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作品:《凤命

    临近午时,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棂,透进缕缕刺眼的光影。


    明月就那样坐在阴影里,双手紧紧攥住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二姐姐......"她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在素色的衣裙上留下湿痕迹。


    明玉看着心疼,正要拿起手帕给她擦眼泪,明月却防备性的往后一缩,别过脸去。


    “二姐姐,你就别管我了。”她恳求般说着,“就当不知道,不要告诉家里,不要告诉姨娘,好不好?”


    可明玉看她如今的状态怎么肯答应。


    明月悲声道,“二姐姐,你如今也与怀王成婚了,假设若是和离回府,你当真有脸自处?”


    明玉道,“这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况且,我不会与王爷和离。”


    听此,明月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姐姐,


    “也对,二姐姐与我不同,怀王殿下那样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吃半点苦。可是姐姐,你若是设想有一天怀王殿下不对你好了,伤害你了,你就真的会与他和离吗?”


    明月的话让明玉想起了自己年初的那段噩梦。


    梦里的自己不就是如明月所说,被囚禁与坤宁宫,被杀害于自己的夫君手中,可梦中的自己,哪里来的机会和离,就算是有,她也不能。


    “我的婚姻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她的婚姻不只是婚姻,而是一场政治,在此事上,她本是最不该说话的人。可就是因为自己提前梦见了这些,所以才只能努力让事情的走向慢慢改变。


    “但我们可以争取,你也一样。”她试图说服明月改变想法。


    明月摇着头,早已经是万念俱灰,“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将心中最难堪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二姐姐,你是人中凤,天上月,你的身份,你的才情,你的容貌,轻而易举的让你可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欢,但是我不一样,我太普通了,没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你知道,欧阳迟当初为什么接近我,想要娶我吗?”


    事至如今,明玉多少明白些,但她却不知如何说。


    明月无奈笑着,直直看着自己的姐姐,将那些对方不知如何开口的阴私说了出来,


    “因为他想攀附皇亲,欧阳家从骨子里早就烂透了,仕途上帮不了他什么,所以,他就选择了我。”


    宁国公府的地位在朝中一向稳固,国公与世子都是有本事的人,现任皇后姓宁,下一任皇后说不准也姓宁,这样好的所在,欧阳迟哪里舍得放过。


    所以便故意接近回苏州的宁明月,虽说是庶女,但也是和国公府攀上了关系,和皇亲贵胄做了连襟,况且,庶女向来好拿捏,能少费不少功夫。


    这些话都是欧阳迟的心里话,他从不羞于说给明月听,因为他知道,一个庶女翻不起什么浪来。


    明月现在还记得欧阳迟当初说的那些话,说她姿态笨重不如教坊司的女子轻盈柔软,说她的身体让人倒尽了胃口。他强行占了春兰后,又说春兰那样的仆人都懂得缠束带,改体态,她这个做主子的,却什么也不懂。


    明月流着泪,重复说着那些日日盘桓在自己脑中的话,“他说我,比上不如亲姐,比外不如官妓,比内不如家仆,什么都不如,除了他,没人再会接纳我。”


    “他胡说!你是国公府的姑娘,万不该这样自轻自贱。”


    明玉升起对欧阳迟的怒火,将妹妹从位置上拉起来,二人走到铜镜前。


    明玉指着镜中人,道,“你看,这便是现在的你,瞧瞧是什么样子。”


    因为节食,哪怕是脂粉也掩盖不住明月憔悴的脸色,脸颊凹陷,一看便是平日苛待了饮食。


    明玉平息了片刻,终是缓缓劝着明月,“若论容貌,天下绝色的女子何其多。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依靠美貌留住男人,是最愚蠢的。况且现下京城以瘦为美的风气着实不妥,说不准什么时候人们厌了,就不喜欢这样的女子,那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明月,回头吧,保重自己最要紧!那欧阳迟混账,你不能跟着一起糊涂,这是一条死路,你不该再继续往下走。


    你说你普通,可你也是六岁启蒙,十岁读诗,京中闺秀的诗会上,你也从未有逊色的时候,你的女红也做得极好,于此一道上,连我都不如你。那欧阳迟见不到你的好,你却万万不能因他的话自轻自贱。”


    她紧紧扶住妹妹的肩膀,眼神坚定,


    “相信你自己,事已至此,便是和离又何妨?即使你一辈子不嫁人,背后也还有宁国公府,还有怀王府,这全京城,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明月心中升起一股希望,真的有可能吗?真的有可能脱离那片阴暗的沼泽吗?


    她尚且犹豫着,徐氏却从外进来,也是满眼愤懑,


    “三妹妹,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那欧阳迟简直不是人,他不配做宁家的女婿,不配做你的丈夫!”


