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作品:《我死后权臣替身他疯了

    无数刻骨铭心的爱恋,都落在这半明半暗,如此相似的眉眼里,王十六哽咽着,慢慢上前:“哥哥。”


    裴恕突然有种感觉,她叫的不是他,甚至她看的,也从来不是他。这念头让他平静的心绪陡然阴霾,冷冷道:“别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她纤长的眉毛紧紧蹙着,哀伤中,更有疑惑,她在疑惑什么?他从不曾给过她任何希望,他和她,绝不会有任何可能,她又凭什么,做出这幅他负了她的模样。裴恕不再说话,转身掩门。


    “等等!”王十六一个箭步赶上,“我,我有话跟你说。”


    裴恕推了下门,她单薄的身子卡在中间,双手紧紧抓着门扉,他既不能弄伤了她,也就不能强行关住,在难以言说的郁燥中拧了眉:“夜色已深,男女有别,女郎请自重。”


    男女有别,是啊,男女有别。那些挑灯共读的夜,那些共看云卷云舒的晨,都回不去了,她所能抓到的,只有眼前这个,拼命要推开她的人。


    头脑一时清醒,一时混乱,王十六低着头,他玄色的四棱靴停在那里,无声的拒绝。定了定神:“是公事,我们说过合作的,对吧?”


    是的,她从一开始,便是用这个借口,纠缠他。裴恕松开手。


    阻力消失,王十六闪身进来,身后细风一晃,他推开了门。


    有夜风灌进来,吹得银烛摇摇欲灭,他回身走到案前:“说吧。”


    帐篷门大敞着,门两旁值夜的守卫站得枪一般直,更远处来来回回,报夜刁斗的声响。他是要避嫌,要让外面的人都看见,他们没有什么暧昧不可告人的来往。王十六慢慢走到近前:“陈奇是被王崇义伏击的,还有王全兴,他知道王焕被困却不来救援,王焕又气又怕,着急回去收拾后方,明天一定会妥协。”


    裴恕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他都知道,陈奇种种遭遇是他一手安排,利用王焕的猜疑,挑起魏博内讧,在当下,能够逼王焕妥协,在将来,能使魏博四分五裂。这些,不消她来说。


    王十六等着他回应,他却始终不说话,他除了公事,根本连一个字都不愿跟她说,那么,就说公事。“王全兴最大的心病,他是个庶。他娘最早进门,他一直想要王焕扶正他娘,先前已经闹过几次,惹得王焕不痛快,再加上这次的事,只要稍加引导,他两个必定反目,斗个你死我活。”


    裴恕依旧沉默着。他之所以利用陈亮把王全兴也算计进来,为的便是这个目的,但她不一样,王全兴总归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又与郑嘉和薛演之死都不相干,为讨好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她竟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


    “哥哥,”王十六看着他,灯影之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眉目,让人的贪念成百倍地增长,“让我跟着你……”


    “不可能,”听见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以后休要再提。”


    “你答应过我的,事成之后,给我一个容身之所,”王十六急切着。和谈很快就要结束了,他是不是,要回长安?“你不能反悔。”


    “我从不反悔。”裴恕冷冷道,“若你没有去处,黄刺史愿收你为义女。”


    他早知道,她会拿这话说事。和谈之后,魏博必定内乱,王焕不能不杀,黄靖宅心仁厚,他早先便与其商定,到时候收养她。


    王十六心里突地一跳:“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要你。”


    他入鬓的长眉陡然压下,带着威压:“放肆!”


    烛火一跳,他拂袖而去,王十六追出来又被侍从拦住,他越走越快,消失在重重营帐之间。


    冷冷清清,四更的刁斗响起,王十六怔怔望着。天快亮了,天亮之后,和谈开始,一切都会如他所愿,他迫切地,想要摆脱她。


    可她,只剩下他了。


    裴恕踏着经霜的野草,在一处隐蔽的营帐外停步。


    “裴使节,”内里的人听见动静,打开帐门,“有事?”


