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看门狗驯化指南

    这个念头越动越深,搅起了埋藏在心底的、无论是她还是祂都不该有的情绪。


    被误解的委屈,被厌恶的哀伤。


    被不分青红皂白按上罪名的愤懑。


    物体打在身上的疼意,衣服沾染脏污的痕迹。


    林渺一动不动承受着村民的恶意,心中愈发冷静。


    “既不是你,为何不解释。”


    ——不信。


    魔王施展术法,重现自己的记忆画面,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偶然路过村落、向不小心跌入冰湖的女孩伸出援手的故事。


    可村长说,恶魔满嘴谎言,编织虚假的画面对祂而言轻而易举。


    村长妻子说,恶魔无恶不作,若祂真的心存善意,为何女儿一回来便魔气入体,浑浑噩噩?


    ——没有人相信祂。


    “那你就站着挨打?”


    一降生就能屠尽漫山魔物、力量惊动三界的魔王,任由一群愚昧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对祂这般羞辱?


    没有回应。


    幻境里的画面却又开始翻转,人群和村落被隐去,出现在她眼前的,变成了十分熟悉的景象。


    墨黑的穹苍被撕裂一道空隙,耀眼的金芒势不可当地侵占地狱每一寸土地。


    头戴神冠、手持光明权杖的神明悬于半空之上,祥云环绕,纯净而厚重的神力全然溢出;在祂身后,七位大天使舒展六翼,白色翅羽浸润柔光,却是地狱生物最大的克星。


    林渺站在地面上,仰望这些强大的、被人间尊敬供奉的天堂贵客。


    她听见看不清面容的神明对“她”说,收手吧。


    承认你的罪孽,忏悔你的所作所为,接受对你的惩罚。


    祂的声音悲悯而温和,带着劝诫。


    ——和高高在上的,施舍。


    林渺想起了净羽神殿前,加百列莅临,与瑞斯的对峙。


    和这幻境中的场景又何其相像。


    可那回至少瑞斯还有她,幻境之中祂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只有祂,孑然独立。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见的吗,魔王?”林渺轻声问。“您想告诉我,诞生于地狱的恶魔本就该是如此,天生坏种冥顽不灵,永远站在光明与善的背立面,最终也只能——”


    “引颈受戮?”


    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林渺讨厌这种沉默。


    她很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用力,连胃都在抽痛。


    “绝不。”


    她道。


    在最后一次抗争之前,她的命运绝不该交予外人决定。


    按键亮起。


    十二小时内,第三次触发“荆棘丛生“的机会被使用。


    绿色藤蔓张牙舞爪刺向神明的刹那,这幅神降天临的画卷便也如水中花化作泡影。


    神明、天使、恶魔,一切都了无踪迹,重归黑暗。


    林渺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平稳地站在一方剧院舞台之上。


    假台口,吊杆,音响设备。


    极具现代化气息的装潢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21世纪,所谓车祸,所谓交易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直到动了动身子,惊觉无数白色丝线缠绕着她的手臂,甚至于嵌入皮肉,勒出红痕,林渺才有了仍在幻境之中的实感。


    ……无他,唯猎奇尔:)


    她仰头,那些丝线自天花板垂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她四肢每一个大关节。


    她成了……演出人偶?


    饶是林渺自诩已微通这幻境的尿性,也没能想通魔王的过去和舞台人偶有什么关系。


    还在缓冲场景快速跳跃带来的不适,面前的黑色帷幕便向两侧徐徐推开,宽阔的剧场空间、一排排暗红色的座椅呈现在她眼中。


    无数隐绰的漆黑剪影自地底升起,赤条条盘踞在座位之上,空气变得愈发阴冷寒凉;


    更令林渺感到悚然的是,所有黑影的面部都被生硬地贴上一模一样的脸谱——


    惨白的底色,空洞的眼窝边流淌靛蓝的泪痕,嘴角猩红裂口几乎咧到耳后。


    诡异而渗人。


    下一瞬,聚光灯裹挟着刺目的白光劈面而来,照亮了以她为圆心、半径一米左右的圆形。


    她被钉在了舞台中央。


    不知何处响起充斥着怨憎的幽咽乐声,那些黑影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发出近似声带磨损的喃语。


    舞台的场景变了。


    现代的设备被雾气隐去,周边出现了一个院落。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是杂草丛生、昆虫遍布的后花园,唯一一栋小楼青灰色墙壁上大片油漆剥落,池塘里生满浮萍、水质污浊不堪。


