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堂的正面砌了三道尖拱门，中间一道是入口，此时厚重的木门正大开着。旁边两道则是镂空花砖砌出来的通风窗。


    云汐从侧面矮着身，穿过青石台阶，趴在右侧花窗边上向里看。


    礼拜堂内，空间很开阔。厅堂正中间，竖摆着一张用粗粝的大木板子，拼接出来的大长桌。


    桌子两边各摆着一排带靠背的木椅。但此时只有一个人，坐在右侧靠后的位子上，有些漠不关心地低头，把玩着折叠刀。而其他人都堵在门口。


    云汐再仔细一看，大部分人竟然都是熟面孔！


    大堂内的人大致分了三拨：


    首先当然是谢医生、苏姐姐和苏小满、还有陈总。


    而和他们对峙的，就是云汐最不想看到的一群人——那些被小刘护士抛下的狗腿爪牙们。


    云汐当时就觉得，小刘护士对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狗腿子没安好心，这群人肯定是要被算计死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会和这些人撞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且这群狗腿子加起来一共11个人，从人数上就全面压制住了谢医生他们。


    至于最后一拨人，则是出发前她在大厅看到过的那几个无赖混混。


    但这时候，几个混混都被小刘护士的狗腿子们围着。


    其中有一个直接跪在那个玩刀的人的身前，头抵着地，好像在微微发抖。而另外四个混混，则是在俩狗腿子的看押下，抱头蹲在旁边。


    也不知道那个杀了平头小哥兄弟的混混，有没有在这里面。


    而长桌前方，反押着苏姐姐的，是个留长发的男人。他周围护着几个狗腿子，看架势，这个人很明显是这群狗腿的小头目：


    “看来，规定只是不能相互残杀，但投票前上点手段，也不是不行嘛。”


    小头目说着，抬脚往苏姐姐小腿上猛地一踢。


    “……唔！”


    苏姐姐人一晃，几乎立刻被踢跪在地上，又被反剪着双手强行拉站起来。


    整个过程她强忍着没有出声。


    但小头木和他周围那群狗腿子却一起嘿笑起来。


    苏小满哪里忍得了这个！


    “放开！放开！”他一边挡开谢医生的拉扯，一边伸手指着小桐木，“你别狂，我姐真出了事，我死也要拉你下水！”


    “你、先，坐回去。”苏姐姐抬头，声音沙哑地对苏小满道。她额角沁着汗水，但眼神非常清醒坚定。


    苏小满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听他姐的话。


    但此时，一直站在稍微后方的陈总却主动上前，一手按住苏小满的肩膀，一边看向小头目：


    “我觉得，大家还是理智点。马上要投票了，没有必要这时候喊打喊杀。”


    小头目反而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陈总，你以为在这种地方，你还能凭着几个臭钱到处发号施令吗？”


    小头目说着，直接一手抓住了苏白露的头发。


    苏小满立刻要原地蹦起来，却被陈总预判地加力按住。


    “你们人数上是绝对占优，但也别忘了，这地方还有每过十个礼拜日，才开启一次的圣赦所。


    “所以理论上，每一轮，一定是需要投过十次票，死够十个人的。而现在活着的人都到齐了。”


    陈总说着微抬眉尾：


    “‘刀哥’，是吧？


    “要不然你现在数数，剩下的人头，还有几个？”


    云汐在心里快速把三方的人头加了一遍。


    同时那个叫“刀哥”的小头目脸色也稍稍一沉。


    “我早就警告过，不要滥杀。又或者……”


    陈总嗤了一声：


    “你其实早看着身边有几个不顺眼的人，想要借着装疯卖狠再‘错’杀点人头，然后再借着投票规则，铲除异己？”


    此话一出，刀哥周围颇有几个人脸色开始隐约发白。


    而蹲在地上的混混们，更是一起抖如筛糠。


    “……呵。”刀哥有些轻蔑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似乎也并不是很在乎陈总话里的挑拨。


