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梅子黄,日日晴

作品:《星光海岸

    第二天清晨,林在堂被吴裳吵醒了。她兴高采烈地对他说她拟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要带他体验一个真实的千溪。


    “机会难得,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体验。”她郑重其事地说。


    林在堂反正也是无聊,就答应去看看,只是这一天要多付100元报酬。他对此有异议,吴裳却说:“可是我服务时间增加了呀!”也属实有道理,于是拿出百元大钞给她。


    两个人就这样去了海边。


    清晨的海边被雾霭笼罩,仔细看,已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吴裳递给他鞋套、铲子和水桶,说是要带他赶海。


    “然后呢?挖出来的东西放生吗?”林在堂一边穿鞋套一边问。


    “然后我们把挖出来的东西,弄到镇上去,卖掉。”吴裳说。


    “我花钱陪你劳动,弄到的东西你再卖掉,是吗?”林在堂的脚朝吴裳扫去一些浪花:“你挺会做生意啊!”


    吴裳也不辩解,提起小桶朝深处走:“你不知道赶海有多好玩!”


    她儿时最喜欢的事就是赶海。


    在她记忆中,千溪的每一个小孩都喜欢赶海。


    他们聚集在海边,拿着小桶和小铲子,与海水嬉戏。海边的笑声就像插上了翅膀,能飞很远。赶海自然会有收获,好的时候有螃蟹、贝子、大海螺,回到家里拾掇一下,就能做出一餐“海洲风味”。


    吴裳再大一些的时候就发现赶海可以赚钱,别人拎着小桶回家做海味,她呢,去镇上找一个热闹的街口,卖小螃蟹。


    那时小螃蟹装在小袋子里,一元钱一只,她跑一趟,可以赚十几元钱。那于她而言是一笔巨款。


    她要林在堂多挖小螃蟹。


    林在堂哪里会,挖出一个贝壳,掰开一看,里面全是泥沙。再挖,仍旧是这样。好在他有耐力,吴裳的小桶装了十几只螃蟹,而他的小桶空空如也。尽管如此,他仍感觉到有趣。


    太阳升起来了,迷雾散尽,海水泛起波光,光线火辣辣地炙烤着他们。吴裳手一挥:“走,去镇上。”


    找一个热闹的街口卖小螃蟹,热情地招呼小孩子,而林在堂就在一旁看着。这么热的夏天,吴裳通红的脸上挂着汗珠,她自己毫不介意,用手一抹、一甩,接着叫卖。


    她好像有做生意的天赋,又或者她那张脸太容易令人有亲近感,她的小桶前总是蹲着小朋友。有小姑娘的头发快到掉进水里,她从衣兜里掏出小皮筋,顺手为小姑娘编条小辫子。小姑娘仰起脸对她笑笑,扭头给长辈展示自己的新发型。


    那样自在、自然。


    不到一个小时,她的小海物都卖光了,足足卖了三十多元。吴裳很开心,将钱塞进短裤口袋,用手拍一拍,将它拍扁。林在堂人已经热蔫了,真有点可怜。


    她先是给林在堂买了根冰棍,一人叼一根,冰棍解暑,瞬间凉爽很多。又说请他吃炒年糕和三鲜面。去的是一家路边的小摊,塑料椅子斑驳的木桌子,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和一个推车上的煤气灶。他们坐在老树下,铺着薄塑料的桌面上有几片树上落下的叶子。旁边的老人打着扇子聊天,不时看他们一眼。


    这样的环境令林在堂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处理自己的表情,生怕流露出一些不满。吴裳却说:“我反正只请得起这个呀!你要是嫌弃,你就看我吃!”


    炒年糕端上来的一瞬间,味道就涌入了林在堂的鼻腔。青菜叶子白年糕,还单加了一个嫩黄的炒蛋,看上去实在悦目。林在堂尽管是海洲人,但家里却不常吃这些。母亲阮春桂怕胖,去欧洲玩几次回来后家里的餐桌上就再难见到年糕这样的东西。后来林在堂去上海、去留学,就再没吃到了。


    吴裳多要一碗一盘,将炒年糕和三鲜面都一分为二,念叨着:“这样我们就都能吃到两样东西啦!”


    她从小节俭,但又嘴馋,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但她又大方,炒年糕里单独加炒蛋、三鲜面里多加两只虾和两个鱼丸,怕林在堂吃不饱。辛辛苦苦一早上赚的钱,就这样“挥霍”了。


    林在堂夹一片年糕片送进嘴里,糯糯的年糕带着一股米香,又混合着青菜、佐料的味道,算是人间至味。他还在回味,对面的吴裳已经挥汗如雨大快朵颐,捧起自己那半碗三鲜面的碗喝汤。


    “好吃吗?”吴裳问他。


    林在堂如实回答:“很好吃,但我没吃饱。”他好歹身强体壮,这些塞牙缝的东西怎么能喂饱他?


