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炸这一字有很多种含义。


    但这一次贺梅子遇上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虽然贺梅子不是很明白，师父的家怎么就能炸呢？


    她不就是把对黑白的称呼与时俱进了一下吗？


    用得着那么大反应吗？


    贺梅子蹲在塌圮的墙角下画着圈圈，看着阁主的遁光落下，进入屋中。


    过了一会儿，阁主出了门，特意把贺梅子召来，亲切询问她师父最近接触了什么奇怪的人事物。


    贺梅子听得汗直往下滴，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实情。


    幸好阁主也没有深究，只是让她多看顾着点师父不要让其情绪波动太大便离开了。


    阁主走后，然后前来看望的便轮到了各位长老、剑君、与师父交好的剑阁高阶修士阵营。


    无相峰人丁稀少，两个道童又是精怪出身无法接客，最后只能麻烦贺梅子代师服劳，应酬来应酬去忙得她嘴巴就没停下过。


    好不容易等把这一波波的人送走了，她终于有空歇下来，却做贼心虚不敢去看师父，只偷偷摸摸找了个角落，打量了周围一圈后点开绿江交友，发了一条消息。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在吗？】


    隔了一会儿。


    【黑白：在。】


    贺梅子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只要师父还肯回她消息就说明不是很生气。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我要跟你道歉，刚刚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贺梅子检讨着，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她光知道黑白是师父，却忘记了师父不知道自己知道黑白是他。


    虽然有点绕，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也正因此，她不能同时在师父和黑白面前发出求偶信号，那师父说不定还以为她用情不专一。


    当然，进攻的节奏也不能太猛，师父毕竟年纪大了，会吃不消。


    检讨完了自己，贺梅子制定了一个循序渐近，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只等接下来实施。


    【黑白：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实情吗？】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尽管问，咱们什么关系，我肯定告诉你实话啊！】


    【黑白：你之前说你的朋友跟一个人相处时会心跳过速，那个人是谁？】


    贺梅子一愣。


    师父怎么忽然问她这个问题？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之前不是说你猜到了吗？】


    【黑白：因为我发现自己猜错了。】


    猜错了？怎么可能呢？


    贺梅子懵了。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之前猜的是谁？】


    【黑白：他已经不重要了。】


    贺梅子看着消息反应了一会儿，再结合这些天来的经历，终于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了。


    ……她，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贺梅子颤抖着手发出了消息：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既然不重要了，那你现在提这个问题是在做什么？】


    【黑白：避免铸成大祸。】


    大祸？什么大祸？


    师徒□□的大祸吗？


    贺梅子觉得荒谬极了。


    她知道既然已经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师父，就该到此止住，再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至少可以回到两人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


    可她却执拗地不愿意放弃。


    明明就在不到一天前，他们还在十指相扣地逛着花海呢！


    她还幻想了好多自己以后和师父的相处，白天做师徒，夜晚当夫妻……


    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可我不想说。】


    【黑白：我明白了。】


    【黑白：你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我吗？】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少自作多情了！！！】


    【黑白：也好。】


    【黑白：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贺梅子吸了口气。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想说什么？】


    【黑白：你之前说只与我做一个月的修道互助结伴关系，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黑白：我们该结束了。】


    师寐发送完这条消息后，屋外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听见有怒气冲冲的脚步声重重踏着走到他门前，又突然停住了。


    师寐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发完了最后一条消息。


    滴滴声在门口响起。


    贺梅子抹了抹眼泪，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


    她低头看向传讯仪的对话界面。


    【黑白：贺梅子，你应当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


    “呜呜呜我真傻，真的……”


    贺梅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在无人的旷野里，周围酒坛滚了一地。


    在她面前，送君千里的语音通话界面投在半空中，从另一头传来的女声慌乱的不像样子：


    “你就这样哭了有什么用，去你那个长辈面前哭啊，让他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赶快和你和好……”


