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接纳一个特殊的孩子成为你的朋友吗？”


    “如果回答是愿意，那么问题将再进一步。”


    “你愿意让你的孩子接纳这个特殊孩子，并一起相处成长，成为你孩子的朋友吗？”


    悬浮车后座，卜霖皱起眉头，完全听不明白身旁的简牧烬在说些什么。


    “所以呢？和找到然然之间有什么关联呢？”她看着简牧烬，语气困惑道。


    “有，这个特殊的孩子，就是林然然。”


    卜霖顿住，她想起林兰讲述的霸凌事件，又想起朝着林然然耳朵吹气的黑影怪。


    卜霖曾了解过林然然耳朵的情况，据林然然所说，一年前她的耳朵就已经好了。不过在这一年之中，还是会出现突然听不到声音的情况，林兰将这种情况归结于林然然的心理问题。


    可在卜霖看来，所谓心理问题，不过是黑影怪在暗中捣乱。只要有青袍带的庇护，林然然就是安全的。


    “什么特殊不特殊，然然的耳朵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卜霖反应过后，下意识维护道，她强行麻痹自己，不敢也不愿意去深想其中的关联。


    “三年前，我曾收服过一只黑影怪，那只黑影怪附着在了一个外出玩耍的小女孩身上，趴在小女孩身旁说些不好的话。煞气浸染的时间长了，小女孩的耳朵也坏掉了。原本我只要找到小女孩被黑影怪附体期间携带的附着灵气物件，就可以让她慢慢恢复正常。可是，我没找到……”简牧烬偏过头，遮挡住了他眼中的复杂。


    卜霖很快就明白过来简牧烬口中的小女孩是谁，黑影怪？又是和侯明那时一样的黑影怪。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黑影怪，就毁掉了林然然的耳朵和生活呢？在她之前的世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荒诞，实在是太荒诞了。


    “你的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吗？拔除煞气只要彻底，根本用不着什么灵气。如果三年前你救下了林然然……那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


    卜霖拽住简牧烬的胳膊，强迫他看向自己。可在看到简牧烬眼神流露出的复杂神色时，她的手还是慢慢松了下来。


    “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可以看到，但没有灵气，这双眼睛于我而言不是礼物，而是……负担。”简牧烬低声道。


    卜霖低下头，深呼吸间脸上满是急躁不安。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简牧烬在这充满煞气的世界中拯救所有人？就连她自己在知道能和妖物共感之后，都会感到累赘和烦恼，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仍在这个世界默默除妖的人。


    原本只是想简单的收集灵气寻找回家路，可在这个世界的这些天却意外结识了很多人。但遇到的人越多，了解到这些人在这个煞气世界的挣扎就越多。


    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她错了吗？难道她一开始不应该随意捏碎林然然耳畔的黑影怪吗？难道她不该插手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吗？


    是啊，她自己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又谈什么保护别人呢？如果她真的足够强大，那为什么还会让林然然失踪，让林兰陷入痛苦……


    或许她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个错误，或许她这种急躁差劲的性格才是推开姐姐的根源。


    姐姐？卜霖愣住，不知道何时眼眶中已经蓄满眼泪，她，什么时候，推开姐姐了？


    双手传来温热的触感，打断了卜霖混乱的思绪。


    简牧烬握住卜霖颤抖紧握的双拳，一点点耐心将她蜷缩用力的手指掰开。


    “所以，我很需要你，只要你一出现，我的眼睛就不再是负担。这个世界，也很需要你。”简牧烬看着卜霖，认真说道。


    卜霖抬起头，再次看到简牧烬脸上温柔抚慰的神情，眼眶中蓄满的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尾滑落下来，一股未名的感受传入心底。


    她擦过脸颊，茫然地看着指尖的湿润，以及手掌上指甲握出的瘀紫痕迹。


    被需要吗？也许简牧烬说得没错，这个世界需要她这种存在。


    未来的情况她无法预测，但至少现在，她需要打起精神，找到林然然，保护好她在这个世界结识的亲近之人。


    *


    保安监控室中，程武一遍又一遍地观看今天凌晨的监控视频。


    监控画面中，134号楼54层走廊的灯光突然亮起，但没过几秒，又很快暗下。


    时间再过去五分钟，5419户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林然然的身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出现。


    她双手双腿自然的垂下，头歪倒在身体右侧，脚明明腾空离地，但人却离监控越来越近。


    就好像，有一个程武看不见的存在，正背着林然然一步一步朝着监控这头走来。


    很快，林然然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彻底失去踪迹。


    “楼层外面的监控都坏掉了吗？”


    “是的，已经全部搜查过了，没有其他有用的监控视频了。”年轻警官回答道。


    “不过，程队，上面不是已经叫我们停止调查了吗……”


    程武拉回最开始的时间进度，重复观看这段监控，他的眉头紧皱，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无论是小女孩诡异奇幻的动作，还是被摧毁的监控摄像头，这些都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卜霖。


