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作品:《假卧底女主求生日常

    春和景明,山苍苍,水漾漾,范溪县背靠小蜂山,最初是因有人在这座无名山上养蜂而得名。


    陆绥珠日日走街窜巷,想要盘下一间铺子,为自己谋个生计。


    既然决意在此长居,出门采买时便不可避免的露脸,外乡人在这县里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打量,陆绥珠也只是时时微笑,不敢轻易透露名姓,也鲜少与诸位叔婆说自己往来经历。


    即便已如此谨慎,他们还是挑挑拣拣的编凑出一个因无子而被丈夫休弃,不得已背井离乡的凄苦女子的一生。


    累了一天也没有寻到地段好,价钱合宜、老板又实在的铺子,陆绥珠疲惫的锤了捶肩膀。


    人都没坐热乎,便听见有敲门之声。


    门口站着一对年迈的夫妇,脊背佝偻,虽皱纹明显,人却很慈祥,她们俩看见陆绥珠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站在门口半天也没说话。


    “你们有何事?”


    陆绥珠微微拧眉,人始终守在门口,警惕之心不曾褪去。


    张伯用胳膊肘轻拐了一下李婶,李婶才像刚反应过来,摊摊手开始介绍笑呵呵的介绍起来自己来。


    “我们是隔壁的邻居,听说这里新搬过来了一个小娘子,便想着过来瞧瞧。”


    二人手里还提着几个苹果、梨和几串葡萄,言语动作神态皆是憨厚朴实。


    虽然觉得这对老夫妻突然造访有些怪异,看在水果的面子上陆绥珠还是道谢,把他们两个请了进来,让芳甸给他们斟茶。


    “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姑娘年纪轻,叫他张伯,叫我李婶就行,县里人都这样叫。”李婶儿人活络,说话时眼睛笑嘻嘻的,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可闲谈间,那眼神却始终黏在陆绥珠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不休。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陆绥珠子向后倚了倚,也不太客气的发问:“我赁宅子的时候,没见这附近有人家,更别说是邻居了,不知张伯,李婶家住何处啊?又是从何处听说我住在这里?”


    李婶一下子顿住,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张伯接过话来,用苍老粗哑的嗓音回答:“嘿嘿,这范溪啊就这么大,我们都是这里的老人了,自然什么都知晓的。”


    县里传话快也是必然,见陆绥珠点点头,李婶儿放下心,继续张嘴打听,用满是皱纹与厚茧的手亲昵的拉过陆绥珠。


    “姑娘年岁几何啊?”


    “未至桃李。”陆绥珠回答模糊。


    “可有婚配了?”


    “早年有过婚约。”陆绥珠信口胡诌。


    “可有亲眷?来这范溪是为何?”


    “父母抛弃,来此寻亲。”此言真假参半,陆绥珠肩膀微微耸动。


    一听这话张伯和李婶对视一眼,连连起身告辞,脚步匆匆似有虎狼追逐,脊背弯的也不那么厉害,一话未留夺门而出,须臾便不见了踪迹。


    “岁数大可真爱打听闲话。”芳甸摇摇头,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陆绥珠也并未多想,只当是那闲的爱牵红线的的老人,听闻她举目无亲,便觉得孤女难以做媒,这才不置一词,匆匆离去的。


    没过多久,便又传来笃笃的敲门之声,路边无人看管的小黄狗撅着屁股吠个不停。


    陆绥珠随手拿起一把扫帚攥在手心里,才让芳甸才去开门。


    张伯和李婶去而复返,后边又跟了一对约四荀的中年夫妇,男人身着浅绿绣鸂鶒官袍,其色泽斑白陈旧。


    身旁站着的夫人亦是朴素无华,一只手攥着绢帕,另一只手紧紧拉拽着丈夫的袖口,似有点紧张。


    不知为何,看见这二人陆绥珠心头升腾起奇异之感,像是一团棉花在喉咙里弹跳胀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院中唯一的柳树嫩芽青青,晃着春意。


    沈著上前半步,宽大的衣袖尽是清风鼓动,他嘴唇微张,仔细的端详陆绥珠。


    已经算是逾矩的目光,陆绥珠却丝毫没有想要闪躲之意,好似断定眼前之人不会伤害自己。


    “女……儿?”沈著声音透着不定。


    这两个字一出,好似万千黄亮星子一齐坠地,模糊了眼际,耳边也有似嗡嗡蝉鸣般的回音,陆绥珠一时错愕。


    手里的扫帚也掉在了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什…么?”


