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暗室囚徒(六)

作品:《解魂

    天意可不管沈寒衣心中的慌乱。


    片刻后,女子的头歪了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手便从沈寒衣手上滑落下来。


    谢微尘刚从地窖上来,还未将审问的结果告诉沈寒衣就看见这一幕。他顿住,随后立刻察觉到屋内渐淡的鬼气,下意识地看向沈寒衣。


    她面无表情,仿佛对怀中人的离去无知无觉。她握住女子的手,又松开,旋即起身让女子平躺。


    那女子的身体,已经从脚开始,散为流光。


    沈寒衣就这么静静看着,腰背挺得笔直,分外肃穆。


    不要回避,而要看得清清楚楚。看见毁灭,再尝尝失去的滋味。


    这样,才不会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尽管她面容平静,但凝霜剑的颤动太过明显。沈寒衣轻吐一口气,抬手召回凝霜剑,渡入灵力让其平稳下来。


    “先出去。”


    她这么说,谢微尘就暂且压下了要说的话,迈步走到门前,却不见沈寒衣动作。他什么也没问,就靠在门边等。


    地底,还传来嗜骨兽的阵阵嘶吼。它终于是反应过来,在下面挣扎。


    此刻,新的鬼气也在脚下蔓延。一团模糊的黑影以近乎诡谲的路径飘动,伸出数条黑线仿佛要拖人同去地狱。


    谢钰身死不久,魂体还未凝实,俨然是一团黑雾的形态,待成人形后便能得召入地府。想到这一层,沈寒衣彻底冷静下来。


    她本想用“镇魂”,此阵能将谢钰禁锢在此,让他永远无法逃离地窖,直到身魂俱灭。可她如今改主意了。


    就让他去地府,自有判官为其定罪。依照他生前行径,定然会被罚入往渡河底,锁链加身,万鬼踩踏。无鬼过河时,则有业火焚身。传说,这刑罚名为“狱鬼”。


    谢钰素来自负。家世背景胜过他的,他心里嫉妒瞧不起,表面却夸赞奉承。每日都想着如何将这些子弟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尤其是出身世家,年少成名的谢无妄、白姝。


    而面对那些地位低于他的,便故作友善,实则暗自嘲讽,使绊子。


    这普天之下好像就没有他能看得上的人。


    一些看清他嘴脸的玄师从不与他计较,因为他太弱,唯一惹人注目的无非就是那点巴结人的本事。


    然而这也算不得什么好本事,是不值得夸耀的。毕竟在玄师的世界,惟有实力强才能赢得真正的敬佩。


    若非如此,中原地带的玄师也不会都明晃晃地鄙夷谢微尘。


    其实这也有谢微尘本人不在意旁人评价的缘故,否则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了。谢钰可没有谢微尘那样心平气和,他若是被人踩上一脚又不能报复回去,心里那口气十几年不消都是有可能的。


    万鬼踩踏,不得魂灭。用来折磨他的最合适不过。


    沈寒衣从他的言行中,推知此人性情,便觉得地府的“狱鬼”是专为他设的。


    这么一想,她便收手,回头看着木床,女子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沈寒衣为她穿上的衣服,铺在冷硬的床板上。


    今夜无月,星河璀璨,微弱的光泻下来,地面依旧灰暗。


    谢微尘听着屋里久久没有动静,门没关,他转头看向屋内,看见沈寒衣走出来。


    他立马站直,喊了她一声。


    沈寒衣看着他,道:“很快,他便会见到地府四判官。”


    谢微尘没想到地府的召来得这么快,他又愣了一下。不过这次,沈寒衣不觉得他是犹豫心软了。


    “无思丸可有效?”沈寒衣想到正事。


    “有效,但谢钰心里的怨念太重,竟然扛过了无思丸的控制。他只答了一个问题,说指使他杀你的人在大言山。”


    “哦,还是个心性坚毅的。”