    徐氏想到方才自己在门外听到的那些就再也忍不住,


    “趁着今日人齐,便早早做个了断,我宁家的姑娘,哪里轮得到他来欺负!”


    明玉也从旁附和着,只等着明月自己想通,尽快下一定决心。


    “三妹妹,你想想柳姨娘,她若知道你还要在夫家受这些委屈,该多难受!”


    言尽至此,明月自然知道家里人的意思,但是她真的有她的不得已,有她的苦衷。


    她埋头哭泣着,声音破碎,


    “欧阳迟……他,他画了我的像……若是流出去,我就完了……”


    明玉和徐氏听此一怔。


    明玉:“画像,什么画像?”


    明月抬头,神情中全是悔不当初,“是……是房中画像……我,我当时……我当时也是被他蒙蔽。”


    她紧紧抓住嫂嫂和姐姐的手,


    “若是和欧阳迟撕破脸,他说他便会将那画像流出去,到时,我是真的再没脸做人了。”


    如此阴险手段,便也只有那种阴险小人会用了。


    原来这就是三妹妹不敢反抗的原因。


    这样一个意外的消息,让房间内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明玉才开口说道,


    “那我们便从长计议,把那些画烧了也好,撕了也罢,总归不能在留在欧阳迟手里。”


    三人商议好,此事暂不透露给第四个人知道,这段日子,便先将明月留在国公府,今日有怀王和宁国公在,欧阳迟不敢做得太过。


    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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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细细筹划。


    ***


    “看来怀王殿下的枪法不错!”


    宁明远有意试了试怀王的武艺,比之前他们想象中好上不少。


    赵景允将长枪放回,“在岳父和大哥面前献丑了。”


    宁焕:“殿下身手敏捷,是优势,只是臂力不足,这长枪还是使着不方便,我记得私库里之前存有一把前朝遗下的宝剑,应当更适合殿下,待会儿便一同带回王府吧。”


    正说到这里,姗姗来迟的欧阳迟便也来了练武场这边。


    听到宁国公说的宝剑,眼下一暗,到底是嫡庶有别,他成为宁家的女婿这么久了,可是一样宝贝也没拿到,这怀王殿下婚后头次登门,便顺走了一把宝剑。


    而赵景允心里惦记着之前明玉说的事情,随意找了个由头,就带着欧阳迟先从练武场离开。


    一路上,作出闲聊的模样。


    赵景允:“三妹夫今日来得晚了些,可是户部的事务太繁琐,被绊住了脚?”


    欧阳迟:“王爷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效力罢了。”


    赵景允看了他一眼,故意问道,“既然这般忙,想必平日里都没时间消遣吧?”


    欧阳迟顿了顿,“王爷指的是?”


    赵景允脚步未停,“只是听人说,三妹夫近日似乎去教坊司去的勤了些。”


    说到这里,声音便冷了下来,“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的官妓大多都是罪臣亲眷,三妹夫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免得将里面的习气带到家里来,惹得家宅不宁。”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敲打。


    欧阳迟面上却装作无辜的样子,“王爷这话,可是内子与王妃说了什么?实在是没有的事情呀!”


    赵景允冷眼看向欧阳迟,“不用多说什么,眼睛自然会看。本王好心提醒你,教坊司的官妓不可随意带出教坊司,这是规矩。不要以为人在户部,就能不守朝廷的规矩。”


    “瞧王爷说的,臣可真是冤枉。”


    欧阳迟为自己辩解,一副行得端坐得直的模样,“这事儿说来朝中许多同僚,对了,包括安王殿下,也是知道的呀。”


    竟还扯到了老二的头上。


    赵景允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欧阳迟:“王爷清心寡欲,还不知道呢吧,近几个月里,教坊司新编的采莲舞,简直是风靡了整个京城,只是那舞姬歌姬有个要求,采莲舞随采莲曲而跳,可采莲曲却绝不跳同一支曲。”


    “你的意思是,要想看采莲舞,就得作新的采莲曲?”


    欧阳迟点头,“所以臣才特意写了采莲曲,让舞姬歌姬来品鉴。不只是臣,其余大臣都是这般做的。”


    教坊司的官妓不可随意带出教坊司,但只要不离开太久,有正当理由也不是不能放行。


    他们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欧阳迟见赵景允一直询问教坊司的事情,倒是没怎么直接提到宁明月,便误以为清风朗月的怀王殿下也是对这采莲舞感兴趣。


    便主动凑上去低声邀请,“明日教坊司便会上一支新的采莲舞,正是安王殿下填词,王爷若是有兴致,不若你我同去?”


    “莲叶婉转,窈窕身段,可不是轻易能见的。”


    欧阳迟意味深长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