    要不是那个替卜霖交了八千万的男人突然出现，拷贝了一份这段监控后，又联系了他的上司，他怎么可能会同意把卜霖放走？


    不过，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听上司的意思，这类诡异的案件经常由这男人及其家族参与处理。究竟是什么案件，一定要交给他人处理呢？


    程武拿起放置在桌子上一年前的新闻复印件，仔细查看，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份新闻上的标题夸张而吸人眼球，新闻最后附上了两张图片。


    一张是一群家长带着孩子，在学校门口示威的图片。


    一张是林兰面露疲惫，将头上包扎绷带的林然然挡在身后的图片。


    “召唤怪物的恶童，就潜藏在学校您孩子的身边！”


    程武将新闻标题低声念出，只觉着十分荒唐可笑。


    *


    “妈妈，我想要学习飞行。”


    “嗯，好，我们然然学什么都行。”林兰看了眼笔记本上的字，捏了捏女儿软软的脸蛋，背好工作包，准备出门上班。


    “然然，妈妈去上班了哦。你吃完早饭，坐公交去上学。”林兰打开防盗门，朝着女儿交代道。


    林然然点了点头，走回餐桌，坐在椅子上，继续吃早餐。


    她拿起妈妈刚给她买的光脑，点开搜索框，输入信息：


    “人类飞行技术如何学习？”


    点击搜索后，网页上只出现了一条相关信息。


    这条信息上面密密麻麻探讨了人类飞行的可能性，并引出古籍信息，和能源研究。


    林然然看不懂这些理论研究，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信息的来源——联邦边界研究所。


    从没有听说过，林然然咬了口面包，将这个名字记在了笔记本上。


    初夏的蝉鸣声吵嚷个不停，仿佛叫嚣着要将整个春天彻底送走才肯罢休。


    绿茵操场上，林然然坐在操场周边的阴凉处发呆，突然，小七从她的身后出现，坐在了她的身旁。


    林然然脸上再次出现笑容，她赶忙拿起笔记本，朝着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今天终于来上学了，我找到了人类飞行技术的学习办法，跟这个联邦边界研究所有关。”


    林然然将“联邦边界研究所”圈起，把笔记本递到了小七面前。


    小七看了看林然然笔记本上的内容后摸了摸鼻子，它将笔记本还给林然然，双手向后支撑，仰起了身子看着天空。


    “就算会飞了，也不要浪费精力来救我。”它低声喃喃道。


    “什么？”林然然将笔记本放到小七面前，面色焦急。


    它撑起身体，看向林然然，脸上再次挂上灿烂的笑容。


    “我是说，想要彻底救下我的话，不仅得先会飞，而且还要会施展法术，掌握神通。”它伸出两根手指，学着电视剧里武功大侠的样子，比划了两下。


    “而且啊，”小七凑近林然然，神神秘秘道：“练成这项功夫要吃好多好多年的苦呢，你真的能承受住吗？”


    小七眯起眼睛，转头装作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


    半天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它半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林然然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要我说啊，你还是放弃吧，就连我自己都不抱什么希……”小七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林然然笔记上的字，愣在原地。


    “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未来会面对什么，我都会选择救你。”林然然指了指笔记本上的字，神色坚定执着。


    小七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它只觉着胸口有些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然然握住小七的手腕，耐心地将它的白色长袖翻上去，仔细观察手臂上是否还有伤口。


    “早就没有伤口了，都说过是假的了，怎么还不信我呢。”小七将白色长袖拉下，掩盖住附在伤口上面的点点煞气，庆幸自己来之前就用煞气掩盖住了这些伤痕。


    “喂，快看啊，林然然又在发疯了，果然我妈说的没错，林然然和她妈妈一样不正常哎。”


    不远处，背带裤男孩对周围的同学说道。其他孩子看到林然然的动作，也不约而同地认同起来背带裤男孩的话，纷纷附和道。


    “我妈说了，不要和林然然一起玩，我妈还让老师给我换座位呢。”


    “好可怕，林然然又在笔记上写东西，她不会在诅咒我们吧。”


    议论声顺着风声迟一步来到林然然身边，就在即将抵达她的耳边之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林然然疑惑地朝着身后望去，看到了冲自己笑嘻嘻的小七，虽然弄不懂小七为何突然捂住她的耳朵，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这也许是小七发明的新游戏吧。


    “她在笑什么？不会真的在诅咒我们吧？她怎么敢的啊？”背带裤男孩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生气地说道。


    “走，我们去问个清楚。”背带裤男孩朝着其他同学说道。


    突然，身体泛起凉意，背带裤男孩看着林然然身旁的空气，感受到了莫名的威慑与恐惧。他咽了口口水，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仿佛林然然身边真的存在什么怪物。


    其他孩子看到了背带裤男孩的异常，一时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背带裤男孩看了眼身旁的同学，咬咬牙，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霎那间，林然然周围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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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浓密的黑色雾气。


