都，死亡变异前父母投资失败、财产被没收，债主把他们生生赶出了家门。


    他先天身体不好，那几年跟着父母在外围区漂泊，时不时生场大病。有次发烧，缠绵了两个月，烧得眼睛严重发炎，家里没钱给他做械改，所以一只眼就这么瞎了。


    死亡变异之后没多久，父母先后异化成了怪物，被十几岁的刘渊亲手终结。后来他成了狩猎者，别人再问起他的独眼，他却淡淡说“已经习惯了”。


    刘渊没有队长资格，但组建了编外小队，整个队里都是械改不完全的残疾人，实力却不弱于那些全手全脚的队伍。


    叶沉一瞬间想过很多。


    “你认识我。”刘渊肯定地说。


    “刘队，有所耳闻。”叶沉说。


    刘渊这时已经招募到了几个队友，他直言说只在外围区狩猎、不去核心区领功，作风清奇，因此在狩猎者中小有名气。


    “说说绿蟒。”他目标明确，也不好奇别的，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毒牙毒囊发育完全，已经是进化完全的A-怪物。”叶沉合上了蛇头的下巴颏，“这并非个例，怪物在逐渐进化，能力、智力，从单只到整体，它们的杀伤会越来越强。”


    “进化。接着说。”浓密散乱的黑发之下，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紧了叶沉。


    如果听到一句假话，他将不吝于反应。


    刘渊高她两个头，俯视下来的眼神仿佛刀子，但叶沉无惧：“不止个体，群体攻击行为也会越来越多，我们从Q基地来，已经遇到过一次。”


    “兽潮。”刘渊说。


    他看过荒野女巫的三条帖子，此行与其说是求问，不如说是来求证。


    “对，兽潮。”叶沉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并且是进程加快的兽潮。她默默想。


    叶沉有些担心，像原本应该发生在141年的Z基地大兽潮，会不会因此提前？


    如果提前，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兽潮会有怪物指挥吗？”刘渊直切重点，“如果有，除掉指挥者能解决兽潮吗？”


    “觉醒智能的首领拥有指挥能力，”叶沉说，“但更多的兽潮是由怪物自发形成。这是一种集中强化的趋势，没有明显的击破点。”


    “异化怪物觉醒智能后，会有变回人类或者找回人性的可能性吗？”他问得很直接。


    “据我所知，没有。”叶沉毫不犹豫地回答。


    “信息来源可靠吗？”刘渊把垫在蛇头下的布料扯起，利索地打了个包袱，递给她。


    这是要直接送给她？


    叶沉静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得有小几十斤重的蛇头：“可靠。”


    想了想，她又欲盖弥彰地补：“我认识女巫。”


    刘渊没什么表示，但拿出了终端：“给我女巫的私联，或者你的。”


    叶沉一手拎着蛇头，一手流畅切换终端账号——“轮回刺客”。


    她冒用荒野女巫的id，被别人扒出来还麻烦。


    “你不是狩猎者？”刘渊皱眉。


    轮回刺客这个账号没有狩猎者认证。


    “嗯，对，女巫是我姐姐，”叶沉信嘴胡扯，“她不喜欢公开露面。”


    “怪不得任务记录是空的，”刘渊深深地看她一眼，“我还以为她是死了。”


    叶沉稍稍一悚，打了个哈哈过去：“那不至于。”


    眼见刘渊转身要走，叶沉又叫他：“我们还遇到了避光鼠王，A级进化首领，如果你有兴趣，我发你坐标。”


    “鼠王？那可不是有没有兴趣的事，是想不想送死，”刘渊看得明明白白，“避光鼠本来就不好对付，多了首领只会更难杀。”


    “目前进化怪物暴露太少，”叶沉说，“如果你想实战攒攒经验，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狩猎者的使命就是猎杀异化怪物，没人反驳这点。


    “你从Q基地来，是想把我的队伍骗过去帮你守家吗？”刘渊轻嗤。


    叶沉反倒态度诚恳：“反正也需要补给，Q基地是你们首选。如果能跟狩猎大厅联系上，多支狩猎队围剿鼠王，说不定拿得下，正好根除隐患。”


    也能让更多人能看到严峻现实。


    “为了杀这头绿蟒我两个队员差点折掉，”刘渊不为所动，“这次是我大意，不会有下次。”


    “对上进化怪物是早晚的事，”叶沉点明最大的问题，“我们逃得了今天，逃得过明天吗？”


    “那就让女巫多写点进化怪物的事吧。”


    刘渊重重拉上车门，到底也没完全拒绝她的提议。


    岳云接过她手里的蛇头：“他是谁？”


    刚刚的气氛，有种大人讲话小孩不能插嘴的感觉。


    “一位狩猎队长，”叶沉说，“现在的话，可能比梅姐还强一些。”


    刘渊比梅姐年长，他这十几年都是自己一路打过来的，论实战经验，比四人里的两个正经狩猎者都多。


    “梅姐已经很强了。”岳云说，这是她的认知。


    “我们现在见到的都是外围区的人，等以后见到核心区的人，他们械改用的部件更高级，配备武器也都是制式，甚至特殊定制，”叶沉说，“会有更多、更强的狩猎者。”


    岳云点点头：“定制武器，像玫瑰狙那种吗？”


    “玫瑰狙是定制，但还不是完美的定制，”叶沉想起欧阳的火刀，“真正的定制武器，破B级以下怪物的皮甲都是摧枯拉朽。”