    沈寒衣说这话的语气随意,又满是嘲讽。耗在这里定然不行,得考虑继续往前走了。走得越远,得到的消息才越多。


    她回望木屋,也不去琢磨最快的路线了,直接道:“向南走。”


    大方向自然没错,去中原一路向南就是。只是没有具体路线,难免会拖慢行程。


    谢微尘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地图,羊皮制的,完好无损,但有些泛黄。


    沈寒衣抬眼看他,还没问,对面的人已经开口解释:“这是在谢钰衣领中发现的,刚才那副情形,没来得及说。”


    这地图显然很多年了,许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地图上毛笔勾勒出的路线,还用线绣了一遍。


    “这地图少说也有十年了,图上标的村镇可能有迁移,但城池基本不会。”


    谢微尘指着地图上被圈起城池,旁边有朱砂笔痕迹,标注着边柳城。路线的起点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两人敲定了跟着这地图走。


    出了林子,赶往边柳城的路上,荒野无际,偶有几声野狗的嚎叫,惊得人丢掉三魂七魄。


    杂草间,两道飞快的影子掠过,而二人前面还冲着一柄长剑,划过冷冽的光。


    破晓,边柳城。


    沈寒衣与谢微尘用速行符赶了一夜的路,这才在天亮时赶到边柳城附近。晨曦中,城池的高墙已清晰可见,几个守城兵正手持长矛站立在墙头。


    眼下还不到城门开启的时间。


    谢微尘速度慢下来:“中原城池的位置越偏,开城门就越晚。看这样子,估摸还要一炷香的时间城门才会开。”


    既然不急,二人都抽去速行符,慢慢走向沐浴着晨光的边柳城。


    昨夜赶路,谢微尘似乎比她还急,不像从前那么磨蹭,有意无意地拖慢她的行程。


    沈寒衣忽然喊了他一声:“谢微尘。”


    身侧在捶打自己肩颈的谢微尘立马偏头,明亮的黑色瞳孔倒映着沈寒衣素白的衣裙和冷白的,毫无情绪的脸。


    然而那张脸忽然出现一丝裂缝,有几分明显的犹豫和欲言又止。


    谢微尘笑笑,神色自然道:“有什么猜想,沈姑娘不妨说出来。”他摊摊手:“只要能找出真相,我什么都不在乎。”


    沈寒衣移开视线:“或许谢钰背后的人不只有大言山那位,谢家当年还有人暗中保他。”


    谢微尘沉默了,他当然怀疑,只是苦于搜不到任何证据。当年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去,留下的一点蛛丝马迹让他追查至今。


    当年的大言山之乱,一定与谢钰有所关联。按谢氏家规,蓄意杀害同门是死罪。凡是参与者,都要先废其经脉再让其受鞭笞而死。


    可谢钰没有,他只不过是废了半身灵力,被驱逐出族而已。而且,谢家给他的罪名只是偷盗宝物和构陷同门。


    “当年大言山发生妖兽之乱时,你尚在襁褓中。连你都觉得谢钰与你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那谢铭作为家主,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沈寒衣点到为止,无论如何这些事都需要他先回谢家才能查得明白。正好,谈话间两人也到了城门前。


    城门厚重,“轰隆”一声,朝着两边缓缓打开。


    沈寒衣道:“进城后先寻卖马的商贩。”她不可能一路到大言山全靠速行符。


    谢微尘应了一声,将自己从沉思中暂且拉出来。


    城内的主道上已有商贩将摊子支了起来,早点摊子的蒸笼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面香飘满了大半条街。


    刚进城,谢微尘闻着香气,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偏头,也不觉尴尬,坦坦荡荡道:“啊,馋虫作祟。”


    但他没有动,毕竟兜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吃干粮吧。


    沈寒衣瞥他一眼,从锦囊中拿出钱袋,随手抛给他:“自己去买。”