    “李节帅深明大义,愿助官军平定王焕之乱,”裴恕道,“为嘉奖节帅忠心,我已上表奏明圣上,若成德军能助我收复平恩,则平恩从此划归成德。”


    “当真?”那人眼睛一亮,试探着道,“但我军驻扎在曲周边界,兵道不通,怎么办?”


    “成德军可绕行魏博境内,借道直达平恩,”裴恕从袖中取出一面令牌,“这是王焕的手令,持此可通行魏博,也能诈开平恩城门,你可愿意说服李节帅,攻取平恩?”


    “没问题,”那人连忙接过,“我这就回去禀报军师!”


    军师?裴恕心中一动,他从不曾听说过成德节度使李孝忠有军师,但听这话的意思,这军师现在就在附近,而且权柄极重,连这等要事,都能定夺:“贤军师是何人?我可奏明圣上,予以嘉奖。”


    “没什么,”那人掩饰着,急急撤身,“路程远,我这就出发,裴使节,再会!”


    片刻之后,飞马奔出军营,裴恕在浓夜中望着。


    那枚令牌是从陈奇身上搜出来的,李孝忠一向与王焕狼狈为奸,此次愿协助朝廷平定王焕,实在出乎意料,让人不得不防。决不能放成德军进入洺州,若李孝忠想证明自己的诚心,就会按他所说,借道魏博,攻取平恩。


    这一局一箭三雕,一来测试李孝忠的立场,二来为和谈再加一枚筹码,第三,王焕辛辛苦苦打下平恩,最后却归了李孝忠,两人必然反目,魏博与成德,从此将不得安宁。


    如此,则河朔三镇攻守同盟可破,河朔平定,指日可待。


    到那时候。思绪有一瞬间掠到王十六。到那时候,她所有的倚仗都不复存在,他会保她平安,送她去洺州投奔黄靖,他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月落日升,转眼已是清晨,洺州城外搭起谈判的高台,和谈再次拉开序幕。


    唇枪舌战,寸土必争,王焕手中握着三座城池,一心想要全部留下,裴恕坚持只给一城,这一日并不曾谈拢,第二日接着又谈,看看到了日暮,依旧毫无进展,王焕心浮气躁,重重一拍书案:“你只给一座城?好,那就娶了我家十六!”


    裴恕顿了顿,看见不远处王十六急切的脸,她在等他的答案。


    “报——”报马如风,拖着欢欣的声调,飞奔着向前,“成德军协助官军,收复平恩!”


    王十六紧紧攥着拳,看见裴恕气定神闲的脸。他早就筹划好了,他是一定,要摆脱她。


    “王都知,”裴恕抬眉,“如何?”


    跟在报马后面的,是李孝忠手下几个将官,这消息不是虚假,李孝忠临阵倒戈,捅了他一刀。王焕嗤笑一声:“成,就按你说的,清漳归我,我即刻退兵。”


    李孝忠、王崇义,王全兴,这些人全都跟裴恕勾结在一起,都想整死他。这个跟头他认栽了,等他回去,一个都不会放过。


    火把照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文书似乎是一眨眼间签完的,王十六站在高台之下,眼前杂沓着闪过永年城血色的夕阳,闪过薛临飞溅着鲜血的脸。王焕败了,但王焕,还活着。所有害死的薛临的人,都不该活着。


    “都知擅自出兵,需得当面向陛下请罪,”裴恕收好文书,“退兵之后,我与都知同去长安,面见陛下。”


    “去不了,”王焕嘿嘿一笑,晃了晃腿上并不存在的伤口,“受伤了,走不动。”


    他不肯去,是怕到了长安,有去无回。裴恕没有坚持:“那么,可以派一个人,替都知送谢罪表。”


    “我去,”王十六走上高台,“还有王崇义。”


    派王崇义去长安,变相解除他的兵权,那样,就好杀了。王焕会答应的,王焕现在,已经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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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崇义背叛了他。


