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知道我的事。”


    “……这其中，包括我的出身吗？”


    身旁的少年人声音较白天的时候略显沉闷。


    贝琳奈感受到他不甚明朗的情绪，看来阳光开朗大男孩在面对肚子空空的夜晚时，也会被网抑云捕获。


    当然，这也不奇怪。


    心底不予示人的隐秘，就这么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撞破，自然不会是什么很好的感受。


    贝琳奈认真思考着该如何作答。


    她不想自以为是地装作有多了解他，她并不认为看了部漫画就已经对这人的事了若指掌，何况这部漫画他甚至都不是主角。


    但同样，她也不想装作一无所知。


    她只想诚实的说出内心的想法。


    “嗯，我知道。”


    她老实开口：


    “你的出身，你其实是……”


    艾斯默不作声，攥紧了环在膝盖上的手，引颈受戮一般静候着对方吐出那个刺痛他的名字。


    “——波特卡斯·D·露玖的孩子哒。”


    艾斯：？


    艾斯：倒、倒也没错就是了……


    说起美女，贝琳奈眼睛里都格外有神起来：“你妈妈真是超级漂亮啊，是我看到过的这个世界的画面里最漂亮的人了。”


    这绝对是实话，原来在看op动画的时候，最让她惊艳的女性角色就是站在巴拉苔岛的夕阳之中，白裙飘逸的露玖女士。甚至比官方公认的第一美女女帝更戳中她个人的审美。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那个胡子和鼻毛都分不清的老男人在一起。果然每个美女有自己的河童，这条定律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吗……”


    “鼻毛……那是海贼王啊！”


    “海贼王又怎么了！河童王也照样是河童啊！”


    她的角度过于清奇，艾斯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你关注的重点有点奇怪吧，对于开启这个时代的臭名昭著的家伙的感想就只有胡子和鼻毛吗。”


    “是啊！因为我能说的确实就只有这些啊。”


    说罢，贝琳奈煞有其事地爬起身来。


    “实话告诉你吧，船长，你算是抽到奖了。”


    她对陷入呆滞的艾斯道：


    “你捡到的这个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发自内心地说：‘不论是什么海贼王还是山贼王，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的人。”


    “因为我根本就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啊。”


    艾斯：啊？


    “别误会。”她补充解释道，“我指的不是伟大航路后半段的新世界之类的，是真正的另一个宇宙。我的世界大陆要多得多，大海也远没有这里热闹，总体而言是个陆权文明主导的世界。”


    听到这里艾斯已是一副猫看宇宙的表情。


    “总而言之。”


    贝琳奈直言重点：


    “我从未在这个困扰你的「大海贼时代」生活过，只是像看故事一样看过些许你们这个世界的事情，但也就仅此而已。”


    “要论我对海贼王的实际的感受，确实还不如鼻毛胡子，也不如温柔美丽的美女来得印象深刻。至少不足以让我有资格审判他是否真是个罪人，更遑论他的儿子。”


    “……这算什么啊。”


    艾斯茫然。


    这样的答案是预料之外的。


    他以为只要航行于这片大海之上，身世的原罪便会一直如影随形。时代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没人可以置身其外。


    艾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故事对于某人来说，会真的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而已。


    他不知该做何感受。


    如同踏出沉重的一脚，却踩了个空一样……


    艾斯向后仰去，躺倒在沙滩上，呆呆的望着天，少女的声音继续像小鸟一样，毫不顾忌人的心事兀自说着：


    “我早就决定了，不要靠“未卜先知”就决定如何看待旁人，要好好看着眼前。”


    贝琳奈与他一同仰望着墨蓝的夜空。


    不过……


    她忽然转过身来面向他，语气莫名的雀跃：“不过你知道吗？我还信奉一个道理：这世上虽然不应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无缘无故的爱，多一点也无妨！”


    “我们相遇的这段时间，和相遇之前对你的故事的惊鸿一瞥，已经完全足够让我决定喜爱你了。”贝琳奈一咧嘴，亮出一排小白牙：


    “我很中意你哦，船长。”


    啥……？！


    艾斯感觉脸上“腾”一下热了起来。


    “你、你这家伙！还真是能不害臊地说出这种话啊！”


    “嗯？因为是事实啊。”


