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1章:荀悦沉默了好一阵后，才重新看向虞临。虞临对自己始终不闻不问……


    荀悦沉默了好一阵后，才重新看向虞临。


    虞临对始终不闻不问，在思索书名无果后，索性身，怡然自得地在书架间游走。


    似乎带着某种明确的目标，仔细挑选了需要的书籍。


    因各书于不同时期写，除近些年的为纸张质地外，其多为厚重的竹简。


    荀悦眼睁睁地看着虞临双手分别端一摞快赶上大半个人高的木简，却面不改色、步履轻盈，转瞬便将整整齐齐地放了书案旁边。


    ……慢着。


    究竟何等怪力？！


    荀悦不知不觉间已瞪大了眼。


    上身下意识地前倾，重点打量着虞临颀长匀称、毫不虬结的身形，不住怀疑老眼昏花了。


    莫不从弟的下仆马虎大意，叫那些书简实则早已被蛀空，方显得如此轻飘？


    在虞临放下书简、返身去取旁的书时，甚至没忍住拿其中几卷，却并未察觉异常。


    底回事？


    思绪陷入错乱，被虞临淡淡地扫了一眼。


    其声悦如戛玉敲冰，却隐约透着渊玉之寒：“荀君，莫不属意临所择之书？”


    荀悦眉心陡然一跳，本能地做出安全的答案：“并无此事。”


    虞临“噢”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了。


    见对方真对视不见，兀自忙碌，荀悦不禁轻咳一声，欲要提醒对方尚在。


    虞临立即有了反应。


    步履定住，压下被打扰的一缕不快，略微侧头，平静地看着荀悦。


    偌大书房，光书案有三张。


    别同时容纳三个人了，要让仆从临时搬案几，即便要同时容纳十人，也绰绰有余。


    现在故意冰着脸，装作没注意对方的反应，刚才也回答读后感了……对方有话要？


    考虑荀悦毕竟主家的亲戚，虞临决定宽容一些。


    在开口时，采取的语调拟荀彧的温和有礼、官话中甚至带了点极自然的颍川郡口音：“荀公可有吩咐？”


    荀悦骤然被那静水无澜的乌眸直视着，竟一时间忘觉对方直视长者之举失礼，反倒感莫名一阵寒气自脊背上涌。


    不，那种令人悚然的不定感只匆匆掠，便随着虞临略微垂眸的举动，回归了平和。


    心中余悸尚存，更愕然。


    已半百之岁，又生逢扰攘，后遇董贼兵乱、中原大荒，至近年方入宫讲学，得了几分平静。


    何等阵仗不曾见，怎险些被位神情淡静、少言无害的青年给惊了一跳？


    荀悦将那抹疾掠的怪异撇开后，掩下心中赧然，坦白道：“不瞒子至，汝方才所读《申鉴》，正为吾之拙作。”


    虞临做出的反应，却与荀悦所料的截然不同。


    丝毫没有当着声明素著的侍中的面锐利点评了一番作品的惶惶不安，也没有似狂士祢衡般倨傲的据理力争、或变本加厉地贬损。


    只简短地一顿，带了点好奇地求证道：“敢问寻公，昔时可!


    为陛下所做？”


    听了直截了当的一问，荀悦下意识地捋了捋须：“……正。”


    ——果然样。


    虞临微微颔首，目露了然。


    观神色，被猜中的荀悦心里不禁更闷。


    不免为辩解一句：“我亦志在献替，然局势如此，并不被所用。”


    思及此处，不禁在心中长叹。


    作为颍川荀氏子弟，又岂会不怀为忠武宰辅，随侍君王，为社稷谋福祉之大志？


    然天下崩乱，篡逆豪，曹氏看似恭谨，天子实则沦为摆设，并无权柄。


    虞临却并不接受个理由。


    荀悦并不知晓，但凡涉及农事，位洵美静的虞氏子，多少有些较真了。


    虞临微微蹙眉。


    彻底放下了手里的书简，不着痕迹地审视了神色怅然的荀悦一番。


    在确定对方当真如此认为、不随口敷衍后，抿了抿唇，飞快地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遍可用的典故，然后雷厉风行地打了腹稿。