    但同时他也撇了一眼礼拜堂后方。


    后方，长桌的尽头，是一排精致的实木栅栏，栅栏后面是举办仪式的核心区域，中间是一座圣坛，前方有一个讲经台，侧面还放着一个巨大而精美的落地座钟。


    座钟上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分。


    而在栅栏中间挂着一块“教众止步”的醒目牌子。左侧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大立牌，上面贴着一张大字告示，抬头标题是《礼拜堂活动秩序与行为规范》——


    【礼拜堂活动秩序与行为规范】


    一、每逢双数日，早上八点，礼拜堂准时开启。


    踏入神圣之所，所有教众皆为寻求圣光指引的同路之人。故教众之间因放下宿怨，私下之间，绝不可相互残杀。


    二、教众需凭个人身份编码，在指定位置对应入座。礼拜仪式开始前，未按编码对应入座者，将被取消参与礼拜的资格。


    三、礼拜仪式将于早上九点正式开始。


    每位参与的教众将获赐一张名签。名签上列有所有在场教众的身份编号。


    请凭自由本心，从中指认出一位您认为最不配觐见主教、领受圣恩，不配与您同路之人。


    四、正式入座后，到指认结果确认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座。


    五、被指认次数最多的人，将在全体教众的见证下，被剥夺教众身份。


    若出现多人被指认次数相同的情况，则将由圣意指引，在所有参与者中，随机剥夺一位的身份。


    六、礼拜仪式结束后，礼拜堂内部通道自行开启。完成名签指认及见证流程者，即具备觐见主教的资格。


    七、获得资格的教众，需严格遵循与身份编码相对应的神圣路线指引，前往觐见主教，感受圣恩。


    礼拜堂规则明面上的就只有这七条，云汐快速看下来，大约明白了，按照规则，刀哥无法在礼拜堂内杀人。


    他抓着苏姐姐，除了拿捏谢医生他们，也是在用过度的暴力手段来确立权威，以便更好的掌控局势。


    而且从他的言谈中，他似乎还想要压着苏姐姐，直到最后一刻。试试看，能不能用不让她“对号入座”的方式，绕开不许残杀的规则，致苏姐姐于死地。


    这同样也是一种使用过度杀戮来建立威慑的手段。


    但陈总的话点出了这里面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太过度的杀戮，也是会引起反弹的。


    “都先去坐下。”


    果然，刀哥也意识到就现在礼拜堂里这点子人，已经“不够杀”了。他又看了眼时间，最终还是松口了。


    狗腿子们都听命返回座位，各自落座。只有一个头上缠着绑带的男人，还试图凑上来，继续留在刀哥身边，以示忠诚。但他也在刀哥的眼神示意下，点头退走了。


    “还有你们。”刀哥又示意地用下巴指了指那几个小混混。


    那个一直坐着玩刀的人，抬了一下眼皮子，随即将跪在身前的混混一脚踢翻。


    那混混也连忙翻过身，一边作揖道谢，一边连滚带爬的爬走。


    “识趣点！”两个负责看押的狗腿子，连踢带踹地把其他四个混混放了。


    云汐发现，刀哥这边的狗腿子，座位都在右侧。


    而混混们则坐到了左侧后方的几个位子上。


    两边的位置都还空着不少。


    “你也先坐。”陈总对苏小满道。


    苏小满双眼通红，神色倔得很，人也没动。


    但就目前而言，刀哥其实已经被陈总说动了，并不打算在仪式开始前弄死苏白露。


    这时候，双方都得松松劲，场面不能太剑拔弩张，刀哥才好放人。


    “过去吧。”谢医生也能看明白形势。他抓着苏小满的肩膀，把人强按到左侧的对应座位上。


    然后谢医生自己也在旁边坐下了，将场面完全交给陈总来交涉。


    此时就只有陈总和刀哥，还有被压着无法动弹的苏白露，还堵在礼拜堂门口，相互对峙。


    “陈总，我看你很喜欢英雄救美啊。那要不然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好人当到底。”


