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青叶半岛寂静非常，李亦行待在封照的房间内，并没有睡着。别墅内虽然有客房，但是为了维持深爱封照的人设，李亦行最终还是决定待在封照的房间内。


    他并不想在封照睡过的床上休息，因此只是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着这个小房间——没错，封照的卧室是一个小房间。


    整个房间大概有十五平米，在别墅三楼的走廊尽头，一般来说，这里会设置成功能房或是杂物间，不过在这则是封照的卧室。卧室内部有一张单人床，外加两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窗户旁边放着书桌，桌上摆着封照的照片。书桌旁边又靠着书架。书架上堆着些被翻得很旧的书籍，大多是军事理论和机甲理论，还夹杂着一两本古老的诗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他实在没想到封照能死得那么早，他原先以为，这场婚姻里面，先离开的人会是自己。


    当这场联姻来到李亦行面前的时候，李亦行就没有想过拒绝。他被斯坦·戴维斯从孤儿院接回青叶半岛，自然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斯坦·戴维斯的初恋，如果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斯坦是不会把他养到成年的。


    他对于戴维斯家族的价值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成为一颗没有自我意识的棋子，帮助他们笼络更多的势力。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能够进入联盟担任要职，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这也算是等价交换了，李亦行想，戴维斯家族给予他学习成长的机会，一个能够落脚的地点和避雨的屋檐，而他在必要的时刻还上这份恩情，他们的联结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联姻对象是封照这件事……李亦行并没有什么所谓，嫁给谁都是嫁，他又不怕封照，封照要是敢娶他就敢嫁，谁怕谁呢？他是不介意和封照人前相敬如宾，人后互相火拼的。


    只是李亦行没想到封照竟然也没有反对这场婚事！


    李亦行看着桌上封照那张笑容嚣张的照片，很怀疑封照是想和自己暗自较劲，不想说反对显得怕了和自己结婚似的，或者是想借着结婚恶心自己一把。


    说来李亦行和封照的恩怨由来已久，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一束花造成的惨案。


    那是新元历313年的4月底，女娲星正值春末，李亦行带着父母的骨灰回到了亚斯城区，亲自将他们下葬在了同一个墓穴。那时再过不久就是母亲节了。李亦行计划给逝去的母亲李云惬买一束花。


    李云惬是个对生活很有仪式感的人，李亦行记得她还在世的时候家里面总有盛开的花朵，她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好闻，晚上她哄李亦行睡觉，李亦行埋在妈妈的怀里面闻着那花香味，总是格外地安心。


    亚斯城区作为女娲星最富庶的一个区，花朵价格也是水涨船高。李亦行那时还没有被戴维斯家领养，住在孤儿院里面，身上的钱不够买花，只能在花店帮忙，花店老板承诺，帮一天的忙，就让李亦行自己选一枝花。


    等到了母亲节当天，李亦行靠自己的努力和之前攒下的钱兑换了二十六枝花，他挑选了几枝康乃馨，搭配上向日葵、桔梗、百合和茉莉以及一些尤加利叶和雪柳草等草叶，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搭配出满意的花束，再用绿白的花壳和丝带包好。


    搭好后，因为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找李亦行，说孤儿院来了几位想要领养孩子的夫妻，要李亦行赶紧回来参与挑选，于是他只能先把这花束留在花店内。


    谁知下午去拿时，花店老板告诉他，自己搭的那束花已经被人买走了。


    他说：“我说了这束花已经有主人了，我可以给他重新搭配一束新的。但是那个孩子执意要买走你的那束花。他的爸爸是第一星系的总长，我不敢得罪。”


    当天下午，封照捧着那束花前往青叶半岛时，被半路杀出来的李亦行直接扑在了地上！


    他原先只是想把花抢过来，但是没想到封照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和李亦行扭打起来！


    两个孩子为了一束花把对方挠得鼻青脸肿，李亦行因为在孤儿院生活，体力和耐力跟不上从小锻炼，锦衣玉食的封照，很快就被封照打趴下，那束花也被封照恶狠狠地抢回去。


    “这是我买的花！”封照说，“你凭什么说是你的还要抢！是不是你家里人没有好好教过你……”


