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手一抖，泥泞未擦除干净，在沐云商的脸上变得更加斑驳。


    沐云商下意识抬手去擦，碰上了江月明的手背，两人对视，视线碰撞，沐云商盯着这张脸，突然有些恍惚。


    她其实有点想问：你，到底是谁？


    张了张嘴，却是低下头，收回手。


    江月明反手，握住了沐云商的手腕，吓了她一跳。


    江月明却只是说：“师父，你手也脏了。”


    喉结滚动，他几乎是拽着沐云商前行，而沐云商也没有拒绝。


    走到水池边，慢慢地，洗掉沐云商手指尖沾染的污渍。


    “怎么不回答？”沐云商有些执着，甚至带了几分孩子气，语气变得几分轻松地揶揄，“难不成还怕师父说些……”


    “是。”江月明呼出一口气，“是重要的人送的。”


    目光炯炯，看了沐云商一眼，又继续蹲在那里洗手帕。


    什么二字就这样包裹在喉咙口，滚了两圈，又被咽下去。


    沐云商不问了，江月明也不说话，他揉搓着那一方手帕，彷佛能洗出花来。


    “再洗就要坏了。”沐云商出声提醒，江月明这才停下手来。


    收起手帕，江月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师父，我带了饭菜回来，我们吃饭吧。”


    千言万句，最终化成一句吃饭。


    两人在桌旁坐下。


    江月明从食盒里依次端出几碟，最后端出了两碗绿豆汤：“夏日燥热，我拿的菜品都是不油腻的，师父尝尝。”


    沐云商一到夏日就没什么胃口，除了爱吃些点心小食，通常没什么口腹之欲，江月明带的这几道菜刚好清口不油腻，很和她的口味。


    甜食驱散了沐云商心中隐秘的不安，也融化了江月明心底的烦躁。


    “师父，我今日还碰到段延了。”


    “嗯？”


    沐云商伸筷子的手一顿，又夹起水晶鱼包，戳开水晶皮吸里面的汤汁：“那他可曾和你说了什么？”


    “师父果然神机妙算，那小子朝我道歉呢，不过嘛，可能心不甘情不愿吧，毕竟他是大师兄，师伯让他向我道歉，可不是丢了他的颜面。”江月明说得眉飞色舞，神清气爽。


    沐云商戳了下他的脑门：“瞧你的得瑟劲儿，那我问问你，泠音宗的基础剑术，你可曾修习明白了。”


    江月明苦下脸：“师父～你怎么这样啊，吃饭的时候提修炼，都要反胃了。”


    “只有不勤奋的学生，才会害怕老师的抽查。”


    江月明委屈巴巴地盯着沐云商，沐云商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开口。


    “行行行，知道我们阿月最认真了，我可听说啦，低阶弟子通通都被阿月打过了，一点力气都不费呢，不愧是我沐云商的徒弟，真给师父长脸。”


    一番夸奖下来，江月明眯起眼，很是受用，几乎要在那里摇尾巴。


    “我决定，要更努力修炼，去群英会，入秘境，夺魁首！”


    他慷慨激昂，指点江山，激情澎湃发完言，把一盏琉璃碟推向沐云商。


    “听食堂师傅说叫冰雪冷圆子，清热解暑，新品，我专门抢的，就剩这一盏了，师父尝尝。”


    沐云商笑着品鉴那道冰雪冷圆子，夸赞食堂的师傅手艺又精进了。


    言笑晏晏之际，沐少宫来了。


    江月明有些无语，商门是执事堂吗，随随便便就进来了，菜市场都不能这样。


    他记得其他门派长老的专门住址，都会有什么这个禁制，那个阵法的，外人不经通传直接进来，都会被打成筛子。


    四下看了几眼，江月明觉得商门非常适合建立这些东西。


    毕竟就他们师徒两人，就该谨慎一点，免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随便进来。


    “姓江的小子什么眼神？”沐少宫上前，一巴掌拍在江月明的头顶，“你这眼神，咋这么欠揍呢，难怪文长啪一下就对你动手了。”


    江月明吃了痛，捂住脑袋。


    师徒两一个德行，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外装的一副好皮囊，实际上全是不正经的货色。


    心里阴暗想着，嘴上却是乖乖小子的发言：“是，师伯教训的是。”


    不就是装乖巧嘛，谁还不会了，段延那厮，装出一个泠音宗正义凛然的大师兄，那他，就要装出一个端方守礼的商门座下弟子。


    沐少宫惊诧于江月明的转变，一时间长大了嘴，忘记开口。


    直到沐云商出声提醒：“师兄，你一回来就到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说吗？”


    沐少宫回神，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有要事说来着。”


