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岚与丹凰所造的傀儡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两人目光相接，便已知晓对方的心念，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剑出鞘，锋芒相对。


    傀儡出剑仍是利落凌厉，可姜青岚却一改往常亦锋芒毕露的剑招，反而圆融地化解了她这几招的力道，竟有返璞归真之意境。


    两人出招快得仿佛不经思考，看得在旁观战的庄邈与剑灵眼花缭乱。


    剑灵看着看着，长叹了一口气。


    庄邈毕竟不通剑道，是个外门，此刻本就紧张不安，又听到旁边的叹气声，不由得蹙眉问道：“是情形不好么？”


    剑灵揉揉眼睛，闻言“啊”了声，懵懂答道：“她们出招太快，我都看不清了，这样多没意思呀！唉。”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叹气。


    傀儡的剑招如雨，可姜青岚全都挡下。


    这些年来，无数次过招，傀儡的确熟悉了姜青岚的招数，可与此同时，她也了解了丹凰的剑招。


    如今，她的灵力也与傀儡不遑多让，况且，她还自创了一套剑法。


    姜青岚勾起嘴角，方才还牢不可破的护盾迅即转为利刃刺去，这一击又带了从前凝练肃杀的气势。


    傀儡躲闪不及，忙抬剑去挡，这一下，握着横秋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横秋剑剑光流转，震颤不已，发出铮铮剑鸣。


    其实姜青岚用的木剑虽然占了下风，却也因此误打误撞有了可胜之机。


    鲜有人知，横秋剑为万剑之首，剑出，则万剑臣服。


    若是姜青岚拿了上好的灵剑与丹凰的傀儡比试，则手中灵剑反而会因畏惧横秋剑的威势而成为掣肘，威力锐减。这一变故往往猝不及防，反而会在关键时刻拖了主人的后腿。


    而姜青岚手中这把桃木剑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盖因其品质太差，根本还没有生出灵性，自然也不会感觉到横秋剑惊人的威慑力。


    话又说回来，正因木剑品质太差，在两相对峙时，吃亏不小。


    试想，一把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而另一把剑则轻易被铁削，这个差距是难以想象的。


    姜青岚每每都将自己的灵力附着在木剑的剑身上，灵力一次次被击溃，她便一次次分神重塑，毕竟如果剑真的毁了，那么她离“人亡”也不远了。


    如此说来，姜青岚若胜了，反倒是以大大的劣势胜过优势了。


    过了整整八个时辰，从天光大亮到暮色四合，再到万籁俱寂，两人仍沉稳比拼着。


    但比起一开始的杀气四伏，此刻已然收敛了些。


    这是因为两人的灵力经过长久的缠斗已然有了极大损耗，如今的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各自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只等一招制敌。


    庄邈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追随着两人的剑招。


    而剑灵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撒欢儿了。


    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这场比试的输赢，而是因为她在悬心看着两人比试之时，悟出了一个道理。


    她已然屈服，认定姜青岚必然会是自己的主人，区别只在或早或晚。


    譬如今日，若姜青岚今日败了，那么她今日还当不成自己的主人，可说不定明日就胜了。


    难道自己每次都要如此焦心么？这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段自由时光吗？


    还不如趁此机会疯玩一阵，也好成为以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慰藉。


    不过，她总觉得以姜青岚的性子应该不会跟她算账，说不定还会时不时将自己放出来透气哩。


    又过了四个时辰，俩人已经比试了整整一个昼夜。


    局势已然间不容发。


    姜青岚知道局势对于自己会更严峻些。


    自己的灵力需要靠调息运气来蓄积，而此刻的损耗已然巨大。


    而傀儡因有丹凰的一缕神思，反而更易从天地间积蓄灵力，若是再把对局拖长了，只会对自己不利。


    要速战速决了。


    先前的那些对招也算是了解了傀儡在面对自己的变招时更有倾向的反击或者防守方式，如今，便可以将潋渊剑法中的变幻施展出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朝对方斩下一剑，却都没有退步，姜青岚只攻不守，任凭剑气激得自己气血翻涌，也要使出自己的剑法。


    傀儡果然如自己设想一般做了抵御，姜青岚陡然变招，换挑为刺，长剑指向傀儡的眉心。


    修者的命门多在心房，而傀儡的命门，则在被注入神思的眉心。


    傀儡灵气溃散，本就毫无生息的眼眸当即灰败，如萤火微光的一缕神思从倒地的躯壳中飘然飞出，悬在空中，渐渐凝实成一个与傀儡身型面容别无二致的女子虚影。


    丹凰的神思凝成的虚影可比傀儡的眉目要生动多了。


    她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又定在庄邈的身上，头一句话是：“好俊俏的儿郎。”