    灯火照着她的眼睛,眸子是带点棕的琥珀色,裴恕无端想起妹妹时常佩戴的一串琥珀念珠。


    他唯一的妹妹,死在了王焕挑起的这场兵祸里。


    低眉:“女郎非是官身,不可。”


    “成,就让王崇义去吧。”王焕话锋一转,“不过裴老弟,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裴老弟进城那天只带了十几个人,那些内应是怎么混进去的?那些天所有进出的人我都严加盘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裴恕没说话,他嘿嘿笑了起来:“只有你来的前一天,十六带回来的那些侍卫,那些人,我不曾查过。是十六帮你,动了手脚?”


    王十六心里一跳,抬眼,对上裴恕平静的脸。电光石火间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楚,是她的卫队,那些人临时调来护送她,连她也并不熟悉,裴恕必定动了手脚,换成了自己的人,前一天跟着她返回洺水,在城中潜伏,第二天裴恕进城时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王焕之败,便是从那天开始。这件事裴恕从不曾告诉她,从头到尾,他从来不曾信过她。


    “果然是十六,”王焕还在笑,“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十六猛地一惊。王焕是笑的,她还从不曾见过,王焕在这种情况下,笑得出声。


    “走,”王焕起身,“人家瞧不上你,你就算砍了我的脑袋送过去,人家还是瞧不上你,跟我回去吧。”


    侍卫持刀上前,逼着王十六往城中去,裴恕皱着眉,看见王十六挣扎推搡,又被侍卫制住,周青呢,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怎么不来护着她?


    刁斗一声接着一声,在阴沉沉的城中盘旋。魏博大军忙着收拾行装,退出洺州,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时不时传出争斗咒骂的声响,王十六被侍卫押着,向王焕营帐中去。


    王焕还在笑,他接连战败,和谈又被按着头收拾,在军中的威望算是完了,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王十六直觉不对,余光瞥见锦新在不远处一晃,连忙叫了声:“锦新过来!”


    锦新往跟前跑,又被王焕一脚踢开,王焕淡淡道:“滚。”


    王十六越来越惊,后颈上一紧,王焕揪住她的衣领推进房里,门关上了,王焕大马金刀坐住,阴戾的脸:“人是你带进城里,情报是你传给裴恕,破城是你当他的人质,王十六,你想杀我?”


    “我没有。”王十六本能地反驳,“那些侍卫都是阿耶给我的,我根本就认不清。”


    “你跟你娘一样,一心想杀我。”王焕摘下墙上的金弓,“你娘当初连你也想弄死,是我拦住了,我真不该留着你这祸害。”


    烛火从身后照着,他的身影异常高大阴沉,王十六挣扎着,又被他抓住,弓弦一拧,勒住她的脖子。


    空气迅速抽干,王焕的脸狰狞着放大,王十六在垂死前模糊想到,也好,可以去见薛临了,可是真恨呢,她的仇人,她一个都没能杀掉。


    咣!门突然被踢开,周青一剑刺向王焕:“娘子!”


    身后是锦新,还有她的侍卫,跟着周青杀向王焕,王十六被锦新抱住,恐慌着,小心着,解开紧紧勒住她脖子的弓弦:“娘子。”


    王十六大口大口喘着气,嘶哑着嗓子:“快,逃。”


    周青挡住王焕,侍卫们护着她往外跑,王十六望见远处紧闭的城门,打不开呢,今夜,她也许,逃不掉了。


    “开门,”城门外突然响起裴恕的语声,“我有急事,要见王都知。”


    紧闭的城门慢慢打开,王十六踉踉跄跄跑出去,裴恕就在眼前,沉稳安定,山岳般不变的身影,让她生出无限眷恋,伸手去握他的手:“哥哥,带我走吧。”


    “休要再纠缠,”他一闪躲开,冷淡的脸:“今生今世,我绝不可能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