    贝霖奈见对方像只熟虾一样弹了起来，她如同受到了鼓励一般兴奋起来，双眼都亮了一个度，像海滩上Q弹的海豹似得，连蹦带蛄蛹地凑过去。


    “不行啊船长，连这种世界常识都不知道怎么出海呢？来来来，让我告诉你——”


    “别过来！”


    两人绕着燃烧的火堆一通乱爬，嬉闹的动静让这座寂静的孤岛都显得有了人气。


    “抵抗无用，束手就擒吧海贼小子！我劝你老实接受真理的灌溉。”


    “说什么“海贼”！你现在可是和我是一条船上，啊，船没了，那就是一座岛上的人欸！”


    “所以船长你才有义务接受船员的谏言。”


    说得很有道理，但对方眼里闪烁的恶趣味的光芒，明显表示着她要说的不是什么让人听得下去的东西，艾斯惊恐地瞪大眼。


    然少女丝毫不顾他的抗拒，毅然突进到他的耳边：“听好了——”


    “啊啊！”艾斯只得做鸵鸟状，拧过头去捂住耳朵。不过根本没有意义，那人的声音还是清楚地透过手掌的阻隔传入了脑海：


    “波特卡斯·D·艾斯是个超棒的家伙——！”


    “这世上，能在真正认识他之后，还不喜欢他的人，绝对不存在！！”


    ！


    心脏遭受猛烈的冲击。


    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热烈地奔流起来，艾斯仿佛顺着掌中的脉搏，听见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用力跳动，擅自宣告着它的快乐。


    那是他从没听过的，直白的“甜言蜜语”。毫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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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毫不合理，如同落下的彗星一般，迎头撞击着这个世界一直以来向他诉说的一切。


    而贝琳奈似乎完全找到了乐趣，只是试图用夸张的彩虹屁使对方破防：


    “记住了哦，这可是宇宙唯一的真理。”


    不……


    “不理解的人只能度过相对失败的一生，本人也不许有异议！否则就由我施行严肃的制裁。”少女大笑着宣告她那动人的谬论。


    虽是玩笑，可即便是玩笑，她却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仿佛一切真的本应如此。


    “……”


    艾斯沉默，面容沉入帽檐之下，看不清是悲是喜，贝琳奈只能看见他那总是上扬着的嘴角此时绷成一条直线。


    半晌，她听见他有些发闷的声音：


    “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


    他不理解，他们昨天才相遇。她为何对他这个一认识就带着她沦落孤岛的人如此笃信？为何如此慷慨无偿地对他投以善意？明明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艾斯抬头望过去，贝琳奈的眼里依旧弯着，却已卸下了玩笑之意的。


    “我也一样不懂你啊。”


    “那你还要断言我是个好人。”


    “嗯，为什么不呢。”


    “……这不是完全前后矛盾嘛。”


    “哈哈，那又怎样？谁说不可以了？”贝霖奈也被自己的逻辑整笑了，在发自真心的胡言乱语方面，大概没有人能够赢过她。


    “嘛，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


    “从现在开始，就会有无数知晓彼此的机会了不是吗。”


    你也是，我也是，抛却一切外在的因素，只是用自己的双眼去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她看着艾斯，笑容里带着某种令人心折的力量：


    “我会好好看的。”


    贝霖奈没有说出声，可艾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明晃晃的意思——「你也应如此。」


    她向他发出了无畏的互相凝视的邀请，全然不惧被看透、被审视，赌定他们的灵魂直到最深处，也不会有相斥的部分。


    艾斯意识到，同伴的信任或许也是一种挑战。


    但这再好不过。


    大概比起劝慰，这样的“考验”更能驱散他内心的迷惘。


    他也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连旁人好意也要一味抗拒的程度。


    晚风袭来，将他们身边的篝火吹得忽明忽暗，可等风过去，最终还是会更加明亮地燃烧起来。艾斯伸出手，贝霖奈感到头顶一重。


    “谢谢啦。”


    谢谢你的看好。


    温热的手掌扣住她的脑瓜子使劲揉搓了几下，贝琳奈抬手保护被搓成一蓬鸡窝的头发。然后抬头看见笑容已经回到了少年的脸上。


    “我也明白了，贝霖奈也一定是个好家伙。”


    这是他出海以来，获得的第一份宝物，一位知晓一切也依旧不偏不倚的看待他的伙伴。他决心让她的声音，在心底更加长久的回响。


    “第一个遇到的伙伴是你真是太好了！绝对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