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多，坐了三桌。


    本来作为主人家的桂窈任北袭理应在开席前发言，但这对小夫妻一个寡言，另一个决定陪着他寡言，便把讲话这一个重任交给了太夫人李余清。


    李余清其实也没有想到，人到中年，左手边右手边还都是李家人。


    “愿花常好，月常圆。”


    “长毋相忘。”


    开席！桂窈和任北袭鼓掌得超大声，今天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将军府特意设置了一个小料台，贪吃一点的任灰已经抢先一步去打调料了，结果就是落得被几位长辈特别照顾的结果。


    李宰相没什么忌口，各种小料都打一碗，而李御史要多点蒜蓉。


    李余清则是不吃折耳根。


    “为什么这里面会有折耳根啊？”高舜对此感到被冒犯，他也超级不爱吃。


    一旁眯着眼打调料的九重嗓音淡淡。


    “你不爱吃，自有人爱吃。”他缓缓把碗里折耳根的分量超过了葱。


    高舜捏着鼻子走了，坐到了离九重最远的那桌。


    桂窈看着他颇为熟稔地坐到了黄时雨旁，与大家的丫鬟与侍卫在了一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望向身旁开心烫着毛肚的江辜，她选择，抢过她筷子里的毛肚让她再烫一块。


    江辜小声说：“我筷子里有折耳根……”


    小问题，她今天没有读心，便准备目光如炬盯着自己需要防范的人。


    身旁的任北袭动作一顿。


    “你不可以这么警惕，这不是今天最重要的。”桂窈不用读心都能察觉到任北袭欲念作祟，只认真靠在他微垂的耳旁，轻声说，“今天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夫君你说说。”


    不许想不许想不许想。


    “速速回答我。”


    桂窈决定先发制人，顺便把自己分心时夹出来的白菜丢到了任北袭碗里。


    任北袭慢条斯理吃掉白菜。


    “最重要的？”男人嗓音沉沉道，“今夜舅舅舅母要暂居府里，阿鸡同他们熟，便让它去陪二老，默默陪着母亲回时把妙妙驮一起，再者，把狸花猫分去陪贫月姑娘。”


    桂窈差点被呛到。


    她咳了咳，无语道：“说白了就是想和我睡觉。”


    任北袭并未反驳，给她夹了一筷子土豆粉。


    冬日天黑得早。


    戏台子收了，九重笑着给任灰敬酒：“不如你上去唱一首《将军令》？”


    任灰撇撇嘴。


    他有点想念自己同行了一路的“国师”了。


    九重如有所感：“小九同我说，你一路上颇为照顾他，”


    “跟你说？”小灰敏锐道。


    远处正在专心致志烫毛肚的小九察觉到那桌人的目光，抽出空回去招了招手。


    小灰望着这位“国师”一身清雅素衣，长发一丝不苟地在头上束髻，黝黑的肤色，还有刻意画小了的标志性眼睛，以及整个人浑然不同的朴实形象。


    他后知后觉。


    见他这样惊讶，桂窈十分满意地同身旁的任北袭碰杯。


    “虽然我不擅长画画，但我在妆造方面也算是小有所成。”


    干杯。


    今日家宴里的酒由江辜供应，这位衔玉城有名的商人，不仅培育出，同时，在其他方面，例如用冬初的腊梅酿酒，桂窈喝了第一口就想喝第二口。


    桂窈酒量不好。


    但今日高兴，任北袭便并未多加管顾，让她喝开心。


    更何况，任北袭今日还有读心的能力，垂眸望着桂窈脑海里叽里咕噜咪咪喵喵的心声，薄唇含笑。


    “夫君。”


    “嗯。”


    桂窈单手举杯，撑在舅母背后的椅子上，颇为刻意地在这里挡路。


    李宰相这些天几乎已经对作为李从的高舜脱敏，后知后觉也明白这爱用假身份出门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了，想到自己女儿失踪至今，也只是双手撑着杖，别开头不去理皇帝。


    桂窈微抿一口酒。


    杏眸警惕地盯着慢慢走到这边来的高大男人。


    “不许过去！”她郑重其事道。


    眼前的男人似乎微怔，半晌，圆鼓鼓的眼睛有些含笑。


    黄时雨挠挠头。


    “好。”他也不多问，本意就是来敬酒的，便恭恭敬敬双手握杯，同桂窈手上的杯子碰了捧。


    桂窈总算后知后觉看清是谁。


    整个衔玉城班味这么多的也只有黄大哥了。


    下一个敬酒的还是个男人。


    红衣白发，这个好认。


    九重初回衔玉城时，她曾经提出给他做个伪装，但九重没同意，在贫月身边宅得很开心，有时抱着狸花猫在院子里就睡了一整天。


    桂窈觉得九重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因为九重的设定特殊，她曾经好奇地问过系统。


    但是系统并没有给她答案，而她也读不出个所以然的心，便继续让他神秘着了。


    九重一眼就看出桂窈喝醉了。


    往日里任家二郎是不肯让桂窈喝多的，今日却还稳着，有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喜，转身回到位置上，笑盈盈地望着正骗自己的小月亮喝酒的任灰。


