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小蘑菇精(三)

作品:《禁止折辱话本男主

    “公主,这深海蛟珠簪衬得您容光更盛,可真美呀。”


    侍女对照琉璃镜,又稍稍调整珠簪位置,忍不住感叹:“桑少主对您真好。”


    白岐望向镜中,映照出一张姿容潋滟的脸。含笑唇、薄情眼,同她原来的脸有八分相似,妆容点缀下,更添几分妖异非人感。


    她抬手抚上珠簪,凉意源源不断,与菌族体质极贴合,桑朝的确用心。


    手下稍稍翻转,她取下珠簪,在侍女不解的目光中,敛眸,漫不经心道:“今日只是订婚,不用太郑重。”


    侍女想劝两句,余光扫过门前,话音一转,又高兴喊:“桑少主!”


    白岐顺声瞧去。


    她那温润如玉的未婚夫正站在门口,含笑看她,浅茶的眸被阳光映得温柔。


    “你今日很漂亮。”音色也温柔。


    “你怎么来了?”白岐起身朝他走:“不去殿前迎宾客吗?”


    桑朝扫过她发间,没多说,只温和笑:“有族人和你哥哥他们在,不让我插手,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白岐点头。


    她不是原主,和这未婚夫属实不熟。


    菌族近年势弱,与梧桐族结契是最好的选择。再加这未婚夫温文有礼,长得也好,重新培养感情也不错。


    她没必要对他太抵触。


    “我已无事,一起走走吧。”


    两人顺着别院后的幽静小道闲逛。路上桑朝偶尔讲些幼时趣事,她没什么实感,只偶尔应几声,氛围也算愉快。


    直到走到处灌木丛,她脚步顿住,目光被个小家伙吸引。


    不知族内哪家的幼崽,巴掌大,还不会化形,牵着几根细白的菌丝,磕磕绊绊往灌木顶上爬。可惜菌丝太短,心又太大,总爬到一半就往下滑,瞧着可怜的紧。


    见它实在爬不上去,白岐索性抓起它,直接放到灌木顶上。


    场景转换得突然,小家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它已置身高处。


    灌木枝丫顺风摇摇晃晃,它却像有些恐高,紧紧扒在枝干上,止不住地抖。


    白岐:“……”可真行。


    瞧它行为,还以为想上去,真帮它上去了,又不高兴。


    她耐心难得比往日多几分,又伸手,敲敲菌丝,示意它顺着下来。


    菌丝颤巍巍碰了碰她指尖,确认没问题,才一溜烟迅速往她手心蹿,再牢牢扒住手腕,活像后面有妖魔鬼怪。


    “……谢……亲……”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它身上传来。


    白岐乐了,还怪有礼貌。


    她弯唇,想问问它是哪家的,就听它又往外蹦了个词,脸瞬间绿了。


    “……娘亲。”


    微妙既视感闪过,白岐一急,这可不兴乱认,她未婚夫还在呢。


    “我不是你娘。”她严肃反驳。


    小家伙摇动菌丝,贴贴:“娘亲。”


    她手一晃,想甩下去,奈何它实在贴得太紧,活像块狗皮膏药。


    这是遇到碰瓷了!


    “桑朝。”白岐无奈放弃,“别听它瞎说,我真不认识。”


    桑朝站她身侧,唇边始终噙着宠溺的笑,似觉有趣的很:“你……”


    话未落,就被道冷淡的声音打断。


    “回来。”


    这声音……


    白岐心头一跳,转头向声源看去。


    怎么会是他?


    阿雪?不,不是阿雪。


    这人红衣猎猎,生得和阿雪几乎一样。可他周身萦绕着极暴烈的气息,额心那枚代表着凤族的神纹艳丽如血。


    阿雪的身体常年冰凉。


    更何况,他看自己的眼神,淡漠无波,全然陌生。这不是她的阿雪。


    她冷静下来,手背在身后,声音带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质问:“你是谁?”


    “神山,凤烬。”他疏离伸手,“这东西顽劣,多有叨扰,还请……姑娘,将它交与我,回去我自会管教。”


    东西?管教?


