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岭南行(十四)

作品:《清枝

    突然,芦苇丛里冒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两人四目相对,那孩子显然也下了一跳。


    “你也是来掏野鸭蛋的?”


    小孩拧着眉头,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意味,“这片早被我翻遍了。”


    话音刚落,他一手划开芦苇丛,从里面钻了出来。卷起的裤腿还在滴水,衣襟里兜着几颗青壳鸭蛋,抬脚便要离开。


    清枝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小兄弟,你是这附近人家的孩子?”


    小孩立刻将怀里的鸭蛋护得更紧了,他警惕地瞪着她,“是又怎样,我家就在前头不远!”


    清枝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这小孩莫不是以为她要抢他的鸭蛋?同时又心头一喜,既然有小孩在此处,说明必定有村子在附近。


    清枝松开了手,俯身看着小孩,“小兄弟,我乘的船翻了,昨日被河水冲到了这儿。与我同行的还有两人,他们伤得不轻,能不能请你帮忙叫村里人来救我们?”


    出发前张捕头特意叮嘱,让她不能暴露身份,危机还未解除,必须隐姓埋名过一阵子。


    小孩神色松动了几分,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清枝,半晌才道,“行,但你得给我五文跑腿钱。”


    “若能找来帮手,我给你十文。”清枝答应得极为爽快,又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沿着河岸往上游走,约莫半个时辰就能找到我们。”


    小孩点点头,转身就要跑,忽又折返回来,板着小脸郑重其事道,“记住!不许说是在这儿遇见我的,更不许提野鸭蛋的事!”


    清枝连忙竖起三根手指,认真道,“我绝不往外说半个字。”


    小孩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身就往山林里窜去。他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树丛中了。


    清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定了定神,这才提起裙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离开这么久,不知道小侯爷现在情况如何。


    回去的路上,清枝越想越心焦,不由得加快步子。此时的日头愈发火辣,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般。


    待瞧见那棵古樟,她心里的焦急更甚,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徐闻铮跟前,见徐闻铮呼吸平稳了些,胸口的起伏还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遇到人了,一会儿就来接应咱们。”


    清枝见张捕头醒着,便轻声告知。说话间,她蹲下从袖中取出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徐闻铮擦脸和手。


    张捕头眉头一皱,语气有些警觉,“来的是何人?”


    “方才在河边芦苇丛里遇见个孩子。”清枝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说道,“已经回村找大人帮忙去了。”


    张捕头神色一舒,将手臂枕在脑后,笑道,“小孩的话,你也信得。”


    清枝不语,仔细查看了徐闻铮胸前的伤口,她轻轻按了下,见没有脓血流出,又想着等村民来了就能找大夫给小侯爷疗伤,提着的心又放下来一些。


    谁知左等右等,没等来救人的村民,倒先等来了老天爷变脸。


    方才还晴朗的天色骤然阴沉,乌云如泼墨般压了下来。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天际,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瞬间溅起无数水花。


    清枝慌忙起身,举目四望,周围哪儿有什么可躲雨的地方。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清枝咬着唇,脱下自己的外衫,双手撑开挡在徐闻铮头顶。


    可这雨来得又急又猛,眨眼工夫就把外衣浇得透湿。


    等了又等,雨幕中始终不见人影。


    不能这么等下去了。


    清枝一咬牙,将外衣往肩头一甩,披在身上,“我自己去寻人来。”


    话音未落,她已经捞起裙角冲进雨幕中。


    暴雨如注,江面腾起茫茫白雾,先前走过的滩涂早已被浊浪吞没。每走一步,布鞋都陷入浑浊的泥泞里,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


    想到小侯爷的伤口又要被雨水浸泡,清枝心头难受得紧。


    正艰难跋涉间,前方雨幕中忽然透出几点橘红色的星子。


    是火把!


    在暴雨中明明灭灭,却让清枝眼头一热!


    清枝踉跄着扑向前去,终于迎上了四个披着蓑衣,举着火把的村民。


    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个摸野鸭蛋的孩子,见清枝迎上来,他神色有些得意,“看,我没骗你们吧!”


    “还真有人困在这儿!”


    一个体格壮实却瞎了一只眼的村民举着火把凑近,憨厚地咧嘴一笑,“河生这小子非要我们来,大伙儿还当他又编瞎话呢。”


    另一个披蓑衣的老汉接话:“这暴雨天的,眼看天色要黑透,我们本打算折回去的。可这小崽子死活不依,非要我们来这滩头看一眼才罢休。”


    清枝眼眶发热,也顾不得客套,赶忙说,“劳烦各位随我去救人!”


    “哎!”


