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请良君杯酒散花洲

作品:《别爱师兄了,前夫不好吗

    若在十洲问起,见过这世间最美的花雨吗?


    定会有人答道,见过,是白帝出征归来之际自天降下的花雨。


    暮时天光,瑞霭缤纷。


    风大了几分,虞辞站在坠着层层叠叠仙花的木岁树下,回眸看向身后的暮兮晚,轻声一笑。


    “楚扶昀私下同我谈起过一桩事。”


    暮兮晚心生奇怪,问道:“是什么?”


    虞辞道:“他说,若此战能保东洲无恙,作为交换,他要取走请花关的……木岁花。”


    暮兮晚一怔,她抬头望着即将彻底枯萎的木岁树,叹道:“这树上不是开了很多?随便摘一朵不成么?”


    “不成,木岁花由木岁星的灵气凝结而生,想取走谈何容易。”虞辞摇摇头,失笑道,“只有灵气最为充沛的那朵花,方能重塑仙体。”


    暮兮晚有一瞬恍惚,她记得在枉死城时,楚扶昀曾对她提过——救一个人,需要四件宝物,三场火。


    她问道:“哪朵花灵气最为充沛?”


    虞辞答道:“最美的。”


    暮兮晚眨了眨眼,有点茫然:“啊?”


    虞辞望着木岁树明眸而笑:“这树上最美的那一朵就是了。”


    暮兮晚摇头道:“这个答案太过模棱两可,‘美’与‘不美’从来由心而定。”


    虞辞笑:“是啊,‘最美’二字太过飘渺,各花入各眼,所以这两百余年,从没有人能取走过真正的木岁花。”


    她说着,抬手捻诀,法术涌动间,有数片花瓣儿在指尖翻飞起舞。


    “少宫主,你能寻出来吗?”虞辞看着暮兮晚,笑容难得温柔。


    暮兮晚下意识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定了定神,道:“我来寻找这树上最美的一朵花么?”


    她又抬眸瞥了一眼花坠满枝却将枯萎的木岁树,粗略估计,花有千百余朵。


    虞辞颔首:“只要你能在此树自陨凋零前寻出它,我便将它赠予你。”


    风声一涌,天光恍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暮兮晚敛眸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试试。”


    ……


    寻一朵最美的花。


    暮兮晚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切实际的事。


    但楚扶昀出征,总归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这样想着,她轻轻飘上了树,在这一树仙花中,一叶一叶的寻过去。


    难。


    太难了,怎么可能寻出来呢?


    暮兮晚不常与仙花瑶草打交道,她只能主观的认为这一朵也好看,那一朵也好看,有时见到一朵更好看的,还来不及细瞧,那花儿就落了。


    木岁树正在枯萎,随着它的衰败,一朵又一朵花接二连三的扑簌簌落下来,落在暮兮晚身上。


    暮兮晚身上兜了满身花瓣儿,她甚至有些怀疑,若是最好看的那一朵已经凋谢了,又该怎么办呢?


    鎏金色的夕光挂在树梢上,随着她在花叶中飘来飘去,栖在树间的鸟儿被她惊起,掠空飞去了。


    这一寻,就是两日。


    请花关近日祥云光满,有各界仙子侍者们驾云而来,禀明东洲都主,说是想在此地道观借住,只为饮酒观花,都主听罢点头应许。


    一时间,关内热闹非常。


    “我知饮酒是饮东洲佳酿‘十洲春色’,但观花……观得是甚么花?”在道场上香敬仙的百姓见状,不由得心中生奇。


    “观得是‘请君散花’。”观内道士慈眉善目,乐呵呵道,“白帝离开灵台山,又于请花关出征,这一消息传遍十洲,自然引得不少仙家趋之若鹜。”


    百姓挠了挠头,不解道:“白帝出征有什么稀罕?谁不知晓白帝这位天神是将星命格,他要能输,我将咱观内未来一年的功德钱物都包了!”


    道士笑得更开怀了:“白帝出征当然不稀罕!白帝归来的漫天花雨才是稀罕!此景为天下一绝,甚是美哉!”


    百姓摇摇头,道:“既说白帝归来之际必有花雨可观,那我且问,这花是谁散的?又是打哪儿来的啊?”


    “好问题。”道士蓦地一滞,思量半晌,才慢慢道,“听说这百年间的花雨……或许都由千洲的少宫主所为。”


    ……


    可暮兮晚这次压根不打算为楚扶昀散花了——她不干了!谁让她还在生楚扶昀的气呢!


    这两日,她误打误撞的已经碰落了不少木岁树上的花瓣儿,她坐在木岁树上,将这些花瓣兜在怀里,沉沉叹气。


    难。


    太难了,不可能寻出来的!


    暮兮晚心想,虞辞的这个要求太严苛了,没有答案的,因为“最美”二字从来没有定义,所以哪怕她把木岁树薅秃了!都不可能寻出真正的木岁花。


    木岁树在死去,花瓣儿在飘落,她猜测,或许真正能重塑仙体的木岁花,从来都不存在。


    偶尔,她在树间休憩时,也会听见一些上香敬仙的百姓在互相交谈。


    “……所以少宫主为何要为白帝散花?世人皆知他们貌合情离,当年的轰动十洲的仙姻也不过各为己利。”


    “谁知道呢,保不准是这位潇洒自在的少宫主在虚情假意里先动心了?”


