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看到消息后的一小段时间里，贺梅子的情绪都是十分平静的。


    哦，是他师父啊。


    但江长老嘛，他都多大了，胡子都白了，皮肤也起褶子了。


    怎么可能呢？


    一定不会的。


    江师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可不期然的，她脑海中回想起今日见到江长老的情景。


    他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眼睛雾蒙蒙的，好似有千言万语，只是不好细说。


    啪！


    贺梅子摔了传讯仪。


    在这之后很久，躺在地上的传讯仪仍在不断振动着。


    可贺梅子惊恐地盯着它，一动不动，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许久，她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传讯仪，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看向了消息界面。


    江师兄给她发了不少消息，起先是解释，然后见她许久不回话，便识趣地托故告辞了。


    另一个给她发消息的是黑白，他见她反常地一直没有消息，便主动向她发了一条消息慰问。


    【黑白：你还好吗？】


    贺梅子缓了缓，然后先向江师兄郑重道了谢，又点进黑白的对话框。


    可她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不知多久才组织好语言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怎么知道我不好？】


    黑白似乎就在等着她的回复，她的消息发过去后，立马得到了回应。


    【黑白：我知道你今日和别人打架了，有些担心。】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怎么知道？】


    【黑白：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


    完蛋了。


    贺梅子痛苦地闭了闭眼。


    良久，她表情狰狞地敲下了一条消息。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我其实一直都忘记问你一个问题。】


    【黑白：你问。】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的年纪是不是很大，是比我大出很多倍的大。】


    【黑白：你怎么知道？】


    贺梅子当即碎了一地。


    但她很快坚强地把自己重新拼好，带上虚浮无力的笑容。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我猜的。】


    【黑白：你猜的很准。】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我还有一个问题。】


    【黑白：嗯，我在听。】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年纪比我大不少的话，应该是我师门前辈吧，前辈事务繁忙，为什么要在我一个无名小辈上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呢？】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她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认为他应该和自己同辈的！


    因为就算用脚底板想，贺梅子都没有自恋到认为会有一个长老级别的人物，哪怕是师叔之类的人……会闲得无事成天和自己闲聊，听自己抱怨吹牛胡搅蛮缠却毫无怨言。


    他们的时间不都是很宝贵吗？


    她还缠着他让他当了自己的网恋男友。


    道祖在上，她真是疯了！


    【黑白：不要妄自菲薄。】


    【黑白：至于原因，因为你很值得，其它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贺梅子崩溃了。


    她居然忘记了。


    黑白暗恋她啊！！！


    谁能想到江长老暗恋自己多年了呢？


    她做梦也没想到啊！


    【黑白：你似乎心情不大好？】


    贺梅子回过神，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到腮边的眼泪，愤愤回复。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有吗？请不要担心，我会尽快调整的！】


    黑白默了默。


    【黑白：为什么突然客气？】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可能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吧，哈哈哈哈，之前有点太上头了……】


    贺梅子哽咽着开始从头复盘起来。


    早在一开始，黑白接近她，还非说自己要悟一门与人相处的道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警醒的。


    但她当时想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所以就容忍了他的接近，再时不时逗上一逗。


    可那段时间正赶上师父带她去天霄宗相亲，她烦恼得很，又无人诉说。


    黑白主动凑上来，天时地利人和，成了她固定的倾诉对象，她不知不觉间就对他失了防备，甚至产生了轻微的依赖心理。


    这很不应该。


    她后来也不是没有补救过，但无论是诱以灵石、功法、丹符等都被黑白拒绝了。


    他表现得无欲无求，连情绪也十分稳定，又温柔耐心，为他人考虑，更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所以她一步步沦陷其中，也很正常吧？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啊！


    贺梅子一想到日后他们两人恋情曝光，论坛上会多出许多类似标题的帖子：


    【震惊，如花少女竟与一白发苍苍老者网恋……】


    【剑阁高徒竟有如此爱好，不爱美男爱老叟！】


    【八一八那个谁谁谁的徒弟，她最近竟然……】


    ……


    这样震惊的新闻一旦出来，是毫无疑问能上好几日的热榜的，光是剑阁板块都装不下了，甚至可以直接冲到论坛首页。


    不，剑阁板块应该会毫无动静，因为大家噤若寒蝉不敢开口，但外面的人可没有忌讳！


    她会让师父和师门蒙羞！


    贺梅子忽然警醒过来，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要和黑白分手！


    而且要尽快！


    但在这之前，她要最后确定一件事情——一件关系到她和黑白命运的事情。


    贺梅子拨通了剑阁主管炼器的方师兄的电话，并从他口中得知，照片中的那款手套，因为材料采用了夔龙皮，十分珍贵，全剑阁上下只有一双。


    啊啊啊啊，彻底没救了！


    贺梅子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疯，然后点开和黑白的对话框。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要做一段时间的修道互助结伴关系吗，但我们好像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


    【黑白：的确。】


    【黑白：你有什么想法吗？】


    贺梅子深吸一口气。


    【我师父天下第一好：我觉得还是定一个期限比较好，你觉得一个月怎么样？】


    这一个月是她深思熟虑后定下来的。


    她虽然想要尽快和黑白断掉，但把人追到手再立马甩掉，这也太侮辱人了。


    总之，这一个月内她会和他继续联系，但尽量当做朋友相处。


    一个月之后，随便找个理由，跟他说清楚觉得还是不太合适。


    这样至少不会太伤人。


    黑白沉默了一会儿。


    【黑白：一切都听你的。】


    他表现得太顺从了。


    贺梅子有些过意不去。


    她其实对黑白是很有好感的，但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而且江长老还是江师兄的师父，难不成以后要听江师兄叫她师娘？