    破败、荒凉。


    林渺对这一切感到无比的熟悉,熟悉到她能够不漏一点细节地完整说出她在这院子的哪里经历了什么——


    熟悉到她第一眼望去,胃里就开始剧烈地抽搐,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将她淹埋。


    ……她小时候所住的孤儿院。


    此刻林渺要是再没反应过来幻境呈现的过往已经从魔王变成了她本人,她的智商大抵真完蛋了。


    那些丝线却分毫不在乎被操纵者的感受,强拖着林渺跌跌撞撞踏进小楼,将她以诡异的姿势弯起,砸入满是灰尘的杂物间。


    连痛觉也要百分百摸拟吗,魔王大人的“求职测试”虽然离神不近,但离人已经很远了啊。


    林渺试图借一直以来“随地大小吐(糟)”的习惯转移注意力,然而被激活的记忆编码并不能简简单单地再次沉睡。


    额头滚烫、浑身酸痛的小女孩悄悄蜷缩在杂物间的一角,对抗着病毒带来的高热,连嘤咛也被压抑在喉间。


    破旧的木门被人凶狠地踹开,一句“装什么死”声先其至。


    穿着围裙的女人举着扫把戳向她,随之而来的还有廉价香水刺鼻的味道。


    “这么多孩子你最会偷懒!让你晾的床单还堆在地上!给我去扫厕所!”


    胳膊被丝线扯动,伴着女人的唾沫星子,一声声“懒鬼”“偷懒精”钻入她的太阳穴,铁钉凿进她的颅骨。


    懒惰。


    座位上的黑影们发出了愉悦的颤动,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围观。


    场景再次变换,蓝天白云下绿树成荫,走向学校的路上她习惯了指指点点。


    “孤儿啊。”


    “孤儿,哼,不就是没爹没妈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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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


    ”真可怜。”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她的课桌被翻搅的一片混乱,书本、纸笔掉得满地都是。


    “就是你偷了我的手表!”


    高胖的男生拿着从她桌兜里“翻出来”的表,大声嚷嚷道,表情得意地向着周围同学展示“赃物”。


    “我就说,只有手脚不干净的孤儿才会觊觎别人的好东西!”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老师啊,为什么要偷表呢?”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孤儿就是孤儿,贪得很!”


    她被丝线捆绑在椅子上,沉默地接受淬了毒的指控。


    贪婪。


    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窸窣声像是无数毒蛇对着她吐出信子,窥伺而动。


    教室的画面骤然褪去,考场外的休息室,丝线操控她拿起白色药粉,却被门外突然涌来的一批人撞个正着。


    她旁边的桌子上,是那个追过她又被她拒绝的学哥的保温杯。


    学哥是那场考试的劲敌。


    “你居然在给他下泻药!”


    “你就是嫉妒!嫉妒学哥比你更优秀,更有可能拿奖,所以不想让他参加考试!”


    “再怎么嫉妒,你也不能给人家下药呀,太过分了!”


    嫉妒。


    “……”


    在这场属于自己的“回忆录”里,林渺充当了提线布偶,四肢僵硬地被牵丝线拉扯着做出一个个动作。


    她想她一开始确实猜错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黑影不是小丑,而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是每一位站在道德制高点出言指责她的人类的化身。


    因为不是自己的人生,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隔岸观火,评头论足也好,肆意取笑也罢。


    即使她的罪过是莫须有的凭空捏造,即使他们的指责毫无依据,可那又如何?


    无能者背负的真相从来无关痛痒。


    左不过转头就忘的恶意,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既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损害,又有谁会在意“陌生人”为这一言半语跌落尘埃的自尊。


    ……她才是真正的小丑。


    苦难被献祭成一场足够“哗众取宠”的演出,而那些看客,轻浮地旁观她滑稽可笑、充满无力感的前半生,居高临下地找乐子。


    不知何时,场景停止了变化。


    观众席躁动着,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哄笑。


    这更像是一种宣判,对着绞刑架上的“林渺”轻而易举掷出最后的裁决。


    ——她犯了罪。


    她的罪名是懒惰、贪婪、嫉妒……


    她的罪名是无能。


    ——于是死刑。


    痛苦、愤怒、不甘,压抑的负面情绪一朝冲破闸门,胸腔里仿佛困着一只垂死的鸟,一次次扑棱翅膀都撞在肋骨上,发出细弱又绝望的闷响。


    她要溺毙在这片情绪的海洋中了。


    “你,恨吗?”


    林渺猛然抬眸,自己已然离开了那个舞台,束缚的白线也消失不见。


    她被放在了四面围墙、空无一物的狭小房间之中。


    “你恨吗?”


    那道声音又问了一遍。


    ……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