    背带裤男孩揉了揉眼睛，看到那团雾气中间出现了一个白毛怪物，那怪物的一条宽大尾巴将林然然围在中间。此时的怪物皱着鼻子，露出獠牙，正用那双绿色竖瞳紧紧盯住自己。


    背带裤男孩颤抖着身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慢慢向后挪动身体，浅黄色的透明液体顺着裤管流淌了一地。


    “怪……怪物……”背带裤男孩朝着林然然身旁指去，慌乱地去看周围同学，希望有人能够认同自己。


    “什么味道啊？”同学A捏着鼻子开口道。


    “好像是有股骚臭味，小永，你不会尿裤子了吧？”同学B皱眉问道。


    “啊，真的，他真的尿裤子了哎！”同学C惊奇道。


    舆论的主人公更换了主角，周围的同学对林然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背带裤男孩身上。


    不可置信、哄笑、小声议论声顿时乱成一团。


    背带裤男孩抱住头蜷缩在绿茵地上，骚臭味混杂着极度恐惧和屈辱的心情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内心，男孩颤抖着身体，慢慢握紧了拳头，所有积攒在心中的难堪情绪都转成了对林然然更深的恨意……


    *


    教室中，老师指着黑板，正在耐心讲解一道大题。


    林然然坐在最后一排，手中握着笔，并未在笔记本中添上一笔。她呆呆地望向窗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出神，距离小七上次出现已经过去几天了。


    “啪嗒”


    微弱的声响透过助听器传进林然然的耳朵里，她转过头，看到桌子上的小纸条，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难道是小七回学校了，偷偷躲了起来又在跟自己玩新游戏吗？林然然兴奋地拿起纸条，小心翼翼地拆开，迫切地想要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可以借我一下橡皮吗？”


    林然然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弄不清这到底是谁的纸条，难道是有人扔纸条时丢错位置了吗？一股莫名的失落和紧张情绪涌入心底。


    “喂，可以借我一下你的橡皮吗，林然然同学。”压低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林然然诧异地看向坐在她右侧，隔着过道朝她说话的女孩子。她感受到了脸颊泛起的热意，再次迟钝地眨了眨眼，又很快翻出铅笔盒里的橡皮，小心翼翼地朝着女孩递了过去。


    “谢谢你呀，林然然同学。”女孩感激地说道。


    林然然呆呆地点了点头，她朝着女孩子露出笑容，又赶紧转过头握住笔，左手偷偷摸了摸泛红发烫的脸颊，心里暖暖的。


    自从背带裤男孩三天前在操场上出丑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这三天，林然然感到如释重负，她发现周围的同学也开始不再那么排斥自己。


    “不错嘛，交到了新朋友？”压低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然然激动转向左侧的座位，果然看到了坐在她身旁的小七。


    “不是，只是借了一下橡皮。”林然然用笔写下字，将笔记本推到了小七面前。


    “嗯，知道了，放心，我才不会吃醋呢。”小七露出笑容，傲娇地说道。


    林然然看着小七，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虽然小七仍旧和从前一样神色轻松，但她却总觉着小七周身散发着疲惫虚弱的气息。


    “你还好吗？”林然然担忧写道。


    小七看着笔记上的内容，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神色，但很快它又打了个哈欠掩盖过去。


    “放心，只是昨晚没好好睡觉，太困了，我要趴在桌子上睡一会了。”


    小七乖巧地趴在了书桌上，浓密细长的白色睫毛在它的眼下投出一小块阴影。


    林然然看着小七的睡脸，内心充满了希望，她自己最近越来越能融入进学校里了。接下来，只要学习到人类飞行技术，彻底从坏人的魔爪中拯救出小七，就可以每天都能和小七玩耍上学，一起长大了。


    小七看起来睡得很沉，但它的眉头微微皱起，好似睡得并不安稳。


    突然，靠近最后一排的教室门中闯进来一抹身影。


    那身影的手臂径直穿透过小七的身体，拿起了桌子上林然然的笔记。


    林然然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诧异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背带裤男孩，试图保护好小七，抢回自己的笔记。


    周围同学骚动的声音，老师维护秩序的声音，背带裤男孩推搡开林然然桌子的声音，教室里瞬间乱作一团。


    背带裤男孩用力握住手中的笔记，慌乱间，他一把将林然然推搡到了地上。


    “林然然！被我抓住了吧！你果然是个会召唤怪物的恶魔！！！”他大声兴奋道，同时将笔记本打开，不停展示给周围的同学。


    他低下头，恨恨地看向林然然倒下的位置，想要证明些什么，可他却发现林然然的头磕到了课桌角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小永！你在干什么！”老师从讲台上冲了下来，满脸焦急道。


    “啪嗒”


    笔记本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要……”背带裤男孩神色慌张，语无伦次道。


    可一切已经太迟了，他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朝着身后退去。不是因为同学怪异的眼神，也不是因为老师严厉的批评，是因为，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长满白毛的可怖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