    不行啊，她还年轻，不想当师娘！


    贺梅子想到悲催的现实，迫使自己下狠下心来。


    她又随便和黑白聊了几句后，便下了线。


    下线后，她看着绿江交友平台那绿油油的图标，深觉晦气，把它的位置从正中心移动到了传讯仪最深处的角落里。


    眼不见心不烦！


    *


    大半个月后。


    贺梅子收到了来自江师兄的消息。


    消息十分简短，只有一条论坛热帖链接，内容大概是玄天宫某陆姓真传弟子在玄天宫山脚下不幸遭遇妖兽埋伏受了重伤。


    贺梅子看着便觉解气，当即跟江师兄通起话来。


    “师兄辛苦了，等陆唯那厮大好了之后，我再接上，送他一程。”


    江师兄大为欣慰，便向她仔细分享了自己的蹲人和埋伏经验，还发了一份高清的玄天宫周边地图给她。


    虽然贺梅子对此也小有经验，但还是虚心接受了分享。


    两人聊完之后，江师兄迟迟没有挂断，贺梅子忍不住问起了江长老。


    “师兄，江长老最近还好吗？”


    自从那日她知晓他身份起，她就在有意地控制着自己和黑白的聊天频率和热度。


    黑白很聪明，在贺梅子的故意冷落下也渐渐少回复了。


    至今，他们已有三五日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江师兄很意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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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难不成师妹也知道了？”


    贺梅子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想，该不会是江长老被她的冷淡态度刺激，受了打击？


    “应该不碍事吧？”她虚弱地表达着关心。


    “敷了半个月的药后，已经好多了。”江师兄感慨着，“至少现在不会再迎风落泪了，师父也愿意出门了。”


    “不迎风落泪就好——等等！”贺梅子抓住了关键词，震惊道，“你说江长老之前眼睛受了伤？”


    “是啊，师父一个月前在除妖时为了救助弟子，不慎被毒烟喷了眼睛，师妹和我说的难道不是同一件事？”


    ……


    挂断通讯后，贺梅子愣了好久。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是不是误会了黑白？


    会不会黑白不是江长老？


    她当即就想不管不顾和黑白问个清楚。


    但当她从传讯仪角落里点开绿江交友、看到和黑白最近的一条对话还是在五天前的时候，她犹豫了。


    在她没有确定江长老不是黑白前，还是不要贸然和他联系了。


    短暂思索后，她又找了方师兄。


    “师兄，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这款手套十分珍贵，剑阁上下只有一双的吗？”


    方师兄让她稍等，自己去库里查了查。


    很快，他回复道：


    “帐上记录的确只有一双啊！我还特意去问了工匠师傅，他也这么说……”


    贺梅子大胆推测：“会不会有别的手套和这副外形很像？”


    “贺师妹，你也知道，我们经手过无数天材地宝，像这些东西的材料看一眼就知道，别的我不敢说，但夔龙腹甲的光泽和纹理与众不同，我决不会认错！”


    再问下去就是置疑人家的专业技能了。


    贺梅子谢过方师兄，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进行比较。


    右边是黑白的照片，只露出一只稍稍褪下手套的左手，皮肤白得发光；左边的是江师兄的侧身照片，他右手戴着手套握着长剑，目光坚毅。


    贺梅子看着看着，忽然将两张照片调换了位置。


    已知这副手套只有一双。


    江师兄又说手套一直在江长老那里，没借出去过。


    那么，假使他们说的都是正确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贺梅子立即拨打了江师兄的通讯。


    刚接通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师兄，我想问你，江长老的手套是只有一只吗？”


    江师兄静了静，然后苦笑。


    “师妹发现了……抱歉，我早该提醒你的，可是出于私心……”他叹了口气，“我师父那里的确是只有右手的那一只，作为赔罪，我可以告诉师妹另一只手套被金鼎峰的人领走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在谁手上。”


    果然如此！


    谁能想到，一双手套居然分给了两个人！


    这合适吗？


    可贺梅子挂断通讯后，却大笑了出来。


    谢天谢地，黑白不是江长老，她无意冒犯，但她真的不愿意开启一段跨越千年的禁忌之恋。


    是的，她偷偷打听过，江长老今年刚好比她大上一千零三岁。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年龄差。


    *


    知道了这一消息后，贺梅子立刻联系了自己在金鼎峰上相熟的师姐。


    金鼎峰是剑阁主峰，主要是阁主和其四五十个弟子工作修炼和生活的地方。


    贺梅子给师姐发了手套的照片，询问她是否在哪见过左手版的。


    师姐十分热心，又询问了自己相熟的师弟，稍晚时候给了回复：


    “邱师弟说他之前在阁主那看到过，不过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之后好像是被阁主送了人。”


    送了人，到底是送给了谁？


    既然追查到了这里，贺梅子肯定不会罢休。


    她又带上灵酒佳肴，亲身前往金鼎峰，非要弄清楚那只左手手套的去向不可。


    酒席上宾主尽欢，在一连喝趴了几个管事的师兄师妹后，她终于从酒醉的师叔口中问清了那只左手手套的下落。


    师叔大着舌头：


    “那只夔龙手套啊，不是归你们无相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