    真是欠收拾。


    任北袭望着再来敬酒的高舜时，心中的想法与九重不谋而合，他掌心握住桂窈的肩，将她双手握好的杯子抽出来自己喝尽。


    高舜扶额。


    “哥哥，我不是来敬酒的。”他蹙着眉，丹凤眸中隐隐带着疲惫，“你的消息没错，我也收到京中来报，北蛮国首领已经从北边出发，约莫上元时就要到京中，我今夜便要走了。”


    任北袭望着垂着头在自己怀里迷糊的桂窈，示意高舜到边上来。


    “陛下，人生长恨水长东。”


    “长毋不望。”


    难免的是新年到时，含在舌下咽不尽的遗憾，逐鹿台里被雪掩埋多年的箭尾是如此，稍纵即逝便再不追回的爱恨也是如此。


    高舜静默地拉紧缰绳。


    今夜的风雪缓缓落在他的发顶。


    他离开时只带了一壶酒。


    喵。


    桂窈望着床上的狸花猫，呲牙。


    到底谁是谁的猫！


    反正狸花猫是在任北袭推门时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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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觉得自己慢一秒就要被桂窈捞起来吸。


    桂窈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软枕头，有些懵懂地望着任小将军打了一盆水，忙上忙下，开始解她鞋子，到衣襟，最后是肚兜。


    房内烧着上好的碳，一点也不冷。


    但桂窈还是牢牢环住任北袭的后颈，小腿刚沾到水就想往外蹬。


    男人闷哼一声。


    “像小猫。”他宽衣后一起进了浴桶。


    已然是子时。


    他起初并未发现桂窈喝醉了，她酒量比以前好，小娘子的面色本就红润，心声也认真负责，在心里规划着要等亲人朋友们挨个离开后，再拉上任北袭喝交杯酒。


    从哪发生的变化。


    桂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声，见到黄时雨会嘿嘿笑，见到江辜会嗷嗷哭，和他对视时心跳扑通扑通，抬眸看见高舜就默念着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呜呜好想去北边旅游又放心不下……打住。


    喝醉了的桂窈讲话是梦到哪句说哪句。


    她有些脸红。


    好奇地趴在任北袭胸口喟叹一口气，泛红的指节攀附到他的肩上，忽然委屈：“你怎么不说话？”


    “往日我会说什么？”任北袭问。


    男人勤勉地搓着皂角，直至起泡才轻轻覆盖在桂窈身上，他见她不讲话，指腹擦过她的后腰窝。


    桂窈喊疼。


    “往日夫君也不说话，但是其他地方在说话。”她红着耳朵，委屈地回头看他。


    她两只纤细的手把他作乱的掌心握住，似乎思考着什么，见他不动，闪着杏眸贴近他的脸，认真道：“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害羞了。”


    任北袭哄道：“嗯，害羞了。”


    “你哪有害羞？以前害羞的时候你都不敢亲我。”桂窈认真道，半晌还坐到他腿上，在浴桶里认真数起了手指，“刚搬到这里时，夫君和我睡一张床时，脸都红了，”


    她眸色颇为认真。


    “你现在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是害羞！”


    “那夫人是要审讯为夫了？”任北袭指腹微顿，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给人揽怀里，从一旁柜子上拿出木梳子，将桂窈的头发认真仔细地梳着盘起。


    桂窈糊涂道。


    “哪里用得着审讯，你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让我洗头，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任北袭：“……”


    “聪明窈窈。”男人手上的动作不停，窗外的雪不知何时愈下愈大，他侧耳听风，垂眸时，自己的发梢被怀中的娇娘尾指缠绕。


    水汽迷蒙到房中。


    那床前常亮的鸳鸯烛袅袅烟气同样缱绻。


    桂窈眯了眯眼。


    “今天最重要的是什么呀？”


    任北袭沉思。


    ”


    “过年好？”


    “对啦！过年好呀夫君。”


    初岁元祚，吉日惟良，愿尔祯祥。


    岁岁如常常。


    男人拿水撒到她头发上，桂窈早早将作乱的手扇水入他的脖颈间。


    两人倏地相望，唇间被吻上一点酒气。


    笑声翻云，好夜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