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在有跟孟景遇的这一顿饭，宋语宸回到公司的时候心情不错，赵志航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会满脸不爽，却没想到自家老板的脸色挺好。


    他前前后后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应该是因为稍早见到孟景遇了。


    赵志航领着研发部成员一组人浩浩荡荡进去办公室，宋语宸看完了整份资料后，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擎瑞的这份报告很直接地说Nexa的核心技术路线存在缺陷。”赵志航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停在其中一页交给宋语宸，“而且还特别强调孟景遇在越南市场的预测中过度乐观。”


    宋语宸抿紧唇，点了点头后开口：“他们刻意选这个时机，就在我们要推进东南亚的时候。”


    “重点在于，这份报告还引用了只有内部人员才可能知道的数据细节。”研发总监补充道。


    她的手机震动，是孟景遇传来的讯息：“刚开完会，我发现报告中有几个关键错误可以利用，等等方便视频会议？”


    宋语宸立刻吩咐赵志航准备，几分钟后就接上画面了，画面中不只孟景遇，刘志铭也在，大家简短的打了招呼后直接进入正题。


    孟景遇将分析的结果分享到屏幕上，他坚定又清晰的声音传来：“这份报告中关于越南市场的数据有明显缺陷，他们忽略了最新的政策动向，因此这会对技术整合效率的评估有很大误差。”


    “那你的反击方式？”刘志铭问。


    “我会抓出他们分析的盲点，同时提前公布我们越南试点成果。”


    “有把握吗？如果提前公布可能会使我们失去一些竞争优势。”宋语宸开口问道。


    孟景遇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我们会需要宋总配合，辰曜的技术加上我们的市场布局，可以做出完整的反驳，虽然风险是有的，但不行动的话风险会更大。”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孟景遇也继续翻着手边的资料，突然他拿起笔敲了一下桌面：“各位，请帮我看一下他们报告的第十二页的数据分析。”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都翻到那一页，不同的团队安静阅读了几分钟，异口同声：“这张图有问题吧？”


    宋语宸还在看着内容中，一旁的研究总监凑过去低声解释了几句，她才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刘志铭露出微笑：“你稍微解释一下。”


    “这边的数据图表，论证用的是偏态样本，模型参数改动的痕迹很明显。”孟景遇解释道，随后又补充，“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挑了对自己有利的数据做报告，还偷改了模型设定，看起来像是分析，其实是纯粹攻击而已。”


    宋语宸理解了，随即说道：“我这边先来稳住媒体的口风，你那边呢？”


    “我不打算亲自回应。”孟景遇挑眉，调侃，“让技术圈子自己拆解，拆到他们都不好意思转发。”


    宋语宸笑了一声：“是个好方法，这招确实更有杀伤力。”


    两边的连线会议结束，孟景遇看到刘志铭还没离线，便主动询问：“刘总，还有什么您想确认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和辰曜开会，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宋语宸其实很会抓细节，她对危机处理的反应是很快的，我怕你达不到她的要求。”刘志铭笑了笑，“但看来她对你的态度不错，果然你们最近常开会，有培养出一点默契。”


    孟景遇微微一笑，谨慎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注重逻辑跟事实，而刚好宋总也是那种可以接受质疑观点的人。”


    “很好，你目前的状况我很满意，看来送你去新加坡两年是个不错的投资。”


    孟景遇低头道谢，暗忖算是过了刘志铭这一关。


    结束了这么高强度的会议后，他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思绪不自觉就飘回到两年前刚去新加坡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到新加坡三个月，刘志铭有天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在他面前摊了一份报告：“你的越南市场分析，我看了，然后你否定了其他分析师的结论。”


    孟景遇有些紧张，但仍保持镇定：“我有不同的看法。”


    “什么看法？”


    “他们的模型过于依赖历史数据，忽略了越南政府最近的政策转向。”他慢慢开口，小心用词，“我认为……那个市场远比大家想像得要开放。”


    “有证据吗？”


    “还没有绝对的证据。”孟景遇坦承，“但有逻辑推理。”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刘志铭居然笑了一声，然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新加坡吗？”


    孟景遇看着他，没有立即接话，摇了摇头。


    “因为我看到你有明确的目标，你的眼睛里有东西，那是很多人已经失去的。”刘志铭缓缓说道，“你不怕犯错，也不怕质疑权威，质疑我。”


    “那是……”


    “孟景遇，你要知道市场并不相信眼泪，也不相信权威，它只相信事实跟逻辑，所以我要你带着团队去越南实际调研，如果你能证明你的推理是对的，那这个项目就交给你。”


    后来，他确实证明了答案，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知道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如今的成果是他忍受寂寞与背井离乡所换来的。


    那他自然要得到最想要的才行。


    忙完一天，孟景遇到家时已经快半夜，他把东西放到桌上先倒水来喝，就看到手机屏幕亮起，居然是宋语宸的视频电话。


    不确定她是误按还是如何，他没有马上接起来，就挂断了。


    下一秒对话框浮出来：“联合声明.docx”，他才确认是真的有事找自己。


    他点开来看了内容，技术方面有用了更确切的数据，于是他回覆：“看起来没问题，我再补充一些验证结果。”


    这话说完，她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这次他就真的接起来了，画面中的宋语宸肉眼可见的疲惫，他看着她的侧脸，伴随她的键盘声跟点击声，还有不远处有人交谈的声音。