    白岐心底腾地升起股怒气:“这是我族内幼崽,这位凤族的贵客,您莫非眼神不好,连种族也会认错?”


    他只保持伸手的动作,神色毫无波澜,又重复道:“回来。”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察觉到手心挣扎的动静,余下的话,白岐再没说出。


    原是她自作多情。


    她抬手,忽视它的眷恋,运转妖力送去对方手中,再利落转身。


    “桑朝,我们走吧。”


    “好。”


    桑朝冲男人礼貌颔首,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牵起白岐,步步往深处走。


    二人着同款礼服,相携而行,背影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楼烬雪垂在身侧的指骨蓦地捏紧。


    “怎么,认识?”心底那道声音沉寂良久,才开口,带着丝试探。


    “不认识。”


    “真的?你方才隐在暗处偷看,本君以为你还对她余情……”似乎意识到说错话,那声音顿住,又恼怒。


    “本君向来不以真面貌示人,你个凡胎不仅强占身体,还敢冒用本族小辈身份赴宴,到底是何居心!”


    “凤烬。”楼烬雪打断他,“你话太多。”他指尖微动,在凤烬的骂骂咧咧中,火红流光闪过,世界短暂安静。


    这幻境有些不对劲。


    前段时间起,他的神魂时不时进入陌生幻境,被动经历一切,过程不堪其扰。


    这次换了个身份,他不仅能掌控主动权,甚至还能同身体原主人交流。


    这就像个真实的世界,甚至因无法逃离,意识也在日趋同化。


    他必须尽早离开。


    至于刚才那女子......他怔怔捂住胸口,陌生的阵痛如潮汹涌。


    她好像有些难过。


    张手、合拢、再张开,覆在心口。站在喧闹大殿中,白岐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同一人。


    直到桑朝唤她名字,她才茫然抬眼,对上他清浅的眸。


    他柔声道:“该交换信物了。”


    父王母后、哥哥、满堂宾客,都笑盈盈看着他们。她脑中空白一片,目光下意识想寻找抹红色身影。


    没有那人。


    “阿岐。”桑朝笑容变得勉强。


    白岐回神,冲他抱歉笑笑,才从喜盘中拿起颗皎白灵珠。


    桑朝顺势拿起旁边金色梧桐叶。


    司仪高声宣告:“交换信物,礼——”


    砰!


    浑身是血的人影从大殿外摔落进来,紧随而来,是声嘶力竭的求援。


    “魔渊封印破了!”


    满座哗然。魔渊毗邻妖族,封印一破,妖族首当其冲。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订婚宴再无法继续。


    汇合、商议、精英汇聚,白岐跟着族人去往前线时,都还没回过神。


    她下意识松口气。


    很快,她再没心思去考虑那些爱恨纠葛。前线战况十分惨烈,满目苍夷,最初那批镇守的人几近全灭。


    魔物肆虐横行,黑沉沉的魔气几乎压过半个天际。妖族、人族、神族,没一个种族能避开劫难。


    与她同行之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又很快有新的人补上。麻木、杀戮,精神濒临崩溃,她已分不清这般度过多少年岁。


    直到某日清晨,一个灰衣修士跌跌撞撞跑回驻扎地,脸上是悲怆的兴奋。


    “神山主君大发神威,将那该死的魔头封印在神台岭,我们快去!只要彻底杀死它,一切都会结束!”


    那魔头形迹诡谲,极难捕捉,仅以一团黑气形式出现。它所经之处,必魔物横生,众人皆言,它是灾厄之源。


    所有人都在赶赴神台岭。


    白岐挤在人潮中,遥遥看不清前方路,只是愈近,心中不安愈强烈。


    她停下脚步。


    闻晏回头看她:“妹妹?”


    她脸色苍白得厉害:“你们先去,我晚些来寻你们。”


    这些年菌族族人死伤大半,父王母后重伤不醒。闻晏早褪去昔日轻浮,神色阴戾,对魔物的痛恨早已融进骨血。


    他满心填满仇恨,注意不到白岐异常,叮嘱一声,便召领族人仓促赶去。


    白岐逆着人群,艰难向神台岭附近山头走。她心底有种奇怪的念头,那里有什么在呼唤她。


    肩头不间断被撞开,灵器余威划破脸颊,众人汲汲向前,她一人独行。


    远处,神台岭猛地爆发出道照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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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火光,嘹亮凤鸣声划破天际。


    “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它!!!”