    荀悦沉浸在的苦楚中，并不察咫尺之遥，酝酿着一场惊天风暴。


    等准备绪后，虞临又模仿着荀彧的温良口吻，着：“小子不才，天性疏诞，若不慎出狂妄之言，请荀公见谅。”


    荀悦一怔，猛然看向。


    虞临便欣然当做同意了。


    于往下继续：“食为政首，欲安邦教民，必先足民食。不知荀公可同意此言？”


    荀悦略作思量，不觉话有任何歧义，欣然颔首：“此乃圣贤之智。”


    事实上，任哪位士人听，都不会认为有错的话——圣贤孔子曾道‘民富教之’，‘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也众所周知的道理。


    然紧接着，虞临在毫无准备的荀悦耳边，轰然降下了数道霹雳。


    眸光明澈，声似噀玉喷珠。


    却字字如刀，句句如锋，直刺荀悦心中痛处：“既如此，只要政令合理，得以有效施行，能使百姓丰衣足食，国本便在。那政出何人、何家、何意，于鼎沸生灵又有何紧要？无论陛下要重扬汉室之威，又或曹氏有逐鹿天下之意，皆需民力，观曹氏近年重屯田养民之策，便可见一斑。”


    虞临井井有条道：“我曾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若水已竭，如何载舟？水若仍存，即便地伐木做舟，也不难事。”


    如果选择庸碌无为，装聋作哑，因为愤恨民间百姓不知正君为谁、盲目追随乱党，不视其为民、不予以庇护的话……


    虞临理所当然地，应该不存在么狭隘恶毒的蠢人罢。


    民心所向，不正统所在吗？


    荀悦隐约察觉了虞临的言下之意。


    张了张嘴，点，却连个单字的音节都没发出。


    看着神色晏然的虞临，目露茫然。


    虞姓小子……究竟知不知道，在对一位日日陪侍天子身畔的重臣，肆发何等狂言？！


    见荀悦瞠目结舌，面色渐渐泛红，虞临微微歪头，有点不解的反应。


    出于后知后觉的羞愧吗？


    感觉自诩汉臣，存在不该为曹!


    营积极献策的羞耻心？


    “荀公侍于朝廷，许宫始终受宿卫监看，若真如此，出自荀公的一笔一墨，应皆会呈于曹氏案前，由其目。”


    虞临目光清扬，态度直率坦荡，却继续着叫荀悦五雷轰顶的可怕话语。


    荀悦甚至不难看出，虞临并无任何嘲讽之意，诚恳地替好心谋划。


    虞临真心实意地总结道：“若策出有用，便可壮民力。虽利于曹营，也更惠于万民。”


    至此，虞临将的腹稿发表完毕。


    没有关注荀悦的反应，只神色安然地继续看书了。


    约了一漏刻的时间，荀悦忽像被火灼伤般猛然站了，又连退三步。


    “汝……”


    位年半百、鬓发花白的荀门芝兰，张了张口。


    虞临惑然不解地看了去。


    荀悦倏然闭上嘴，将话给咽了回去。


    猛一挥袖，转身，匆匆离开的背影里带着几分再明显不的逃跑意味。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但所配玉珏激烈相碰、声响欲碎，连最要紧的印绶都重重磕了门框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急着更衣吗？


    虞临恍然大悟。


    重要的，书房又重归独自使用了。


    当即意识点，虞临的心情便上扬了些许，旋即全身心地沉浸在竹简墨香之间。


    等书房再次人，日昳时分了。


    虞临遥遥听见脚步声时，以为荀悦去复返。


    心里正感叹对方在厕所里呆的时间真久，便分辨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虞临心念微动。


    其中一道，无疑属于荀彧的。


    按曾在《礼记》中读的内容，“古之君子必佩玉”，又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自汉以，已少有人佩戴复杂贵重的组玉佩，但取代之的印绶，也仍叫君子以步履徐缓称颂。