    见这父女俩都如此沉得住气,林雁却是再也绷不住了,将犹犹豫豫的丈夫推到一侧,直接上前抱住了陆绥珠。


    “文葭,我的女儿啊,娘亲终于找到你了,可疼死娘了。”


    被这突然起来的重量冲击的有些发晕,眼泪一瞬间不受控的滑落,沾湿了桃粉胭脂染的面颊,这种温暖的怀抱只有小时候才会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虽然令人心中欢喜,可陆绥还是免不了担忧害怕,怯怯的开口。


    “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林雁松开了陆绥珠,拿出绣帕擦了擦眼泪,很多话都想说出口却统统哽在喉咙,只顾将流出的眼泪擦了又擦。


    见这情形李婶十分有眼力的上前,拉过陆绥珠的手,慈爱的看着她:"不会错的,老奴是看着你和少爷长大的,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和你张伯便怀疑了,你和小时候的模样像,都没怎么变。"


    张伯在一旁附和点头,弯着腰带着笑,声音粗哑却很和善:“小姐若是瞧见了少爷便知道了,你们俩都生的像爹,模样俊得很。”


    “…爹?”


    陆绥珠尾音上扬,剪水双瞳轻颤间目光直直的打在沈著身上。


    从进这院子里只说了一句话就沉默到底的沈著,失措的愣在原地,也不知安抚哭到说不出话的妻子,也不知对女儿嘘寒问暖。


    听到这微弱的一声“爹”竟毫无征兆的突然转过身,大跨步迈出了院子。


    看着他张惶离去的背影,李婶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啧了一声:老爷一向沉稳老练,这是高兴傻了,不知道盼你回来盼了多少年,你瞧他今年也才四十又一,两鬓的头发却都白了大把。”


    扫帚倒地上被风吹起了摩擦之音,好一会,沈著才又回来,面色如常,声音沉静严肃,说了一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唯袖口处一小片湿润,颜色深了少许,此时被他小心的掩藏在了身后。


    待到眼泪都流尽,大家调整好了情绪,一起绕矮桌坐了下来,林雁和沈著一左一右的坐在陆绥珠身侧,张伯李婶坐在对面,芳甸不愿扰这暖人时刻,兀自在厨房备茶水点心。


    水煮沸的声音咕噜咕噜在这深深庭院中,漾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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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未曾相见,陆绥珠捏着衣角有些拘谨,父母亦是小心翼翼,基本话都靠着李婶和张伯说。


    “洪水冲走时我年岁尚小,又受到了石头撞击,到现在我也只记得我的家乡似在南边,我是有父母的,其余一概记不起来了。”


    想着这些事陆绥珠难免有些神伤,幼时一路辗转流亡,遭人羞辱,可天灾面前她亦是无人可怨。


    好不容易沈知著鼓起勇气想要拉一拉女儿的手加以宽慰,人却早就被妻子揽在了怀里,伸出的手只得悻悻地捋一下胡子,当作无事发生。


    “没事的没事的,这些事情爹娘以后会慢慢的和你说。”沈雁如水的双眸中尽是怜爱与愧疚,伸手将陆绥珠碎发别在耳后:“你哥哥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定然要欣喜万分。”


    “当年突发洪水,谁都始料未及,我和你爹忙着救灾搭救百姓,唯独忽略了你们兄妹俩个,你哥看顾你时,一个不留神就被洪水冲走了,他这么多年也是日日愧疚。”


    “但其实最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们,都是爹娘的错。”林雁声音已经哽咽,强忍泪水。


    多年颠沛也好,经受磨难也罢,事已至此,陆绥珠也早已释怀了:“无妨,此生还能回家已经很好了。”


    “老爷,你快写信告诉少爷一声吧,他若得知小姐平安归家的消息,定能安心备考,金榜题名的。”张伯好心在旁提醒。


    陆绥珠想起刚出码头时张贴的那张红榜上写的正是县令之子,有些不确认的问:“我哥可是名叫沈文蒹?中了解元,已经赴京了的那位。”


    “是啊,你们兄妹俩名字各从《蒹葭》中取了一字,当初怀你的时候,你爹就料定会是一个女儿,他希望你如初生芦苇一般随心自在。”


    失而复得太让人欣喜,以至在场无人追问陆绥珠是如何得知兄长名姓的。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家。”


    沈著背着手弯着腰,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哄诱。


    桌下的手抠着指甲,陆绥珠双膝紧并有些扭捏:“我……今天先不想回去。”


    沈著和林雁一阵失落,也不敢多问,默默等着她张口。


    “我还要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你们再来接我回去可好?”


    等人走远后,院子又恢复了冷清寂静,陆绥珠伸出来胳膊掐了一把,痛意明显,可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似漂浮在太虚幻境中,虚虚实实如梦似幻。


    “姑娘不是盼了好久与父母团圆么,如今这是近乡情怯了?”芳甸坐了下来,可谓是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陆绥珠也没反驳,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轻眨,看着攀爬起的圆月,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的情绪是由何处来。


    “对了芳甸,我与裴府和东宫之事,一定不要和任何说。”


    “我明白的,姑娘。”


    明月皎皎,照的庭下积水如冷白银霜。


    胸口的伤虽未至要害,可牵扯间还是会有不浅痛意,裴府的一切都是真的,又好像在慢慢消逝。


    十五的月亮都是圆圆的,范溪的似乎还更加清澈透亮,可她也有些想念上京,走时匆忙也未向圆圆,秦五娘道别,也不知师傅云游到何处了,此生是否还能相见。


    还有他……那样清冷孤傲的人会不会为她的死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