    暮兮晚听得这些闲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我没有。


    她悄悄在心里这样反驳。


    当年方外宫将她送到白洲,下了一道法旨,令她杀了楚扶昀。


    可楚扶昀镇压天下所有的不公暴逆,灾滞劾掠,披着一身杀伐之气,哪怕她成了他名义上的“仙眷”,两人间也毫无感情,想杀他,她没有任何机会。


    起初为了接近楚扶昀,暮兮晚才搞出这么个散花仪式,意在改善她与他之间淡泊如冰的关系。


    可后来,当她厌烦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伪装,想要停止这一切时,她却发现她没办法中断这一‘请君散花’的习俗了。


    因为百姓们都很喜欢看。


    当今十洲四时不正,花少叶稀,天下凡尘民众似乎对这一奇观颇感兴趣,甚至十分期待。


    大家说,这是天下最美的花雨。


    暮兮晚完全不忍心看到百姓们失望而归。


    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驾着踏云楼船乘风入青云,在无人的九天上散花落凡,逐渐养成了习惯。


    她想戒掉这个习惯。


    反正楚扶昀也一向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了,他对‘散花’这一仪式从未有过任何半分表示,想来是不喜欢的,更何况,他肯定也在生她的气。


    她不想自作多情。


    阳光照人,茸茸地暖意透过树梢映在她脸上,跳过来,跳过去。


    风一吹,木岁的花瓣再次扑了她一脸。


    暮兮晚措不及防又被砸了,她再次半恼半嗔地同木岁树争辩起来。


    “你又碰瓷!”她拍了拍花瓣,将它们兜在怀里,任性的抱怨着,“你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星星下凡,怎么能这么娇气呀。”


    花瓣儿还在簌簌落下。


    暮兮晚声音低了下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的一笑——嗯,楚扶昀也很娇气,他连船都晕,让她不得不将返魂香分他一半。


    “喂,三十三重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木岁树不理她。


    暮兮晚垂下眼睑,等了良久都没等到答案,半晌,她自言自语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身上最漂亮的那朵花……到底在哪儿呀。”


    起了风,风吹过树梢花瓣,沙沙的,簌簌的,一时间连天地都安静了。


    木岁树没有回答她。


    暮兮晚独自一人抱膝坐在这场带着馨香的风中,安静沉默的,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了广袤无际的江水,看见了连绵如云的军帐。


    看不见他。


    ……


    第三日,楚扶昀攻下半灯城。


    四海十洲无人不知,这位自非凡尘人物的白洲帝主叱咤天下,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凭仗,他平日最用得趁手的也不过一法宝,一兵器而已。


    法宝名唤“山河破军棋”,相传,此棋借天地为经纬,倒映出整个十洲的江海山河,楚扶昀执棋起落,以搅弄风云,主掌兵戈。


    兵器唤作“尘世七杀枪”,不过比起破军棋,此枪倒显得颇为神秘,几乎少有人真正见过,毕竟一旦白帝真的现兵器,那必然是流血漂橹的动荡。


    楚扶昀在世人面前亮七杀枪曾有过两次,一次,是他一统白洲,任白洲帝主的战役。


    另一次,则是在十二年前——白帝提枪差点儿杀穿了方外宫。


    谁也不知十二年前发生过何事,只知白帝在拎着沾血的七杀枪从方外宫出来后,孤身穿过寂寥无垠的生死之地,恹然地走向阴司黄泉路。


    说是寻人,没寻到。


    后来,白帝长居灵台山。


    十二载。


    而今,楚扶昀攻下半灯城,这破军棋与七杀枪,他一样都没动用。


    半灯城的城主虞雍不配,仅此而已。


    楚扶昀踏入半灯城军营时,阳光喷薄而出,他背着光,披着挂,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片战战兢兢,凄凄惨惨的战场上。


    半灯城虞雍麾下将士们本就军心不稳,见白帝涉天光而来,更是缩首归降。


    虞雍败阵后穷途末路,退不得,逃不掉,挨着一身伤倒在地上,冷汗涔涔。


    楚扶昀微笑着向他走来。


    虞雍吓得直打哆嗦,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见到真正的,杀神一样的人物走向他,一时间所有的情绪全没了,只剩下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


    恐惧漫长无比,虞雍没了任何理智,他颤抖着想试图再去寻自己的兵器,以求搏一线生机。


    可下一瞬,他手中兵器化作齑粉。


    “敢在我面前动兵戈。”


    楚扶昀的笑意彻底敛去了,眸光冷寂,声音却慢条斯理。


    “你活腻了?”


