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太暗，开了夜视镜还有些看不清。地道也不过将将一人高，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弯腰通过。


    “这里沙土很松，如果动静太大，可能会闹出塌方。”铁水谨慎地说。


    “那也算好消息，说明电磁炸弹可能还没用。”刘玉梅说。


    还有一种可能是无解根本没来得及用，但四人心有灵犀，都没开口。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地上避光鼠的足迹已经完全盖住了其他痕迹，叶沉想了想：“左边。”


    铁甲脸色很差，但他实在疑惑，问：“你怎么知道走岔路选左边？”


    ——这是铁钥队伍的传统。如果有人落单，岔路选不出的时候就走左边，其他人找来的时候，没线索也都选左边。


    叶沉说：“蒙的。”


    她心想，我说不定都能算铁钥编外成员。


    估摸着又走了几百米，终于有明显打斗的痕迹了，铁甲似乎有些焦躁，想加快脚步。


    铁水警觉地按住他，叶沉在最前面同时开口：“停！”


    太安静了，气氛很怪。


    “我先去探，别急。”叶沉皱眉，看着前方的大幅转角，压下脚步，轻而又轻地摸了过去。


    她没有直接转弯，而是拔出匕首晃了一下。


    就那一瞬间，匕首反射出的狭窄视野里，地上有一摊血，但没看到避光鼠。


    叶沉心下一跳，预感不好，于是沉下呼吸，再次转动匕首。


    ——她跟一双红色的眼球对上了视线。


    心跳飙升，但是第一时间，叶沉和对面都没有出声。


    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匕首。


    对面还是没有动。


    叶沉感觉有些不对，但贸然冲锋实在不妥，还没等她盘算出什么，就听到了一点细细的声音。


    第一次实在没听清，她凝神屏息。


    “别过……鼠……在近……挖……”


    那几乎已经称不上是人的声音，但叶沉立刻确认了——这是无解。


    被鼠群啃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但仍留着半口气的无解。


    她心念急闪。


    无智的异化怪物从不会放弃杀死人类，无解也没有强到能挨过大量鼠群啮咬不死。


    鼠王有智，它控制着鼠群，确实有能力让它们按兵不动，但，为什么？


    无解手里有电磁炸弹。


    鼠王体型庞大，在地下难以移动。如果破山甲佯装受鼠王控制，实则收到狼头指令，那它就有充分的动机把鼠王带到这里，然后毁坏地道离开，把它困在这等死。


    ……太聪明了，狼头。


    把人类炸弹跟鼠群放到一起，万一两败俱伤，它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直接使用炸弹，是否可以直接杀死附近的鼠王？


    那为什么无解不肯引爆，落到这个地步，还在与对手僵持？


    “无解，炸弹。”她与无解一墙之隔，用气音问。


    “引信……”


    炸弹出了问题，叶沉了然，无解也是在虚张声势。


    “等着。”


    她无声无息地回到四人小队中。


    “好消息，无解活着。坏消息，破山甲不在这边，但鼠王在，鼠群也在，炸弹坏了。”


    叶沉小声安排：“梅姐，你方向感好，记不记得破山甲钻完要塞就到外面顶了我们一把？你去上一个岔路，往右边走，它可能往那边去了。”


    原本以为破山甲受鼠王控制所以它们可能在一起，但这么看，它大概是自己走的。


    “如果地上有散落但整齐的小土堆，那就是接近了。务必小心，它可能是去找狼头了。”


    “铁水，你……”叶沉有些不好决定。


    打破山甲倒是不难，只要追上了，破山甲挖地道的速度肯定没有人快，就一发爆炸炮结束的事情，顶多因为隔得近会被波及到一点。


    如果是保险起见，铁水应该也去追破山甲，但明眼人都知道，无解这边的营救难度更大——一旦被鼠王发现炸弹没有威胁、或是拼上命跟她们同归于尽，都不好收场。


    铁水善解人意地从作战服内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正面破山甲，反面无解。”


    硬币掉到掌心，他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无解。”


    叶沉与他对视，他脸色不变。


    刘玉梅往上提了提炮筒，果断说：“我自己没问题，你们注意安全。”


    她眼神触及叶沉时停住，直到后者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离开。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救无解。”


    “地道转过去就变宽了，鼠王不知道在哪，但肯定不远，哪怕它本尊不在也会有小老鼠盯着无解，只要他一动，那边就会警觉。”


    “更糟的是，我们速度没有鼠群快，从把他带走到出洞口再到开车走人，肯定会被追上。”


    “那怎么办？”认清现实后铁钥二人也有些灰心，但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队长，就不可能放任他在这里等死。