    毕竟君子几乎无不出自钟鸣鼎食之族，自有节步的闲暇与余韵，不似黎庶终日为一日二餐疲于奔命。


    另一道，听着便也世家子特有的节步。


    虞临看了眼身前的张书几。


    上头摊满了从荀彧的书架上找的相关资料书，因为木牍笨重，一套书也显得数目众多，索性连早前离开的荀悦所使用的那张也霸占了。


    既然回的不荀悦……


    虞临只迟疑了片刻，便转为心安理得。


    ，并没有霸道地占用掉最后那张案几，也没有未经允许去碰触内间那独属于荀彧的主案。


    那不用专程为人腾出了。


    虞临静候片刻，同荀彧边行边闲聊着的那人，快便现了身。


    极快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面孔上。


    最多三十出头。


    做出个判断后，虞临便陷入了些微的不可思议中。


    ……在看，人的相貌也跟荀彧的颇为相像？


    那人也同时看见了几乎被埋在堆积如山的木简里，呈静思之姿的虞临。


    眼睛倏然睁大了一些，但快便反应，唇角露出一抹含蓄但善意的笑。


    !


    在宽袖遮挡下，以肘轻轻推搡了下荀彧，作为催促。


    却不知道点小动作已被眼利的虞临尽收眼底。


    虞临，二人关系亲近，应又近亲。


    下一刻，面上犹带些许无奈之色的荀彧，证实了的猜：“此乃我三兄荀衍，字休若，现于宫中任监军校尉，与我同里居。”


    荀衍唇角仍微微上翘着，眸里也含着笑意，向虞临翩然执了一礼，主动示好道：“若君不嫌，唤我休若好。”


    荀彧眉头微蹙，向三兄隐秘地投去告诫的一瞥。


    荀衍才稍稍收敛了于热络的态度。


    明知或许多此一举，荀彧接下礼数周地对三兄介绍了虞临：“位乃虞临，字子至，陈国武平虞氏子，乃吾之贵客。”


    二人都清楚听，素为翩翩君子的荀彧，在“贵客”二字上难得地加了点重音，进行强调。


    虞临虽敏锐地感觉荀衍对似乎有些于热络和好奇，但并未察觉出丝缕恶意，因此也不反感。


    既然双方认识，在案几后一落座，大大方方地观察了荀衍。


    明明兄长，身量上却较弟弟荀彧要矮一些，也更加清瘦，更符合心中有关此时文人的刻板印象。


    身上也传一阵香香的气息，但远没有荀彧得香。


    虞临快对香人二号失去了兴趣。


    荀衍对此一无所知，仍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虞临。


    比心思缜密、常年坐镇中枢的弟弟，的性格在荀门子中得上稍跳脱一些，但也心细如发。


    经一番打量，快确定位如圭如璋，光丽逸金的虞氏贵子，真心静如水，不见波澜。


    ——完全未将从兄荀悦给震得神魂不守之事，放在心上。


    须知荀悦虽从兄，却年长与阿彧二十余岁，以沉静性情素著，除好著述、爱良才外，极少能叫动容。


    可位虞子至却不知对从兄了，以至于从兄心绪大乱、久不能平，又始终不愿意对与阿彧透露一言半语。


    荀衍心里纠结片刻，快服了，依着好奇的本心，小心地顶着荀彧饱含不赞同的锐目询道：“我观子至心光磊落，便欲冒昧一问。不知子至先前究竟对我那古板稳重的从兄了些，竟叫自此落荒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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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戛（jiá）玉敲冰：敲打玉石和冰块，形容声音清脆悦耳。


    2.亦志在献替，然局势如此，并不被所用


    《后汉书·卷六十二·荀韩钟陈列传第五十二》“时，政移曹氏，天子恭己已。悦志在献替，谋无所用，乃作《申鉴》五篇。其所论辩，通见政体，既成奏之。”


    3.民富教之：治理国家的基础让百姓拥有充足的物质生活。只有百姓丰衣足食，社会才能稳定，治国的第一步。在百姓富裕之后，需通教育引导民众遵守礼仪、道德规范（“教之”），提升社会文明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