    刀哥哼笑着道：


    “只要你现在说一句，你愿意和这个女的换一换，那我就饶这娘们一命。一会儿让我们1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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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今天先票死你，怎么样？”


    “我来换！”苏小满立刻从座位上蹦起来，“我是26号，你们这些垃圾杂种尽管来票我！”


    刀哥哈哈大笑，陈总皱眉，刚要说话，忽然眼中一凝。


    刀哥也从陈总神色中意识到什么，刚一转头，迎面一个黑影，对着他飞撞过来！


    刀哥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连退几步。


    苏白露只觉身上压制的力道一松，她立刻扭身一甩，用上半身向身后一撞。


    刀哥彻底脱手。


    苏白露得到喘息，挥起手就要冲着刀哥身上扑过去，掐住他。但她立刻被人从身后拉开！


    “没时间了！”陈总拉着苏白露右手道。


    “别，没必要。”


    云汐看准机会，扑进来抓住刀哥的大臂，借着飞撞的力道，将人推开。然后她也是第一时间转回来，拦腰抱着苏姐姐，把人拖走。


    苏白露正在火气上头，满心想的都是要过去按着刀哥，死都不能让他入座！但此时听到声音，她人一怔，才发现抱着她的人，居然是云汐？！


    “汐汐妹子？！”苏姐姐惊呆了，“你怎么……”


    就在此时，礼拜堂的大门，开始缓慢地自行关闭。


    礼拜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姐！”苏小满此时却哭着从座位上跑过来，扯着他姐的手，憋了几下，也没能说出什么，只能又喊了一声：“姐！”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云汐，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汐汐姐，你怎么也来了啊！！”


    云汐看他又是感动，又是替她担心的样子，只是摇摇头。


    “你……”谢医生也跟在苏小满后面。他看着云汐，明显是有很多想问的。


    “刀哥！”


    “刀哥！”


    ……


    刀哥这边的狗腿子们也纷纷起立，俨然一副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出来为他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架势。


    “都坐下。”刀哥站起来，拍拍衣服的灰尘，对狗腿子们点点下巴。


    大家又纷纷原地坐回。


    “老大！”那个头上缠着绑带的男人，主动离开了座位，还想要过来接应一下刀哥。


    “老二你也坐。”刀哥对他挥挥手指，撇了撇云汐那边，“没事。”


    “他们人数还是不够。”那个一直玩刀的人，此时忽然接了一句话。


    刀哥却嘿笑一声：


    “够了。”


    “够了。”


    第二个“够了”，是云汐说的。


    她找到编号1的位子，坐下。而就在她坐下的一瞬，那个刻在桌面上的编号也开始，仿佛被血液浸染一般，逐渐变成了深红色。


    与此同时，礼拜堂内，九点整的钟声响起。


    “嗯？”玩刀的男人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


    苏姐姐、苏小满、谢医生和陈总，也在疑惑地看向云汐。


    “规定只是不能相互残杀，但投票前上点手段，也不是不行。”云汐看着刀哥，平静道。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


    刀哥还没有入座。


    他一手扶着自己座位的椅背，微微弯腰，然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僵在了原地。


    ——云汐从桌面下捡来的那张焦糊的纸人，就贴在他大臂下面。


    这个角度，没人能看到纸人的存在，刀哥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了，纸人也不是那么好撕的。


    云汐眼里森冷地注视着刀哥。


    而刀哥额头的汗水已经流进了眼睛里，他吃力地转动眼珠，似乎是想号令他的狗腿们出来，帮他完成入座。


    但没用的。


    现在就算有人把刀哥按着入座了，他也无法行动。无法完成礼拜仪式，他最后也难逃一死的。


    更何况，云汐为了确保得手，也将时间压到了极限。


    此时编号颜色的变化，意味着所有在位子上的人，都已经是“正式入座”的状态了。


    谁还敢起身？


    所有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哥，听着九点的钟声一下接一下。


    宛如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