    众人应了声,跟着清枝回了老樟树下。


    清枝抬手抹了把脸,也不知道脸上是泪水多还是雨水多。


    “就安置在我家吧。”河生走在前头,小胸脯挺得老高,“我家的厢房还空着呢。”


    三个青壮村民轮流背着昏迷的徐闻铮,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赶回村子。老汉和清枝紧随其后,扶着张捕头往前走。


    这时清枝才发现,原来河生的村子离河岸并不算近,约莫有七八里地。


    到了河生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河生家就他们母子二人,三间茅屋虽简陋却收拾得齐整干净。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徐闻铮安置在厢房的竹榻上,清枝刚要道谢,那些村民却已摆摆手,裹紧蓑衣又冲进了雨里。


    河生的娘,村里人唤她王娘子,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她二话不说便帮着清枝收拾出两间厢房,又匆匆回主屋翻出几件干净的衣裳。


    “这两件是孩子他爹的,可能有些不合身……”


    清枝接过,赶忙道谢,“谢谢王娘子。”


    王娘子见清枝不嫌弃,又拿出一件衣裳,“这是我大丫头出嫁前穿的,姑娘身量与那时的她相仿,应当合身。”


    清枝点头,接过衣裳赶紧问道,“我家二哥伤势重,这附近可有大夫?”


    方才老汉随口问起他们关系时,张捕头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这是我三妹,昏迷的是我们的二弟。”


    清枝当时正扶着张捕头,闻言差点咬到舌头,却也只能顺着话头往下接。


    这会儿对着王娘子,她硬着头皮继续圆这个谎,心里却直打鼓,若是小侯爷醒着,怕是要被气着。


    王娘子叹了口气,“我们村就三十一户人家,都是早年逃难来的。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要么去后山采些草药,要么就硬扛着。”


    她见清枝脸色发白,又补充道,“真要请大夫,得翻过前面两座山,到青崖镇上去。可这些天尽是下雨,山路湿滑,来回少说也得三日功夫。”


    “三日?”


    清枝声音都变了调,心里更是一紧。


    “你若要请大夫,明日我去村头问问那猎户。他隔三差五就要去趟镇上卖山货,脚程快得很,指不定能帮你把大夫捎回来。”


    “不过……”,王娘子想了想,“这往返的路费,加大夫的诊金,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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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枝点头,“我省得的,劳烦王娘子了。”


    这时,河生从门框边探出半个脑袋,“娘,粥熬好了。”


    王娘子点头,“我去给你们盛点粥来。”


    清枝道了谢,然后动手帮徐闻铮更换衣裳。


    她屏息敛气地解开他的衣衫,只见先前重新敷过药的伤处又被雨水浸得发白。虽说药粉还黏在伤口上,可边缘已经隐隐泛着灰黄色,分明是溃烂的征兆。


    清枝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转头,发现河生还杵在门框边上,探着身子往屋里瞅。


    她擦了擦手,轻声问道:“河生,可是有事?”


    河生上前,压低了声音,对着清枝说道,“你可答应过我,不会将我在河边掏野鸭蛋的事儿告诉我娘。”


    说完还做贼似的往门外瞟了一眼,生怕被王娘子听见。


    清枝点头,从腰包里掏出十个铜板递到他手中,“我不会说的。”


    河生望着手里的铜钱,眼睛顿时发亮,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然后一溜烟就蹿出了房门,连脚步声都透着欢快劲儿。


    清枝为徐闻铮换好衣衫,又将他衣襟袖口都抚平整。待收拾妥当,她才匆匆换上王娘子给的粗布衣裳,又抱起另一套干净衣裳,转去隔壁厢房寻张捕头。


    张捕头的房门没关,她便直接踏了进去。


    没想到正撞见张捕头背对着门口查看伤势。


    昏黄的油灯下,那宽阔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老旧的伤疤,像是把经历过的风雨全都刻在了皮肉上。


    听见动静,他头也不回地撂下手中帕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二哥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清枝总觉着他这话里莫名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她走近才看清,张捕头的左肩上有一处发黑的淤伤,手臂上一道寸余长的伤口皮肉外翻,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器物划伤。


    “怎么?吓着了?”


    张捕头挑眉,语气嘲讽,慢慢将自己的衣裳拉了起来,盖住了伤口。


    清枝将手里的衣裳放在榻边,“你身上那件湿了,换这件吧。”


    见张捕头仍僵坐着不动,清枝又轻声道,“湿衣服穿身上久了会着凉,这村子可没有大夫。”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退出厢房,还将门扇轻轻掩上。


    张捕头盯着榻上那叠粗布衣裳,忽觉着胸口发闷。


    没多久清枝便折返回来,见张捕头仍穿着那件湿衣,她也不多话,拿出伤药,径自搬了张矮凳坐到他跟前,捞起他的衣袖,露出伤口仔细查看。


    “伤口有些深。”


    说着清枝打开瓶塞,对着伤口抖落药粉。


    “这几日伤口不能沾水。”


    说着清枝将伤口处的药粉小心抹匀,又从袖中抽出一条素白帕子,绕着伤口缠了两圈,最后打了个利落的活结。


    “好了。”


    她正要起身,抬眼正撞上张捕头晦暗难辨的目光。清枝被他这眼神盯得发慌,莫非是嫌她药粉撒得太过俭省?


    她赶忙解释道,“这伤药就剩这一瓶了。”


    见他还是没搭话,清枝又补上一句,“我得紧着二哥……”


    张捕头眼神骤然一冷,像是被这话刺醒了似的,沉声说道,“你出去吧。”


    见清枝还怔在原地,张捕头语气又冷了三分,“我要更衣。”


    “哦哦。”清枝起身将矮凳归于原处,然后头也不回地,小跑着踏出房门。


    张捕头垂眸盯着臂上包扎整齐的伤处,素白帕子上打着一个秀气的活扣小结,他的神色又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