    封照话没有说完，李亦行突然从地上跳起来，狠狠给了封照一拳头，那束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花朵散落一地，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不能拿去送人了。


    他们的梁子也就此结下。再加上他们本来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之后一见面必然要找对方的不痛快，想着法子让对方不舒服。


    躲在角落突然窜出来把对方打一顿这种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偷偷把对方写好的作业篡改成错的害对方挨骂更是寻常，封照甚至还设计把李亦行关在漆黑的教室里面整整一晚上，后来李亦行报复性地也关了封照一晚上……两个人不仅关对方，还要在外面大声嘲讽……之后两人在大庭广众下见面更是极尽阴阳怪气，企图用语言把对方气死。两个人的矛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后面更是相看两厌，一见对方就一股无名火。


    他们的一整个少年时代都在对方的身影中度过，只不过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是相看两厌水火不容。


    当然，到了现在，恩怨已经变成了过去式，封照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李亦行把放有封照照片的相框倒扣在桌面，目光透过窗台看向雨雾蒙蒙的世界。封照的死疑点重重，不排除和联盟内部有关的可能。


    只不过封照一死，李亦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场联姻的未来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呢，他得先担心担心他自己了。


    而李亦行的担心并非杯弓蛇影。


    封照讣告送到女娲星的第二天，洛·泰勒前往圣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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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访了因为失去孩子而晕倒的方声晚。


    圣心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内器械齐全，有会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很大的露台，俨然是一个小型公寓的模样，护理机器人正在厨房内忙碌，给方声晚准备营养餐。而后者半靠在病床床头，右手扎着针，正在输液。


    洛·泰勒心疼地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模样：“声晚，节哀呀。”


    方声晚咳嗽两声：“小照还那样年轻，怎么就……”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太突然了，和这场战争一样突然。”洛·泰勒说，“亦行才刚刚和小照在一起，就……”


    方声晚闻言忽然抬起眼：“亦行这几天是回青叶半岛住了吗？”


    “是，回青叶半岛了，还是知聿接送的。”洛·泰勒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声晚有些焦虑地皱了皱眉，耳边传来洛·泰勒的声音：“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一说亦行和小照的事情。我知道你难过小照的牺牲，所以我想，不如让亦行用小照的基因生个孩子吧，这也是对小照生命的一种延续，也可以更加巩固我们两家的关系。”


    这个提议让方声晚的心倏然一动。


    新元历时代培育生命的手段比起古地球时期要先进很多，只需要有两个人的基因就可以通过辅助生殖手段，比如孕囊辅助生殖技术、体外胚胎培育技术拥有孩子。


    虽然封照已经死了，被炸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但他的基因还在。这是军部的传统，处于长城要塞的军官和士兵因为工作需要极少能有回家的机会，所以一般成婚以后军部都会让他们留下自己的基因，这样如果他的伴侣想要孩子，可以自行选择申请使用基因拥有小孩，而且如果伴侣一方有人处于长城要塞这个一线阵地，使用体外胚胎培育技术时可以特批一人前往培育中心。


    让李亦行孕育一个属于他和封照的孩子，这确实能弥补封照死亡带来的影响，并大大巩固两家的关系。再加上，方声晚也有自己的私心。


    其一，李亦行如果有了和封照的孩子，不论封知聿怎样挣扎，封庭松都绝对不会让他和李亦行在一起；其二，封照的死实在是太突然了，而直到封照死后，方声晚才发现自己给封照的关爱似乎太少了，他希望能有一个寄托让他补偿封照；再加上封知聿也已经长大了，总是不愿意多陪陪自己，如果能再有个乖乖的宝贝待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寂寞和难过了。


    封照的孩子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对象。


    “我的想法是让亦行用孕囊，”洛·泰勒十分认真地提议，“孩子已经失去了另外一个父亲，用孕囊能更好培养父子之间的感情，也比用培养箱更保险一些。”


    “声晚，你觉得呢？”


    “我觉得，”方声晚悲伤的神色终于露出一点带着希望的温柔来，“这个想法很合适。”


    “我也希望，亦行能用小照的基因生下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