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了？还知道回来呢？”


    听到考特熟悉的喝声，莉莉浑身一抖，心虚地干笑道：“……看海？”


    糟糕，背着众人偷偷摸摸给迹部送温暖，是不是不太好啊。


    考特气笑了，对她的无组织无纪律感到头疼不已：“你找我报备过吗？谁允许你随便离开比赛场馆的？”


    莉莉迅速跪，态度很好：“我错了。”


    于是等多琳走进来时，正看到新队友垂头丧气地站在墙角接受训斥，委屈弱小，像只蘑菇。


    多琳是她们的王牌，是雷打不动的单打一号，去年刚宣布转为职业选手。她的日程比其他队员都要满当，因此来的稍晚了些，没能赶上表演赛出场。


    不过在来的飞机上，她看了直播，此时一眼就认出莉莉来。嗯……她见过她的表情包，拦腰挂在网上，双臂垂落对面，一只脚还向后翘在半空，心情再不好的人看到这一幕也要笑出声。


    而随她一起进来的是某个工作人员，正在德国队官方账号开着直播呢。


    作为德国队的王牌，她的归队可是很重要的事，因此队里特意开了直播，她也笑着朝着镜头打招呼。比赛是一部分，为支持者提供情绪价值也是职业选手需要兼顾的。


    这是德国队的休息室，属于公共空间，不属于禁止拍录的区域。观众喜欢看队员们的私下生活、训练及互动，场下日常的视频热度比场上比赛的热度还高。


    镜头立刻捕捉到正愁眉苦脸、一声不吭的莉莉，一时间弹幕又热闹起来：“挨骂的宝也好可爱！”“好看爱看，请多训她（？）”


    考特没想到她提前到了，有些吃惊，笑着迎上去：“怎么不派人提前通知我们？”


    “又不是不认识路。”多琳低调地说，她不喜欢太热闹。


    听到陌生的声音，莉莉抬起头来看向声源，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互相笑了笑。那是个典型的德国女生，浅金发、灰蓝眼，眼窝深邃，鼻型笔直，嘴唇自然下垂，看起来有些严肃，日耳曼的特征十分明显。


    “教练，让她陪我打两局怎么样？”多琳指着她。


    见考特点头，莉莉也松了口气，扬起笑脸：至少不用罚站了嘿嘿。


    “别太过，明天就是小组赛。”教练叮嘱自家王牌。


    “放心。”


    莉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米七多的身高，放在欧洲队伍里还是有点不够看。至少多琳个子高，一般打点也高，直线轨迹打出平击的效果更明显一些。


    对方在控制节奏和主动权，她作为陪练，自然要按照对方的想法来。只不过手比脑子快了一瞬，已经下意识回击了低弹跳的切球，强压对方打点。


    “抱歉抱歉！”这是她的工作失误，莉莉赶紧提高声音，满脸歉意。


    多琳被遛了一下，却还是赶上了，身形敏捷的不像话。明明是对方失误，她却宽容地笑起来：“不要紧，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打。”反倒因为这几球，对她有所改观。对方在强制降低她回击的球速，试图压制她的球威。


    作为全队唯一转为正式职业选手的女生，人人都拿她当宝，却让她觉得端着真累。自己就是个普通选手嘛，没必要特殊对待。因为时常在外参加比赛的缘故，她和常驻德国的其他女生关系也没有很密切。哪怕归队后找人陪练，大家也都是小心翼翼、很敬重的样子，好像她自带前辈光环一样。


    难得遇到这样不怵不惧、正常发挥的，她身上有她渴望已久的莽撞和活力。噢，好厉害的判断，每次忽然加快都是在她的反手拍之后，这是掌握了她反手拍动作特征的意思吗？


    她忽然想起来，莫娜曾发消息说过莉莉的事。因为莉莉指出她的正反手切换有瑕疵，所以导致一边有手感时，另一边的失误会增多。


    因此莫娜在接下来特别注意这点，随时随地苦练转球拍的花活，把它当作正式练习的一部分。此外，根据失误情况调整抓握动作，比如反手深区失误高于相持时，说明自己双手握拍时，需要把球柄再向右轻微转一点，拍面再打开一点。


    不仅仅是莫娜，莉莉也尽力帮其他队友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她们此时的打法以底线为主，很少上网和打致胜分，观众在直播里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觉得两人打的相当丝滑流畅，配合的默契度极高，根本不像第一次接触。


    “新队员这么厉害吗？”他们振奋不已。


    直到多琳率先停手，示意今天就到这，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莉莉神色古怪，垂眼看着自己的球拍。