    贺梅子的哭声停了停，然后哭的声音更大了。


    她哽咽着道：


    “……我不敢，那样我们就连现在的关系都做不成了，你又没谈过恋爱，不知道闹僵了之后再见面会有多尴尬，我和他……以后还要经常见面的……”


    “……我可谢谢你，这个时候还记着我没谈过恋爱！”


    送君千里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但好友刚刚失恋，她不好太落井下石，只能捏着鼻子出主意：


    “既然他无情无义，你就忘了他呗，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三条腿的癞□□不好找，可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最近我在网上就物色了几个好的，要不要都推荐给你，保证都是清纯嫩男，连女修的手都没拉过……”


    贺梅子又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完之后猛灌一大坛酒：


    “他不一样的，这世上只有他是一心为了我好，不掺杂任何邪念，我知道这样做他自己也很难过，可是我、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他怎么不早和我说啊！而且——”


    她哭哭啼啼地补充：


    “而且，他也没拉过其他女修的手，他只拉过我的……”


    送君千里无语了，甚至想把好友脑子里进的水晃一晃听听响。


    可惜手不够长。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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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就再回去找他呗，既然都这么喜欢了，那就大胆去追啊，先前你不是跟我说自己多么厉害，交过好几任男友吗？拿出你的本事来，长辈算什么啊！大不了小黑屋一关，生米煮成熟饭……”


    贺梅子听得入神，不觉露出笑容，可很快又哭了：


    “不行，我打不过他，迷药对他又不管用……”


    ……


    两人哭哭笑笑闹闹，直到月上中天，贺梅子喝完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的灵酒，神智不清地倒在了地上，口中还在叽咕着含糊不清的词句。


    远在异地的送君千里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陪着失恋的人聊天，怎么比她打上十天的试炼还要累呢。


    她正想着要不要叫醒贺梅子让她回去睡觉，忽然听见从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不急不徐，随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喂喂，你快醒醒，有人过来了！”


    师寐将睡倒在地上的贺梅子抱起，便听到了传讯仪内传来的慌乱女声。


    他看了一眼通话人的备注名，随后出声解释：


    “我是她师父，来接她回家。”


    “啊，师父您好您好，您来了就好，我还担心她今晚怎么办呢……”


    师寐和这位好心的网友简单说了两句后，便挂了通讯。


    这时候，贺梅子已经被对话声吵醒，却因为喝得太醉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闻到了熟悉的冷香，知道是师父过来接她，却也因为知道是师父过来接她，又难过又委屈，竟又哭了起来。


    “师父……”她伸手圈住师寐的脖子，抽泣着问他，“您不是不愿意见我吗？”


    “没有不愿意见你。”师寐很认真地回答道，“是你自己停在了门外面。”


    贺梅子在他怀中竟扑腾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跳下去：


    “我不管！你分明就是不愿意见我！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门外面，却不肯说一个字，还发那样的消息，坏师父……”


    跟酒鬼是不能说理的。


    师寐无声叹气，等贺梅子挣扎累了，又把她拦腰抱起，一步步地朝着回路走着。


    贺梅子安静了一会儿，默默贴着他的脖子流泪。


    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肌肤流进衣料里面，烫得刺人。


    “师父……”她抽着气，“我好难过啊。”


    “嗯，我听着呢。”


    “你为什么不肯和我继续下去，哪怕是骗骗我也好啊？”


    “有些错误从一开始就应纠正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犹豫不决只会生出大祸。”


    贺梅子抹了抹眼泪：


    “……您难道就没有喜欢过我吗？”


    “喜欢，但那是师父对徒弟的喜欢。”


    “可我现在看师父已经不再是徒弟对师父的喜欢了。”


    “你还小，总能过去的。”


    “要是过不去怎么办？”


    “不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


    长夜漫漫，他们就这样一句接着一句地搭了下去。


    贺梅子说到最后已经忘记了自己在说些什么，也忘记师父回了些什么。


    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就只剩下头顶朦胧如潮的月光，和萦绕在鼻间清冷又柔和的冷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