    “如果我牺牲，你有把握救出队长吗？”铁甲的脸上简直像覆着一层灰黑死气。


    在地上的时候，别人问他怎么样他就说没事，叫他休息他就装听不见，但他摇摇欲坠到伪装不了，纯靠一头血性坚持着。


    “我没把握，”叶沉的话完全不讲情面，“如果有人能堵住最窄的地道口，在他被啃成骨架之前，或许能给其他人拖下时间。”铁甲的块头是所有人里最大的，


    “那就行。”铁甲说完就闭上嘴，只是握着武器的手指紧到泛白，咬肌隆起，像根颤抖抽搐的弦。


    “铁甲……”铁水语塞。


    知道他是队里跟无解最铁的兄弟，知道他们早年就是过命的交情，但铁水自认做不到为队长送命这一步。


    “他是队长。”铁甲说，剩下都在不言中。


    “铁水先拿炸弹，如果看到鼠王，记住，不能漏怯，”叶沉打破了这点气氛，快速说，“我背无解，然后我们立刻走，铁甲断后。”


    “明白，”铁水点头，“需要放狠话吗，显得我们厉害一点？”


    “它有智商，但不高，听不懂人话，”叶沉说，“顶多试试动作威胁，但不要拖。”


    这也是为什么它能被破山甲困在这的理由之一，鼠王的鼠群强于狼头自身战力，但它智力远弱于后者。


    “计划约等于没有，这是搏命，”叶沉肃然说，“我们都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这是我们铁钥内部的事情，如果真到最后时刻，我们拼死也会把你送出去。”铁水反握刀柄对她致意，在这阴暗地道生死关头，有点滑稽，又有点悲壮。


    叶沉跟铁水再次摸到转弯，二人对视一眼，铁水率先冲出！


    他第一眼看到无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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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停止呼吸，但下一秒他直奔炸弹——


    几米之外又是一个转角，而那转角的黑暗里，密密地挤着无数避光鼠。它们空空的小眼眶齐齐朝向这里，在看到铁水的瞬间爆发尖锐刺耳的长音！


    叶沉双手扒住无解不知道哪个部位，往肩上一甩，虽然机械部件残损掉落很多，但还是压得她一个踉跄。


    “别……”


    被啃到露出骨头的脸上痛苦更重，可能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能顽强到这个地步，用这种残躯守在鼠群与队友之间，坚持意识清醒几个小时。


    “我们有医生，”叶沉把步子迈到最大，越过铁甲的位置，声音发紧，“械改90%也能救。”


    她有些不敢回想刚刚捞起无解的手感。


    铁水跟着窜了回来：“走走走走！”


    他反身一刀劈退一只老鼠，同时，地道深处传来一声低沉而诡异的长啸——鼠王通过它的眼线，发现了施救小队。


    竟然已经进化到后期了，叶沉心中发苦。


    进化完成的鼠王会挑选体质更好的避光鼠个体同化，在有限距离内控制它们作为直接的“耳目”，把外界的信息直接反馈给它自己，如同外延的肢体。


    鼠王确实没法直接盯着无解，但是为了时刻确认炸弹状态，它派出了耳目。


    现在四人面对的不是身后几只避光鼠，而是整个地下无穷无尽的鼠群。


    突然，一阵剧烈震动传来，叶沉脚下一歪，差点直接摔倒。


    “她找到破山甲了！”


    铁水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跟叶沉都是士气一振。


    但铁甲的声音坠到了后面。


    “我……你们……走……”


    叶沉脚下不停地扭头，猝然看到了他异化的完整过程。


    铁甲的身体在迅速变形，衣服炸开之后露出他的胸腹，机械胸甲上的伤口已经严重到裂成两半，里面的血肉在膨胀增生。


    他双眼暴突，奔跑的动作逐渐停止，四肢生出长毛，带着血，仿佛野草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铁甲！！”


    同时看到的还有铁水，他一声高喝，五官失控到变形。


    “砍掉我的头！把它们堵住！”


    铁甲的最后一句话是惊人的完整，但也是极致的无情。那双几乎被赤红染透的眼睛露出一丝脆弱的乞求——这是他属于人类的最后一丝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种死法是铁甲自认能为队长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想得到铁水的成全，但这也是最大的残忍。


    铁水的双眼不比异化的铁甲清明到哪里去。


    所有人都知道异化不可逆转，但有几个能立刻对战友痛下杀手？


    他抬刀的手抖到不成样子，只拖了几秒，就眼睁睁看着铁甲从人变成一头撑到地道簌簌掉土的巨熊。


    它被卡得无法脱身，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于是一声怒吼，掌头带着半米长的骨爪，狠狠拍向眼前呆滞的人类。


    铁水已经有很多年没哭过了。


    刀刃深入动弹不得的巨熊颈侧，卡了一瞬，又被他哆嗦着，补了一股劲。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出，如同高温熔融的铁水，烫到他无法呼吸。


    他忘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心也一起碎掉的感觉。


    现在他想起来了。


    一辈子都不会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