    “很不错的单反技术。”她走过来，很好奇，“对了，方便透露下，怎么看出我反拍要打的方向的？”


    “看你的准备动作。”莉莉压低声音，这样的事当然不能让直播里的观众听到，“下一拍打对角的话，我拍面触球时，你已经开始引拍，球过网时，你的拍面正在往前走。如果下一拍打直线的话，这个过程要略慢一些。”


    速度难以量化，也没法用语言详细说明，必须通过切身体验，才能感知对手变向节奏的相对快慢。


    多琳微笑：“厉害，很厉害。”


    太谦虚了吧！莉莉茫然片刻：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她被压制住了。


    观察和预判能力是基础，但并非面对每个对手都能百分百发挥出来。多琳的技术很厉害，以至于莉莉的集中力很难完全扩散开，必须特别注意她挥拍的瞬间。脚步朝向是怎样的？视线是怎样的？这些统统都来不及进入她的关注，视野在主观上“变狭窄了”。


    这就是来自职业选手不动声色的比赛压制能力。


    多琳离开了，打算去找教练谈话。她俩都没想到，这场平平常常的日常训练，因为“JTA-U17”进入直播房间，复制粘贴发了一串刷屏的“莉莉加油！”而引起围观。


    这是哪个大聪明切错账号了，用日本队的官方账号替别国选手鼓劲啊？还是个在本国国内风评很微妙的选手。


    似乎账号使用者也意识到了，吓得大爆手速，光速下线，自然，被加油的人没看到这些。因为她刚在回去路上应付完塞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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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德，一脸无奈：是了，明明是看到对方发挥不太好，发消息说要过去安慰一番的，没想到中途就被引走了注意力。无怪乎对方控诉自己爽约，还得寸进尺，要求她必须陪他出去玩呢。


    “怎么感觉自己好累啊？真是分身乏术。”她喃喃对旁边的手冢说道，语气很苦恼。


    正想找人聊聊，他就巧合地出现在附近。


    对方一时没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手冢讲究礼仪，听人说话一直都很专注，从来没走过神，难道因为今天很累吗。


    “辛苦你了。”他含糊道，还记得她毫不犹豫朝迹部追赶过去的背影。比起他的获胜、德国队的获胜，她更在乎的是那人失落的神色。


    那么……假如今天输掉的是他呢？


    和比赛本身无关的想法忽然浮现，这颗务实、严谨的头脑被没有意义的假如纠缠着。不知怎的，他反倒羡慕起塞弗里德来：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真好。


    “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稳定就好啦！”她夸赞他，觉得手冢像块岩石，靠在上面稳稳的很安心，真是她的精神支柱。


    “迹部还好吗？”他忽然问起。


    她愣了愣，有些意外，没料到被他看到了：“他自我调节很快的，不会轻易服输。”


    “是吗……莉莉，我也是人，也会产生各种情绪，也会有所期待。”他平静地说，“输球了会心情低落，想要深刻反思；赢得比赛会感到开心，希望在意的人与我一同高兴。那么你愿意对我说声‘恭喜’吗？”


    他的眼神第一次显出几分强硬和固执，凝视着她，等她开口说一句再废话不过的庆贺。因为她当场跟随迹部离去，却始终没有为他的获胜而欢呼。


    他并非无悲无喜、云淡风轻，也会在比赛里握拳一下，给自己默默鼓励，也会渴望赛后和她眼神互动，交换彼此的心情。情感是缓慢流动的岩浆，只有踏入其中才能知晓他的灼热。


    她被手冢的神色吸引，完全屏住呼吸，心头涌上一阵莫名躁动。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得像两个世纪过去了，想要说句玩笑话缓和气氛都找不到时机，觉得还从没这么笨嘴拙舌过：“恭喜……打的很好。”


    难得看她这样，他低声笑道：“下次还是当场说给我听吧。”


    莉莉急于转移话题：“你现在的表情可比在场上时丰富多啦！听入江说，微笑在潜意识与放松挂钩，即使硬作出的笑容，也会不自觉让身体向着放松弛缓的方向转变哦。”


    “！”猛听到入江的名字，手冢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嘴角拉平，“我就这样。”


    惊了，这是在赌气吗？莉莉惊奇不已，想到他的真实年龄，不由在心里发笑。虽说个子高、表情严峻、言行举止又比其他人稳重成熟，但再怎么说，也只有十几岁而已。


    嗯，有点可爱。明明比以前更暗含锋芒、更充满力量，深邃、硬朗、体格精壮，种种形容加诸其上都不为过，但这一刻，她却觉得他可爱。


    想摸对方的脑袋。会是柔顺又蓬松的手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