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最后还是没找到住所。


    此地像是丹凰独自居住的幽僻山谷，目光所及之处只这一个屋舍。


    现做一个小木屋也不是来不及，但姜青岚与庄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这里灵力如此充沛，修炼尚且来不及，何谈闭眼休息？


    反正俩人灵力的禁制已解，不休息也不会如何，索性把这段时间换成打坐修习就好。


    既然是打坐，随便找片草地盘腿坐下也就得了，废那造屋子的劲做什么？


    姜青岚当即盘腿坐下调息，却瞥见庄邈面露犹豫。


    她立即明白了。


    他嫌地上脏。


    姜青岚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径直走向石头屋。


    片刻后，走了出来，抱着一摞书，最上头是个毛茸茸的软垫。


    她把这些放到庄邈身前，指着地上的书，“你若无聊可以看看这些书，丹凰留下的。屋里的书还有一整面墙呢，你如果看完了这些，就换几本看看。”


    想到那其中还有好些自己看不懂的文字，跟鬼画符似的，想到幼时有段时日被师父逼着背书，顿时头疼，赶蚊子似地摆摆手道：“够你看二十年的了。”


    说完，想起方才去找坐垫的那一幕，又觉得好笑。


    她乍见一整面墙的书，咋舌惊叹：“原来丹凰在修习剑法的同时还博览群书啊，这么刻苦，难怪能飞升成神。”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那是因为不学无术被人嘲笑了，一怒之下从天南海北搜罗了这些典籍。到头来连一本都没看完过，还刻苦哩，装模作样才对。”


    姜青岚回头，见是剑灵在磨牙，而傀儡则慢吞吞地点头表示赞同。“在我的记忆中，的确如此。”


    庄邈看姜青岚往地上铺了坐垫，不去坐，反而在坐垫旁的草地上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知道坐垫是她给自己拿来的，他勾起唇，弯腰去看她拿来的那些书。


    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怔。


    他自问从小到大博闻强识，苍梧派的藏书都已过目不忘，却对眼前的这些书都闻所未闻。


    他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翻看几页，惊觉上头记载的是邪术，猛然合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其实，虽然这些术法被称为邪术是如今的修者的共识，但若论其本质，也不是什么摄魂害命的术法。


    更像是……更为强大的法术，却因其逆天而行，导致业力太强，不仅自伤其身，还伤及无辜。


    譬如先前姜青岚与他在试炼入口处中的镜花水月幻术。


    要是他们没能自己挣脱出来，就会被永远困在幻境中，而那幻境也会继续等待下一个造访者。


    正派中，只有天同教仍会传授一些不那么强大的禁术，但也正因如此，天同教也为大部分正道修士所不齿。


    他方才翻的那几页，讲的是诛灵阵。


    只要布下此阵，在阵中的生灵皆绝灭。阵的范围大小与布阵者的灵力有关。


    当然了，这个灵力的来源不仅可以是布阵者，也可以通过特殊阵法聚集天地灵气，以供此阵运转。


    若想诛灭的是丹凰那般的大能，恐怕得几大仙门的掌门，宗主与长老们联合布阵多日，才可能实现。


    现在，这些已经失传的秘术全都摆在自己眼前，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习得，这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他不像姜青岚那般有极致喜爱的剑术，却不代表他对自己学的炼丹、布阵这些都兴趣缺缺。


    他发自本心地，想学到更多，即便是“邪术”。


    可若是真学了，又有违他自幼所习的道。


    其实他并非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


    廖牧信说得不错，他就是个假人。多年来的老成持重也好，温润如玉也罢，不过是最适合面对外人且挑不出错的模样罢了。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师父对他的态度。


    或者说是曾经的唯一在意。


    师父多年来对他的教导，都是不求他惊才绝艳一鸣惊人，只希冀他立身正直，走正道，不要误入歧途。


    他若是学了这些邪术，移了性情，又当如何？


    姜青岚睁开眼时，庄邈拧着眉，目光沉肃，薄唇紧抿，死死盯着眼前的书——的封皮。


    她不理解。


    遂发问：“你练出透视眼了？”不然老盯着封皮做甚？


    庄邈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看向姜青岚，诚挚道：“我很想了解这些秘籍里记载的术法。”


    姜青岚点头，“然后？”


    “这些术法是邪术，学了可能乱人心智，我怕我会性情大变，走上歧途。”


    姜青岚点了几下脑袋，然后顿住，猛然摇头，“等等，你看了这些书就会性情大变？为什么？就因为你学会了？”


    “是。”


    “哦，那你觉得那些邪修和妖魔会不会懂邪法？”


    “当然。”


