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瓜田纳履

作品:《猫猫祟祟去读心

    两只狗汪汪汪汪汪汪汪个没完。


    村里路过的小孩好奇地盯着池塘边的狗言狗语,转头,发现那边不远处也有两个老头在对峙。


    小荷村的夏天可真热闹!


    村长正在桂家小院里坐着,双手杵着杖,表情严肃。


    “桂啊,这任家小将军还要在小荷村住几日,你得给我个准信,我们小荷村有你们桂大人一家传奇人物就够了,可不敢把其他家耽搁住。”


    舅舅:“黄老大,你这话是不把我们桂家当人看了。”


    村长张嘴咬了口西瓜。


    “其中缘由你最清楚,当年任老将军来我们村中短住,就指导了我儿几招防身的,就把我儿骗去戍边。”五十来岁的黄村长表情愤愤,对西瓜的攻陷犹如对任家的态度,“我不管,我看见任小将军的脸我就想起他家老子,想起他家老子就想起我家儿子。”


    “哎。”舅舅扶额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对我家这个女婿哪哪满意啊。”


    他开始举例。


    先说那日云雾里驶出一匹漆黑骏马,任北袭单手持缰绳,另一只手把桂窈全然护在心口位置,把山那头还在找蘑菇的舅母吓了一大跳,赶忙领回了自己家。


    再说任北袭在小荷村这几日,让自己部下帮忙插秧,至少把小荷村耕种的进度拉快了半月。


    “你嘴里的西瓜都是他命人从衔玉城运来的。”舅舅笑眯眯的,“更别提他任小将军如今对我家娘子的呵护,可比你当年好多了。”


    村长又咬了一口。


    “说的像谁家没有西瓜般,还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疼桂窈了?”


    他头一转,看见远处一黑一黄的两只狗甩着尾巴回来,自家大黄的狗嘴里还沾满了浅红色的西瓜汁水。


    大黄:“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村长:“……你说啥呢。”


    舅舅:“狗都知道桂窈十七岁那年大清早坐在村口石桥上把你吓一跳,然后你以为撞鬼了拿扫把把人铲下了水里,要不是大黄给人捞上来,十天半月都不够她病的。”


    村长:“说起来桂窈回来后我还没看过桂窈,呵呵呵,我去看看。”


    现在?那可不行!


    于是大黄把村长叼走了。


    回家路上,村长摸了摸狗头,杵着杖慢悠悠的走,他走几步侧过头就看见大黄在看他,走几步又感觉大黄在看他,把他看得有些烦了,顺手把拐杖握在手里就快步往村口走去。


    到了门口才看见有只死鸽子。


    大黄拿厚爪子点了点,村长只好又给鸽子埋了。夏天不知道要热死多少只飞来飞去的鸟,这只傻狗也不知道要叼多少只回来。


    狗听不懂人话。


    他总觉得给狗说多了也没用。


    老爷子走了,妻子走了,儿子也走了,他身边的亲人好像也只剩下小荷村的村民们,和身边这只傻大黄。


    村长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桂家小娘的模样,约莫在她大些的时候,总是瘦瘦弱弱一个人坐在村里的某个地方。


    池塘边,大树旁。


    村里的人们都会留个眼睛在她身上,全心全意保护桂家小娘子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大黄还是只小奶狗时,桂窈常常来他家里玩,有时候村长忙着忙着,回头就看见水灵灵的女孩坐在他的椅子上啃大饼。


    她不会说话,眼睛仿若没有光。


    村长不是没见过自幼痴傻的人,像桂窈这样安静的却是第一个见。


    任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村中那年,村里的大家神色都很恍惚。村长也意外,自家追随任将军而从军的大郎竟然回了来。


    自家大郎肉眼可见地健硕。


    听他讲,他去北边后得到了任老将军赏识,还立下几件军功,如今是跟着军中郑校尉复命而归,回小荷村中探亲。


    他回来时见到了阿爹收养的狗子,没忍住笑了:“大黄呀,看起来这么乖的一只狗,怎么能担当得起护村的使命呢?”


    同样。


    他也知道了村里那位的桂小娘竟然大梦初醒了。


    长夜如星。


    桂窈坐在院中,抱着比脸还大的一块西瓜啃了起来。


    她从舅舅那知道了村长来过,同样也想起了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那时的她刚刚穿来小荷村,对一切都陌生,对一切也带着好奇。


    她知道村里有人打仗归来便探头远远看了一眼,却没能看见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她夜里没睡好觉,半夜翻窗出去,竟然看见月夜瓜田里站着一位少年。


    她吓一跳。


    少年却好似认得她,冲她招了招手。


    桂窈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夏夜温差有些大,她本意是出来找口水喝,随手披了一件薄衫就出来了。


    “你不认得我?”少年弯着腰,笑盈盈地看着她。


    桂窈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你是村长家的大儿子吗?从北边回来的那个。”


    “是我,我叫黄时雨。”他挠了挠头。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桂窈下意识念了出来,抬头望着他:“很好听的名字,没想到村长还有文绉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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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


    黄时雨笑意更甚:“是我娘取的。”


    “你的名字也是你娘取的。”他说完就不说了,好似在等着桂窈问他。


    桂窈轻咬下唇:“抱歉,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


    她静静地坐在大树下的秋千上,伸直腿晃了晃,有些不自然地抬头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好似也在想,现代的月亮此刻也是这样吗?风把她捧起,她荡得有些累,也不想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桂窈抬眸望去,有些不解。


    “为什么?”


    黄时雨蹲下身,把胖墩墩的土松狗举了起来,给桂窈看。


    “你认得它吗?”


    桂窈:“大黄,我认得。”


    黄时雨笑着给她讲故事,他说北边比这里冷许多,此时虽然是夏天,却仍有积雪,那里有草原,有山川。


    “我知道。”


    桂窈忽然闭上嘴,她好像不该知道。


    大黄围着秋千旁转圈,还没成年的小土松毛发软乎乎的,像只焦糖色大棉花糖,黄时雨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把大黄叫了回来。


    “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望着桂窈,再重复了一遍。


    秋千慢慢停下,桂窈起身认真说道:“北方苦寒,珍重。”


    黄时雨笑了笑,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也是在年幼时经历了那场疫病,受桂家庇护。


    如今好似只忘了看那一眼,当年偷偷跟在他身后讨瓜吃的桂小娘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认得任家小将军吗?”


    桂窈又摇摇头。


    “任将军战死,我如今该是任小将军的兵了,任小将军及冠时便随父征战,我敬佩于他。”


    黄时雨说完随手从地里开了个西瓜,递给桂窈,桂窈还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赶走说太晚了要看着她回房才放心,她只好抱着西瓜回了院中。


    水无穷,花有尽,会相逢。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桂窈想起,那年月下,黄时雨是这样形容任北袭的——“孤矜如铮。”


    同样的月亮下,她吃了口瓜,心中闷闷的,坐在旁侧的任北袭如有所感,收了笔下最后一弯勾。


    鸽子带着信纸上的密文走了。


    桂窈:“北境大获全胜后,可会遣军人归家?快要三个月了,难道是留了人戍边?”


    任北袭:“驻军留下戍北,有亲眷的征兵分批返乡,战时精锐令算。”


    她看着瓜皮。


    最后看着天上月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