    一声比一声激愤高昂的呐喊,转而又变成仓惶惊恐的尖叫。


    “不好!它逃了!”


    白岐步子愈发快,后面几乎是在燃烧本命精血极速奔跑。


    一步、两步……愈来愈近。


    不远处,她看到团几乎溃散的黑气,挣扎朝她飞来。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魔头”吗?


    她心跳的很快。


    步子却一点点缓下来。


    妖核深处传来熟悉的牵引感,血脉与那团黑气同频共振。


    这才不是什么“魔头”,这是——


    她遗失的孢子。


    她惨笑着伸出手。


    -


    菌族与魔勾结的传言愈演愈烈。


    有人说,曾亲眼看到菌族公主与魔头为伍;也有人说,菌族公主丧心病狂,已彻底入魔,灭杀神山数十人。


    有极少人为她辩驳,说她以身饲魔,将魔头带回魔渊,这之后魔物在变少。


    这种声音很快淹没在仇恨中。


    多年压抑的愤怒像找到发泄口,讨伐菌族的声音甚嚣尘上。


    时年八月,新任菌族之王闻宴孤身赴魔渊,濒死而回,从此对外宣称与其断绝亲缘关系。


    十月,梧桐族少主再赴魔渊,同铩羽而归,自此携族人隐居世外。


    十二月。


    魔渊开始下雪。


    魔物环伺,却不敢靠近。


    白岐艰难走在雪地中,身形消瘦得厉害。她身旁亦趋亦步跟着团半黑半白的稀薄雾气,上面模糊传来阵阵担忧。


    “别担心,很快。”白岐抚摸它,神色温柔,“你很快就能解脱了。”


    循着记忆,她冷冷望向神山方向。


    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碰到孢子那瞬,铺天盖地的痛苦绝望差点淹没她。


    “……爹爹,死了……”


    “……娘亲,痛,不要我……”


    “……为什么,要杀我……”


    不及多想,她第一反应就是藏起它,不能被人发现。


    将它收入妖核,也无法掩盖魔气,迫不得已,她一路逃亡至魔渊。


    路上为自保,她杀了个阻路的凤族,孢子吸收散溢的神息后,魂体肉眼可见有了愈合趋势,连意识也清晰几分。


    白岐才知,她曾经的凡人夫君,阿雪,是神山之主凤烬的涅槃转世。


    孢子非正常离体,她本会元气大伤。可阿雪不知何时恢复了部分记忆,动用凤族秘法饲养。她不仅没受影响,甚至,这些年修为也愈发精进。


    可一切结束在他涅槃那刻。


    阿雪死了,活过来的,是在第一时间烧死孢子,取走精血的神山主君。


    孢子在血脉滋养下,意外拥有部分涅槃能力,带着怨念,在魔渊复生。


    准确来说,不是复生,它只是团不断凝聚世间恶念的意识。


    永世不得安息。


    这段时日,她大部分力量,都用在蕴养孢子上,再加那些神息,它已恢复大半。只要再多杀些神山人,再杀掉——那个人。


    只是力量过度消耗,再加魔气侵染,她的五感在极速退化。


    先是嗅觉,后来是味觉。


    最近连视觉也在衰败,目及空茫一片,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以她如今的力量,只能凭借对魔渊的熟悉,伏击那些前来寻仇的神山人。


    今日依旧没任何收获。


    她眸光晦暗,在原地站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朝临时居所走。


    翻过山坳,再顺着结冰的溪流往下。临近住所时,身旁雾气猛地炸开。


    倏然,她停下脚步。


    家门前,站着一个人。


    看不清那人,白岐只能感受到极浓郁的火息,比她见过的任何凤族都强。


    她曾在神台岭遥遥感受过。


    是他,凤烬。


    何为偏偏是现在,在她最虚弱之时,可机会难得,就算拼尽全力,也要……


    她兴奋地舔了舔唇角,身体微微战栗,一步步朝他走去。


    “你也是,来寻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