    姜青岚拊掌，“那就对啦！他们都懂，我们这些正派修士倒是不懂，如何制敌？你学得认真些，钻研出解决之道，不是很有用么？”


    庄邈眼眸一亮，灿若星辰，亮晶晶的一双桃花眼就这么专注地凝视着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能溺在他的眸中。


    不巧的是，姜青岚学过凫水，恰恰能抵御这份危险。


    她默默偏了下头。这人怎么随时随地散发魅力呢？


    又觉得自己不争气，避开他的目光不就是认输了？自己居然会输？绝不可以！


    她气势汹汹地瞪回去。


    原本因为她的回避而变得有些黯淡的眸子倏忽擦亮，却发觉她气鼓鼓的，庄邈一时间有些疑惑。


    “怎么了？”庄邈眸子里的关切呼之欲出，“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你先吃几个果子垫一下肚子。”


    说着，他便塞了几个红艳艳的野果进姜青岚怀里，急忙站起身，却被姜青岚伸手拉住。


    她手臂用力，将他拉回来。自己则将脸贴上去，逼近他的脸，眼眸牢牢锁着他的，一字一顿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等他回答，再度贴近，近得几乎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有多少根。


    她眼神戏谑，唇边带笑，声音很低很轻，像在下蛊：“你喜欢我？”


    庄邈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清楚地看到姜青岚棕褐色的瞳仁，里头清楚地映着自己的脸。


    她的几缕发丝散在耳边，发尾被风吹荡着扫过他的脸颊、耳侧和脖颈，激起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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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肤的寸寸颤栗。


    他感受得到她呼吸的频率，看得到她一张一合的嫣红唇瓣，却唯独听不见她的声音。


    或者说，他听见了，可脑海中负责理解这些话的含义的那根弦已然断裂。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唯一的念头。


    他吻了上去。


    她的唇瓣很柔软，跟她锋芒毕露的性子和锐利的剑招截然不同。


    姜青岚呆住了。


    她绞尽脑汁想着师父跟师叔教自己的那些遇到流氓的应对之法。


    是扇巴掌，还是揍一顿，或者弄死了来着？


    她缓慢地眨着眼，看到庄邈阖着的眼皮上，长长的眼睫像是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扇动。他的唇又滑又柔，像是上好的绸缎，贴着很舒服。


    分明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似乎成了永恒。


    下一瞬，庄邈已然抽身回撤，分明还带着几分喘息，却勾起极妖孽的笑。


    这妖孽用绝美的脸蛊惑道：“这是我的答案，你呢？”暗哑的声音像带着倒刺的鞭子，刮在姜青岚被他热切的目光灼过的每一寸皮肤上，没有刺痛，只有麻痒。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认输？


    姜青岚凑上去，干脆利落地再度封上他的唇。


    庄邈身子一僵，眼眸里盛着一汪清泉，荡漾着。


    忽觉唇上一瞬的刺痛，然后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姜青岚咬了他一口。


    她仰着头，骄傲地发问，“懂了吗？”


    庄邈笑了。起初是弯唇浅笑，然后是放声大笑。


    过了一会儿，敛了笑意，颔首，严肃道：“我懂了。你觉得我很好吃，所以咬我一口尝尝味道。”


    姜青岚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遍，“原来你真是个流氓。”


    “彼此彼此。”庄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唇角，看着姜青岚笑。


    姜青岚视线触及到他破了皮的唇瓣，热气涌到脸上，觉得理亏，遂当作无事发生。


    石头屋旁站着的剑灵已然石化。


    她愣了好半晌，直到被她注视着的二人一个练剑，一个看书，她才终于回过神。


    “她她她……他他他……她们俩？？这是？怎么凑那么近？是亲了吧？我看到了！你看到没有？可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进展也太快了？！哦！我知道了！难怪那果子只给她吃不给我吃！原来如此！哼，两个坏蛋凑一块儿了，只知道欺负我！”


    又去推搡傀儡，在她耳边狂吼：“你是不是也没看出她们的奸情？是不是是不是？”


    傀儡木然地揉揉被凌虐的耳朵，“你这么吵，难怪丹凰走的时候不带上你。而且，我早看出来了！那小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看着那丫头就傻乐，这丫头瞧着闷不吭声，可又怕那小子闷，巴巴地去抱了书给他瞧。啧啧，年轻就是好啊，喜欢个人也这么赤忱。”


    剑灵叹了口气：“你多好啊，试炼结束就功成身退，我不知还得被这丫头奴役多少年呢！”


    傀儡笑看着她，“怎么，你已认定这丫头是你的主人了？”


    剑灵一愣，大怒，扑向傀儡。


    姜青岚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这对话，剑招微滞，笑得很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