    说完,她便走到边上去。


    谢微尘攥着钱袋,走到最近的摊子前,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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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份包子回来。他递给沈寒衣,沈寒衣不接。


    “我不吃热食。”


    谢微尘伸在半空的手滞住,须臾,缓缓收回。


    “为何?你有躯体,应当可以。”他仿佛怕触及隐私,问得有些犹豫。


    “不习惯。”


    沈寒衣说完这三个字,余光扫过他手中冒着热气的包子,淡声道:“走了。”


    主道两边,摊位相对的两个摊主,高声吆喝自家包子。一声高过一声,都喊红了脖子,势要争个高低。


    “热乎包子嘞!现包现蒸,皮薄馅足。”


    眼见他们越喊距离越近,大有打架的势头,热心的路人连忙劝和。


    沈寒衣就在这清晨的哄闹中走远,但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这一回顾,就见那人还身在烟火气中,两手拿着油纸袋,避开围在一起的路人。虽是绕开,但眼睛还看着闹腾腾的街道中央。


    沈寒衣不觉得有趣,随意扫过那几个人。就在她望过去的时候,拉扯停了,两个摊主的气都已消了下去,脸也不红了,握握手竟又和和气气的。


    沈寒衣收回视线,看见谢微尘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慢慢向她跑来。


    他跟上来,她便转身继续走。


    谢微尘是挺爱笑的,好像天生就生了张笑脸。无论何时都露着笑意,只是很浅。待真的笑起来,眉眼便弯弯的,瞳孔发亮,像大漠最亮的启明星。


    沈寒衣见过人、妖、鬼,没有谁会像谢微尘这样。而入了尘世,他似乎更松快,更愉悦了。


    原来,笑和笑也是不一样的


    “沈姑娘,我方才打听过了。边柳城中只有一家车马行,在城南。”


    “嗯。”


    谢微尘手中的包子没来得及吃完,他一直在问路。深秋天气寒凉,等二人找到车马行门前时,包子也凉得差不多了。他认命般地咬了一口,跟着沈寒衣进去。


    挑选好马这件事,谢微尘主动揽了下来。沈寒衣不懂相马,便由他发挥了。


    好马的价格自然不菲,但沈寒衣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道:“我有钱,你随意。”


    谢微尘挑了挑眉,咬了一口手中冷透的包子。嗯!有钱真好。


    ······


    “没想到边柳城还有这种千里马。”


    谢微尘从饼肆出来,将买来的干粮挂在马鞍两侧。沈寒衣没有接话,她看着天边压来的乌云,语调沉了几分:“今日有场大雨。”


    谢微尘将手掌搭在额前,双眼微微眯起,看见迅速飘来的黑云,心里啧了声。


    他如今不有意慢行了,天公却不作美。


    “停留一日。”沈寒衣牵着马,走向一间旅舍。


    这机会也是难得,自离开鬼目城,二人便没有好生休息过。


    旅舍来客少,夜里很是寂静,只有伙计送热水来回时,哒哒的脚步声。


    沈寒衣躺在榻上,刚闭上眼脑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一片火光冲天的景象。


    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荡在废墟,荡在火光上空。沈寒衣没有睁眼,任由这些陌生的记忆拉她走向更深处。


    她会做梦吗?除了神女以外的梦。沈寒衣觉得不会,这些或许不是梦而是过往。


    于旁人而言的噩梦,却是她必须伸手触碰的记忆。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这些记忆是不是自己的,也必须要继续梦下去。


    太久了,她作为一个鬼活在世间太久了。收恶鬼,炼丹,随后吸收。被她吸收的恶鬼无数,有些记忆残留在她脑中也很正常。


    但梦,戛然而止。沈寒衣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拭去额头的冷汗。她重重叹一声,到桌边拿起已经放凉的茶水仰面喝下去,却压不住喉咙的干涩和刺痛。


    谢钰,谢家,还有······


    “大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