    虞雍大骇,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以法术凝成利刃穿心而过。


    楚扶昀抬手捻诀,轻松随意地将利刃寸寸推进虞雍心脉处,碾,绞,难以忍受的折磨压着地上狼狈如泥的人。


    虞雍在濒死中挣扎,他终于反应过来——楚扶昀是要他不得好死。


    “十二年前和袁涣轩联起手来算计她的时候,没想过今日?”楚扶昀眉眼清冷,如深秋霜寒。


    虞雍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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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就听明白了楚扶昀话语中的“她”是谁。


    他破口大笑:“好你个楚扶昀!你居然真的动了心,你居然真的会为她动心!”


    楚扶昀笑而不答。


    虞雍的笑声逐渐癫狂,渐渐的,他声嘶力竭:“所以暮兮晚果然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另一位……”


    “嘘。”


    楚扶昀看上去十分冷静,十分的和颜悦色,他只是慢慢的笑,笑得令人惊惧。


    “有些秘密,咽回去。”


    下一瞬,虞雍在他随手的法术之间,灰飞烟灭。


    楚扶昀收了目光,他望着胜负已分的定局,再度负手一挥捻诀起阵,周身金光流转,只见势不可挡的法术浩浩荡荡覆盖了整座半灯城。


    “长明在此,自天降灵,任凭千军万马,无量兵刀,谨听敕令。”


    “止。”


    随着楚扶昀一字一句的敕令降下,霎时,半灯城所有兵戈停止,所有动荡平息,一切尘埃落定。


    ……


    暮色时分,楚扶昀率军回了请花关。


    过了江,夕光昏昏照人间,傍晚残阳下,天地一片苍黄。


    请花关的十里长街上,有成千上万的仙家人,凡尘客相聚观看,纷纷翘首以待。


    他们不为恭候白帝归来,只为等一场花雨。


    可是这一次,没有花雨了。


    楚扶昀在乘马踏进关内那一刻,就明白,少宫主还没原谅他。


    暮光黄昏,广袤的天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花瓣落下。


    迎接出征归来的军士其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儿,倘若此次出征的主将不是楚扶昀,而是东洲寻常武将,那么于情于理都该是虞辞前来犒劳兵将。


    每逢将军归来,自有主君相迎。


    但这天下唯独楚扶昀是个例外。


    因为他自己既是一军主将,又是一洲主君,谁能有那个胆量,有那个资格敢来迎接他?动一步,都是逾矩了。


    所以在暮兮晚未曾来到白洲时,帝微垣的仙卿都是恭敬肃穆地安排祭祀典仪,虽然陈旧古板,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而祭祀的内容也很古板,就是照本宣科的诵读问问——一路辛苦,将军是否安好?


    楚扶昀只觉得应付这些老规矩很累,干脆尽数撤了,反正,他对冷清寂寥的环境也习惯了。


    直到楚扶昀在白洲看见一场花雨。


    他的少宫主悄悄躲在云端上,暗中为他降下这天底下最美的典仪。


    那也是楚扶昀见过的,最美的花。


    可今日,请花关哪怕人头攒动,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很久,很远,也没有等来半个熟悉的影子。


    云里也没有藏人。


    是他惹了她生气。


    随着大军安静地,沉默地走进请花关,所有本打算来瞧个热闹的仙家道士,百姓民众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花呢?不是说能看到‘请君散花’这一奇观?”


    “看样子我们是白跑一趟,嘁。”


    “算了算了,还是四下散去,离白帝这位杀神一样的人物远点儿,万一我们言行失礼惹了白帝不悦,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来请花关的人大多是外客,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


    “咦?你们看那是谁——”有人惊呼道。


    楚扶昀一愣神,抬眸望去。


    然后,他眼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只见虞辞一身纱罗袍,头戴芙蓉冠,乘着神仙銮驾浮空而来——她来此,自然迎的是当初被楚扶昀借兵借走的那些东洲仙兵。


    楚扶昀微微偏头颔首,他身边立即有太仙领命,率着仙兵离开队伍,在虞辞的接驾中斟杯酒,饮佳酿,一派喜气热闹。


    有百姓说:“也行,虽没有‘请君散花’,但能饮一杯十洲春色也不错。”


    楚扶昀眸光微敛,他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将士,而是独自一人继续面不改色地御马在雪亮萧条的红尘中穿行而过,对一切喧嚣恍若未闻。


    所有仙家民众见状心中生疑,却没人敢问他是要去哪儿,又是去寻谁。


    直到他走至瑞气如霞的木岁道场,忽然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


    “……将军。”好听的嗓音音轻轻响起。


    楚扶昀怔住了,记忆忽然像一汪秋水泛起涟漪,他勒住马,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去。


    “扶昀将军。”熟悉的呼唤再度传来。


    有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美丽姑娘坐在花树上,正远远地看着他。


    “请问将军一路归来,可受奔波之劳?可受风雨之苦?”


    暮兮晚一字一句说着话,念的,都是以往在白洲是祭祀典仪里古板枯燥的颂词。


    楚扶昀从未有一日觉得,原来这些老掉牙的字句也能如此动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她,正值暮色,两人目光相接,所有言而未明的字句,也都在这场交融难分的对视中了。


    分别三日,待得重逢。


    暮兮晚跳下花树,在漫天夕光中慢慢走向他。


    最后,她再问了一句。


    “请问将军,平安否?”


    然后,有花乘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