    “天仙子的事情已经上报给仙盟了，他们说会尽快处理，这事吧，我们也急不来，就只能先等着了。”


    沐少宫三言两语说完了天仙子的后续，沐云商听着，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了，云商，听闻你约了工匠，要在一旁给江月明建个居所？”


    “是啊。”沐云商有些无奈，“工期还挺靠后，估计得群英会结束才能住上了。”


    沐少宫转了一圈，从桌上捡起一块水晶鱼包塞进嘴里，一边赞叹美味，一边语出惊人道：“那让江月明先去我那边住吧。”


    沐云商：“？”


    江月明：“！”


    “啥！”江月明发出质疑。


    “是啊。”沐少宫不疑有他，“之前以为自己会收不少徒弟，宫门建的弟子居所很是辉煌，结果就收了两个，你在云商这里住得不适，对修行也无益，不如随我先到宫门居住，也省得你师徒二人平时生活多有不便。”


    沐少宫自认为非常善解人意。


    江月明已经从无语上升为怒火中烧，掌门没有别的事干么，怎么还能管到睡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调走，怎么想得出来的。


    他住得很舒服！


    他就是爱打地铺！


    他是要待在这里的！


    他他他……他是要在这里搜集情报一击毙命的！


    对！没错！


    江月明想了半天，义愤填膺地叉腰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可是有要事在身的，虽说和他们通常的要事毫不相关，但自己生是商门的人，死也是沐云商的人！


    然后，他听见沐云商说。


    “可以。”


    可以？


    你说可以？


    江月明无措地盯着沐云商的嘴唇，看着它一张一合。


    “师兄这个提议不错，阿月很稳当的，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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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也正好和文长他们相处，方便在进秘境前的团队比试中更好配合。”


    “我也是这么想的。”沐少宫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这批弟子们刚巧赶上，我泠音宗，定要在此次，大放异彩！”


    江月明没能有拒绝的机会，沐少宫说宫门多的是备好的床褥，他连行李都不需要打包，带个光零零一个人就过去了。


    嗯。


    宫门确实建造得很好。


    毕竟是掌门居所，除了门派大殿，这里也要时常接见客人，虽比不上玄清道这种第一大派天潢贵胄，也是画栋飞甍，雕栏玉砌。


    弟子宿舍很大，一间比过了沐云商的整个地盘。


    门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泠音宗的蓝色弟子服，显然是沐少宫已经告知过了。


    男的自然是段延，女的江月明眼熟，但不认识，应当是沐云商和他说的沐少宫的另一个徒弟。


    少女上下打量了江月明几眼：“你就是商师叔收的徒弟，江月明？”


    江月明也就这么打量回去，摸着耳朵：“你谁啊。”


    “若瑜。”段延唤了一声，少女不情不愿地绞着手指，退了回来。


    段延行的又是一个很标准的同辈礼：“江师弟，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天在正式向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段，名延，字文长。”


    又拉过旁边的少女：“这是常瑾，小字若瑜，在我们这整个师门排行第二，你可以直接称呼二师姐。”


    常瑾轻哼一声，又被段延扯过衣袖，她不情不愿地称呼一句：“江师弟。”


    江月明看着两人，内心忍不住翻白眼，想越过，又想起沐云商叮嘱的话。


    “阿月，你此行过去，算是孤身一人，虽说都是同门，但你到底晚来了这么些时日，总归是不熟悉的，更何况…”沐云商顿了顿，“你似乎不喜欢他们，为师也清楚。”


    江月明一愣，低声道：“也，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总觉得他们态度怪怪的，好像我是外人。”


    沐云商摸摸他的脑袋：“我们阿月不是外人，他们都是好孩子，你也是。”


    “你如果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我一定会担心。这次让你过去也是希望你能多些朋友，总不至于在我闭关时，你只能一个人默默修行。”


    “师父又要闭关？”江月明却抓住了这个重点。


    沐云商摇头：“这倒不是，不过就像前些日子，我一个下午不在，你身边都没有同行者，我总是于心不忍。”


    江月明没有回话，沐少宫闪了个身又进来：“你们师徒说完话了吗？说完我就带着江月明走了。”


    沐云商点头，又期待鼓励般看向江月明。


    江月明实在被这眼神盯得羞赧，她希望他不孤身一人，他不想让她的希望落空。


    他答应了。


    “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思及此，江月明停下动作：“师父同我说过你们。”


    说着，第一次行了泠音宗之间的同辈礼，“之前多有冒犯，我姓江，江水的江，名月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月明，无字。”


    “咦？”段延只是点点头，常瑾却惊疑出声，“江师弟，你的名字和商师叔还挺搭的呢，难怪你们能做成师徒，想来一定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