    “……”


    “……”


    第二句仍是冲着庄邈：“小剑灵去哪了？”


    庄邈如实答道：“晚辈不知。”


    姜青岚插话：“前辈怎么不问我？”


    丹凰惊诧，“你刚刚忙着比剑，怎可能注意这个，问你不也是白问。”满脸可惜与怜悯，仿佛在说：“可惜了，剑术这么好的孩子，脑子好像不大好哦。”


    丹凰又叽叽喳喳地问了好些话，庄邈都一一作答。


    姜青岚等了半晌，不见她提横秋剑，只好打断道：“前辈是不是忘了横秋剑？”


    丹凰一拍脑袋，“对！抱歉，我记性着实不好。”


    她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然后望着姜青岚，笑意盈盈道：“你杀了他，就能拿到横秋剑了。”


    姜青岚皱眉，“我为何要杀他？”


    “他既入了此地，便是你的对手。既是对手，有何不能杀的？难道说，你瞧上他的绝色容颜，舍不得了？咱们女子，可不能被男色耽搁了正事呀。嗯，虽然这男色的确太过出尘了些。”说至最后，声音里带了无限惋惜。


    这是剑道至尊？大道飞升的修界大能？怎么这么不着调？！


    姜青岚额上青筋跳了跳，强压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凉凉道：“他一日剑术都未练过，怎可能是我的对手？”


    丹凰面色变得严肃，她转而对庄邈问道：“你剑道天赋这么好，为何不曾修习剑术？”


    “前辈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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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辈的确于此道资质粗陋。”


    “不可能，若你资质粗陋，绝不能进得了无妄海。”


    “我是与阿岚一同进来的，或许是有她的缘故，我并未被阻挡在外。”


    “若是如此，只有她会进入无妄海，而你则会回到原本的海边。你一日都没练过剑？”


    庄邈沉默了。


    其实是练过的。


    他刚被师父收为徒弟之时，师父也曾传授他基本的剑术与内功心法。


    可他每每握剑运转心法，都会灵气紊乱，一招一式皆平平，根本使不出灵力。


    师父找来医者诊治，答复是庄邈试过的那些药都是至邪的毒物，又被当成人蛊圈养了些时日，如今体内阴邪之物融进骨血，与至纯剑道抵触。正道修不了，倒是修邪道的好苗子。


    姜青岚也是此刻才知道这段过往，见庄邈脸色发白，目光沉重，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的伤痛。


    丹凰却横眉怒目：“胡说八道！剑道与正邪毫无干系，剑术才有正邪之分。你这模样，不像是体质阴邪，反倒像被下过禁制，要么就是蛊，再就是咒。你爹娘呢？他们会知道么？”


    庄邈摇头，“管药人的管事说我从小就被父母卖进药铺了，他们是普通人，因日子过不下去，才将我卖了。”


    “总之，你出去之后留个心眼吧。”丹凰沉吟。


    说罢，又笑对姜青岚道：“既然你舍不得杀他，那你打散我的神思也可以。”


    姜青岚二话不说，拔剑砍去。


    却没料到，这虚影也是能使得了横秋剑的。


    且其招数比傀儡还要凌厉几分。


    又是一番缠斗，虚影喘着气，放狠话：“若你败了，别说拿不了横秋剑，这小子也一并留下来侍奉我吧。”


    “他是我的人。”姜青岚咬牙道。


    她怒极，一鼓作气把神思打散，那柄横秋剑并未落到地上，反而稳稳地悬在了她身前。


    长剑流转着玄色与紫色两种光华，八面刃角无一不利，蕴含着宝剑名器的浩然之气。


    那道虚影重新凝聚起来，笑眯眯道：“你这小姑娘真沉不住气，但剑术却不逊于我。可惜我没福气做你的师父，这把剑便传于你了。”


    姜青岚的手触及横秋剑的刹那，空中传来一声惊叫，下一瞬，剑灵被一道力量召至姜青岚身前。


    丹凰的虚影越来越淡，她微笑着跟剑灵摆手：“我给你找了个好主人哟。”


    姜青岚握着剑，细细看着剑身的每一处，简直爱不释手！


    她把剑显摆给庄邈看，却见他望着自己笑：“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


    “不是早就是了么？”


    “你说的可是‘我的人’。”他咬重了“我的”二字。


    姜青岚从他深沉火热的目光中窥探了他的弦外之音。


    “阿岚，出去后，我便去向你师父师叔提亲，好么？”庄邈此刻竟有些惴惴。


    “不好。”


    庄邈的心跌到了谷底，“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


    “要提亲也是我提呀。”姜青岚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