    他抬头再次确认了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嗯，我们预计明天一早发布声明。”她微微点头，瞥眼看了他，“到家了？”


    这三个字像是她不经意地的询问，但于他而言却是不小的震撼，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么日常的问候，一时间他有点顿住，但很快就调整回状态。


    “刚到。”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支架吸着，接着打开电脑坐了下来，戴上眼镜，“我现在把市场验证的图表发给你。”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工作着，只听得见偶尔的键盘声和翻页声。


    突然，宋语宸轻笑了一声：“这好像那时你在复习功课，我在处理工作的时候。”


    孟景遇轻轻推了镜框，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也笑着说：“我那时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也不是没帮忙，至少当时我可以不用一个人吃饭。”她的语气轻松中略带调侃。


    “是吗？”他继续低下头看数据，一边忍不住自嘲，“所以我那段时间胖了不少。”


    她抿嘴一笑，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这几天这样忙下来，有时我会想，要是你没有去新加坡的话……”


    “那就不会有现在的对话了。”他转头直视镜头，“我是有目标要达成的。”


    望着他那双隔着镜片也不能忽略的炙热目光，宋语宸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不敢直视他，刻意望向另外一边：“你没有觉得很累，或是后悔过吗？”


    “离开中国？还是离开你？”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语调尾音有点颤抖，“以结果来说，我不后悔，但是过程的话……”


    “过程？”


    “很难熬。”他看着画面中刻意别过脸装着盯荧幕的宋语宸，他们都戴着耳机，所以只有她能听自己的声音，“虽然难熬，但现在不会了。”


    宋语宸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她的手轻轻靠在键盘前，久久没有打字。


    孟景遇也只是这样看着她，没有再出声，可是她的小动作倒是出卖了她，孟景遇知道这段交谈也是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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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他们目前确实还没有那层关系。


    她有急迫要面对的市场压力，自己也有两个项目压在肩膀上的重担，他们暂时都没有时间好好地厘清很多事情。


    但无妨，他现在可以随时见她，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直到看见赵志航的手出现在画面，他才收敛起表情，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在工作群里简单敲了个：“ok。”


    宋语宸也同时在大群里回覆：“我们一早八点就要发布声明，大家辛苦了。”


    次日早晨，宋语宸六点就到办公室了，与相关人员做完最后确认后，联合声明准时发布，现在就是看市场怎么反应了。


    孟景遇虽然在去外地的高铁上，但他也同时与团队们保持联系，随时盯紧市场动向跟话题风向，而这时他居然看到周懿成传讯息过来给他：“我看到联合声明了，你晚点有空去辰曜一趟吗？”


    他立刻回覆：“我在出差，我们等等拉个视频会议。”


    另一边的宋语宸也刚结束例会，赵志航就迅速报告：“刚才银曜资本也发声明了，认为擎瑞的报告缺乏实质依据。”


    宋语宸挑眉，有点诧异：“他？周懿成发的？”


    “是的，而且目前反应正面，Nexa的股价已经反弹2%。”


    宋语宸一到办公室，就先打电话给周懿成，岂料对方改打视频电话，还拉了孟景遇一起，她戴上耳机才点开，看到周懿成的背景，看起来是在机场贵宾室，孟景遇则是在高铁上。


    “我看到声明了，周懿成。”她率先开口，语气平静，“你要做之前也先通知一声，我才有心理准备。”


    “重要的合作伙伴受到攻击，我当然要表个态。”周懿成笑得很轻松，看起来是在观察他们两人的表情，“不过你们的反应也很快，挺专业。”


    “谢谢您的帮忙。”孟景遇颔首。


    “不客气，不过我找你们是因为我刚得到消息，擎瑞背后有其他人在推动。”


    “沈季东？”宋语宸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不确定，但有可能，而且他们下一步可能不仅是针对Nexa，而是会针对你们正在计划的能源互联网项目。”


    宋语宸瞬间警惕，视线看向孟景遇：“NEXUS的事你告诉他了？”


    NEXUS的具体方案和时间表是昨晚才敲定，严格说来只有她跟孟景遇先过过一遍而已。


    孟景遇同样困惑：“没有。”


    “别紧张，我只是做了一些市场分析。”周懿成微笑，“辰曜的技术再加上QGF的资金，只要有人关注市场走向，都能看出你们正在加速这方面的布局。”


    “那你的立场呢？”宋语宸直截了当地问。


    “我可以给一个建议，与其等待他们下一次攻击，不如先发制人，正式公布你们的计划。”


    “那太冒险，计划还在初期阶段而已。”孟景遇蹙眉分析。


    “你们可以再讨论看看，有时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而且你们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周懿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这么好的搭档，当然要大胆一点。”


    这番对话在周懿成准备要登机时就结束了，他们两人都没有挂断视频电话，而是同时陷入思考沉默。


    “你真的没告诉他NEXUS的事？”她有点难以置信地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但他说得有道理。”他吸了一口气，“之前会议上我们有粗略地聊到构想，但也有段时间了，他居然还记得。”


    “那他的建议值得考虑？”


    “是，但我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宋语宸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怀疑周懿成的好意，只是这份好意来得太刚好，刚好到像是布局。


    这时赵志航敲门走了进来，低声说：“董事长找您。”


    孟景遇也听到了，于是先挂了电话，宋语宸端正姿态跟表情，打给外婆，外婆很快就接起来，只说了一个要求。


    她要见见孟景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