    “我听到你们之前的聊天了，是因为材料吗？”岳云摸了摸自己的弯刀，那把刀是初级合金刀，但用的特殊图纸，形状比较特别。


    “是的，”叶沉说，拿出了自己的变形匕首，“这是半成品定制。轻便、锋利，功能特殊、硬度也高，你试试看。”


    岳云接过去，不小心触发机关变形，手里匕首变成了棱刺，她眼睛微微睁大。


    叶沉却走神一瞬。


    叶舟给她留的武器，材料质量远超初级合金，设计图纸也是私用、没有公开。


    院长妈妈的背景普通又神秘，她到底在公司做到了什么层次什么身份，一切被孤儿院那场兽潮埋没，叶沉到现在也毫无头绪。


    她看向远处。


    ——西方，中心基地的方向、圣火总部的方向、或许能解答她疑惑的方向。


    “希望以后我也能拥有定制武器。”岳云有些虔诚地说。


    “会有的。”


    等核心区的人意识到怪物越来越强大，他们对资源的垄断只会限制自己之后，武器定制会逐步放开。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叶沉跟岳云继续闲逛，终端里传来铁衣的消息。


    先是一笔她们商定好的巨款，叶沉嘴角抽了抽，直接给刘玉梅转了过去。


    然后是正事：“狩猎大厅贴了公告，说禁止狩猎者危言耸听，铁钥全队被禁言了。他们不相信异化怪物会自己集结，也不相信避光鼠群会诞生首领，我们准备暂时停止宣传，观望一下情况。”


    “无解本来是基地话事人之一，在他恢复之前，我要为铁钥的未来考虑。”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叶沉看了眼岳云提着的蛇头，突然停下脚步。


    “这个角度……对。”


    叶沉按下终端快门，然后把照片发到了进化贴下。


    【51楼】（只看楼主）荒野女巫：


    [图片]。目前已出现进化怪物包括水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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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棘、避光鼠王、融合狼头、毒牙绿蟒。欢迎其他狩猎者补充。


    聊胜于无吧，她想，顺手刷新了一下。


    【52楼】dysnrdlm：


    顶一下。


    叶沉眯眼。


    这个乱码……她切换到刺客的账号，看到刘渊的对话框。


    就知道，过于先进的观点不会轻易得到认可。


    人只会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


    她们溜达回梅姐的摊位，动手把蛇头的毒囊卸了下来，寄出毒液，分装成瓶。


    “剩下的给医生留着吧，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叶沉说，“他还没回来？”


    这将近半天了。


    “不知道，”刘玉梅看了眼天色，“今晚要留在庄园了。”


    “倒是不用担心怪物了，这么多狩猎者。”岳云说。


    “小云啊，有时候人心比怪物更可怕。”刘玉梅阴森森地说。


    岳云不怕她，眨眼：“像神棍那样的人很多吗？”


    “倒也没那么多，”刘玉梅说，“但总之，要小心，要谨慎，知道吗？”


    “我去找医生。”叶沉豁然站起。


    她有点不安。


    “我们跟你一起？”


    “不用，你们守着就行，这里鱼龙混杂，晚上可能会有偷子。”叶沉说。


    她在两个人莫名的目光里跳了两下。


    状态不错，潜能药剂的副作用已经结束了。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她干脆地抽了一把枪背上。


    “谢谢梅姐。”叶沉说完就跑。


    “嗳！嗳！”刘玉梅在后面喊了一声，嘀咕着，“啧，都得给我报销！”


    终端上，半小时前医生发了个坐标，在靠近庄园主建筑的位置。


    叶沉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难道又是【直觉】？一个个的，从神棍到医生，不知道谁更神神叨叨。


    她腹诽，脚步却一点不慢。


    这附近人也不少，但因为天色渐晚，买家剩些只看不买的，卖家的推销热情降低了。


    叶沉绕过两台车，摸进了楼。


    她对了对坐标——就是这里。


    破烂空旷的大厅，落日的余晖从墙体的破洞处投进来，像是洒了一地碎金子。


    叶沉先去了楼上。


    虽然这里已经荒废，从墙饰摆件中仍能看出前主人的品味很高。


    ——金钱的味道。


    上面两层没有人。


    又是地下密室？


    这个作风让叶沉不得不想起教堂。


    她回到大厅，开始寻找入口，终于在建筑外墙后看到一个地洞。


    又要钻地洞。


    她面无表情地想：医生你最好是真有点事情。


    沿着土壁滑下去，这地道倒是不深，前面是风格熟悉的水泥墙嵌在土里，露出一个被生生砸开的大洞。


    叶沉捻起一把土，已经干透，这地方已经被挖开很久了。


    她钻了进去，黑乎隆冬，一摸口袋，想起来昨天夜视镜光荣退休。


    ……变化总比计划多。


    叶沉眯眼辨认，这个密室比教堂下面的要矮，但面积却更大。


    她侧耳没听到任何动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沿着墙体摸过去——竟然真的有灯？


    不知道照明能不能正常启用，叶沉大胆按下开关，眼睛被惨白的灯光刺了一下，她保持警觉缓了两秒才看清情况。


    医生不在。


    这里像个实验室，值钱的显示设备都被搬得差不多，剩下一些只能被称之为破烂的器皿。没见到纸质材料，打眼看去什么有意义的线索都没有。


    前面还有一道虚掩的门。


    进来都已经开灯了，叶沉干脆也不掩饰行踪，匕首握在手里，她直直向着那扇门走去。


    这间屋可没开灯。


    终端的微光，映出一张冷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