    “那好吧,我再请你吃一份炒麻糍。”吴裳说。


    “再来一碗汤。”林在堂要求。


    吴裳咬牙同意。


    林在堂是故意逗她,她赚钱辛苦,他怎么忍心让她“倾家荡产”呢?结账的时候他起身,却被吴裳按下去:“我请客就是我请客,你不要找事哦!”她一边从兜里翻钱一边说:“人虽穷,志不短。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满脸天真和倔强,像极了前一天傍晚打架的小黄狗。林在堂就不再执拗,跟在她身后在小镇上游荡起来。


    2006年的南方的无名小镇,很难见到游客。路边的人大声说着海洲话,乍一听以为在吵架,仔细听是在话家常。吴裳耳朵长,路过哪里听到什么,就顺口搭句话。她说海洲话很利落,嗓音清亮温柔,很是好听。


    走在这样的小镇上,让林在堂真切感觉到了自在。他问吴裳镇上有多少人、都做什么工作,小工厂都在哪个区域。吴裳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就对他说:“你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是小作坊,做的都是小东西,你说的这些,要一点点打探。但是我大概知道的,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生意…”


    “你问这些干什么?”吴裳问他。


    林在堂顺口胡说:“我写论文。”


    “哦哦。”吴裳却相信他。


    林在堂电话响了,那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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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在骂人,吴裳不想听,走远几步,但那声音总往她耳朵里钻。她隐约听到”狐狸精”、“不要脸”…偷看林在堂,他面不改色,显然习惯了。


    挂断电话后他说:“我妈,说我爸在外面乱来的事。”他其实不太与人说这些,但也不知怎么,在吴裳面前就这么自然说起来了。虽然于他而言,吴裳甚至还只能算一个陌生人。


    “哦。那你妈也该找一个。”吴裳说:“这样就公平了啊!或者把你爸的钱都骗走,让你爸没钱养小的!”她其实是在开玩笑,她才几岁,怎知这人生的戏剧性,只是觉得受了欺负也不能忍下这口气吧?那总得报复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妈也有一个呢?”林在堂平静地说,见她一时语塞表情尴尬,就耸耸肩,对她眨了下眼。


    “那…你…”


    “我怎么了?对我没影响,反正他们也不会离婚。”林在堂在前面走,看到有一家手机店,就走了进去。吴裳问他干什么,他说:“我付你劳动报酬。”


    “可我这个应该可以修。它只是翻盖坏了,屏幕上的字看不清。”吴裳拿出自己的坏手机,交给里面的人,转头对林在堂说:“你还是付给钱吧?我不用你买手机。我自己拿着钱踏实…”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贫穷,也不掩饰对钱的渴望,甚至还开玩笑:“那我至少要搂着它睡一夜,将它捂热吧?”


    林在堂替她心酸,她却无所谓似的,反而问他:“你怀里滴滴答答的是什么?”


    林在堂就掏出来给她看,那是一块有些年纪的怀表。吴裳曾在自己家里见到一个,说是一百多年前,祖宗出海带回来的,也不知真假。后来爸爸生病,被妈妈拿去当掉了。


    想到这里,吴裳觉得难过,小心翼翼将怀表还给他。


    晚饭他们也在镇上解决,林在堂说要请她吃顿好的。问吴裳喜欢吃什么?吴裳想也不想说黄鱼!我要吃黄鱼!


    吴裳吃黄鱼,真是一绝。林在堂从没见过谁那么会吃鱼,利落、干净,又香喷喷的。


    回去路上下了一场雨,吴裳将水桶罩在头上,到肖奶奶家门前的时候瓮声瓮气跟他说再见,接着跑走了,那样欢快、自在。林在堂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了,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是他们相处的伊始,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他在这十几天里,体偿了另一种人生。关于千溪的一切,都在他的记忆之中了。


    但非常奇怪,他从没跟别人提起任何一个字,哪怕是孟若星也没有。


    后来孟若星曾问过他在那个渔村都认识什么人,他只是说:导游,还有房东的老阿婆。问他吃的是否习惯,他说找回了我的海洲胃。这句他没说谎,在那里游荡的那些日子以后,他的胃口刁了起来。家里特意换了一个做饭的阿姨,专做海洲味,但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差了点味道。


    都没有那棵树下的那家摊位好吃。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