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先担心自己。”


    “怎么了？”


    滚烫的手指落到额头，指腹轻揉着某处，低沉的声音犹如古琴沉迷之音，“红了。”


    额头微微胀痛消散，渐渐生出酥麻的痒意。


    那只手又重新揽回她的肩膀，走出拥挤的人潮才放下。


    这一路的时间过于短暂，他竟希望就如同刚才那般一直走下去。


    几位师弟不见人影，黎九曜只能让她在树下稍作等待。


    眉如剑锋，目若寒星，明明是冰山似的人，里头却是一潭温泉。


    浑身散发拒绝千里之外的气场，周围的人都下意识避开他，因此，就算隔得远，宋无命还是能一眼看到他。


    玉质金相的人物怎么能不突出。


    可忽然间，原本避开黎九曜的人群忽然往他那处挤了下，宋无命好奇看去。


    一人身着金纹玄袍，头顶盘龙金簪，华贵的气质在人群中很难让人移开眼。


    只是他面色太冷，上扬的眼角不笑时凌厉迫人，抿直的唇角散发不悦的气息，饶是那张脸过分昳丽也让人不敢靠近。


    尤其是被那双过于尖锐的眼睛盯着，不自觉后背发凉。


    宋无命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


    玉京子怎么会在这里？！


    她用伞面遮住脸，却依旧感受到那道刺人的视线。


    随着不断逼近，脚步忍不住后退。


    黎九曜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师弟们的影子，一边把目光放在那处身影上，一个转身间，那道打着伞的身影便突然不见。


    怎么会这样？


    黎九曜的心忽然慌张。


    ***


    脚步越来越快，身后的视线却怎么也甩不掉，她从巷口跳上围墙，顺着房顶跑，将伞放在一处分叉口，一头扎进人流嘈杂的楼里。


    从二楼的窗口跳进去，看到周围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女子，便后悔来错了地方。


    可再跑已经来不及，玉京子同样踏上屋顶追了过来。


    明明只是相似的身影，玉京子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之后亦步亦趋。


    直到对方被吓退，可心里的冲动仍叫他不能放弃，踏上屋顶时只看见一把留下的伞，至于那姑娘早就没了影子。


    玉京子不禁想到，宋无命向来身子骨差，能躺着觉不站着，应该不像那姑娘身姿矫健。


    那把伞被他收好，放回墙角，走出小巷，回想自己刚才愚蠢的行为，他想自己是因为太想她了。


    心口像被羽毛滑过的痒，玉京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到流云峰，轻吻她，占有她。


    嗅闻她的味道，直到空缺的心口被全部填满。


    他快等不及了。


    随手拦住路过的男人，“你可知何处有了解女人的法子？”


    男人见他仪表不凡，竟然问出如此下流的问题，不由感叹人面兽心，随手指向旁边的花楼，笑容猥琐。


    “只要公子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能了解。”


    话落，眼前的人已经到了花楼下。


    男人嘴角抽动，“又不是中了春药，有必要这么急？”


    白日里客人稀少，楼里没有丝竹靡靡之音，花枝招展的姑娘个个打起盹，耳边乍现迷离的声音，像是夜间舞娘手里的琵琶拨弦，姑娘们一个激灵，睁开眼，恍惚还处于梦境之中。


    哪来的妖精，是来和她们抢生意。


    长得漂亮得不像话，她们自诩花中仙子的舞娘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此处.......可有获得心爱之人的办法？”


    瓷实的嗓音，不似女子柔媚，谁也不会听成女子的声音，潦倒的困意倾颓，姑娘们彻底清醒，才知自己不是做梦。


    好俊美的公子。


    原本熟练掐腰凑上去耳语的动作因为那双不夹杂一丝感情的眼睛愣住，杨柳腰顿时直起。


    他们见过许多男人，有欲望不加掩饰的，有碍于颜面故作矜持的，有单纯凑热闹的，唯独没有见过这种无波无澜，似是藏于剑鞘中锋刃的利剑，不见刀芒却隐藏杀气。


    察言观色的本领叫她们全都收起一惯的媚态，思索男人刚才说过的话，小心翼翼问：“听公子的话，似乎处于情爱之苦，奴家不懂，莫非公子喜欢的姑娘是个铁石心肠能对公子的心视而不见？”


    “此话何意？”


    玉京子不知道是否来对了地方，这几人偷偷窥探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楼里浮荡香气中掩盖的腥味更让人厌恶，若不是告知他的男人信誓旦旦，他不会忍耐着听下去。


    “我瞧公子非富即贵，定是人中龙凤，又有一副好样貌，哪个姑娘看了不心神摇曳，怎么还会忍心拒绝公子。莫非，公子没有意会到那姑娘的心意？”


    在脸上鳞片未褪去之前，他感受过世上所有的恶意，名义上的父亲以为自己生了个妖邪，将他锁在房间里要烧死他。


    可他没死，撞破火海中的窗户逃了出去。


    世人视他为妖邪，厌恶或惧怕这张过于阴森的脸，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宋无命。


    一个初见瘦弱的小丫头，被恶鬼追杀只会躲藏苟命弱小的存在，竟然根本不怕他半妖化的样子，甚至只把他当做一个正常人看待。


    难道她没见过妖邪，因而不知者无畏，才有胡言乱语的胆子？


    玉京子不清楚，他和宋无命在一起三年，见过她的憎恶，愤怒，唯独没见过她的恐惧。


    在习惯他人的惧怕憎恶之前，玉京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有一个人只把他当做常人看待时才知这种感觉难能可贵。


    他喜欢和宋无命待在一起的感觉，同样也明白自己的脸在宋无命眼中算得上好看，要不然自己化形成功的时候，她不可能看呆许久。


    可，宋无命喜欢他吗？


    玉京子不敢确定，所有的相处都是他强求来的，怎么敢保证她能被自己折下自尊交出真心。


    “喜欢一个人的脸，就一定会爱上这个人吗？”他剑眉紧蹙，“我只想知道有什么方法能绝对掌握他人的感情？”


    哪有感情是能强求来的，要别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就算她们这种嘴上说一个爱一个的风尘女子，也没有轻而易举真正爱过别人的。


    明明是个风情万种的俏公子，怎么行事如此强硬？


    几个姑娘都面露难色，“,,,,,,公子感情无外乎一句真心，想她所想，忧她所忧，用真心去打动才能收获真心。”


    “可是她唯一想要的只有离开我呢？”


    “啊？”姑娘们捂住惊讶声，这公子不是强盗吧，怎么一句话比一句惊人。


    眼见男人周身杀气愈重，抖着胆子问，“.....公子和姑娘床.事和谐吗？”


    玉京子顿时沉默。


    似乎上次结束，宋无命对他的态度更差了。


    气氛瞬时凝滞，姑娘们低着头掩下惊诧，心中腹诽，长得这么好还追不上个姑娘，原来是不行啊！


    “额......公子莫急，此事还可以用技巧弥补，”她大着胆子说，“恕我直言，不管您平日态度如何，若是床上还是如此强硬，哪个姑娘不会被吓跑。”


    漆黑的瞳仁盯住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公子若是真心，不妨多加学习。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公子不如和我来二楼雅间。”


    玉京子沉默着跟了上去，到了二楼那股呛人的味道更浓，门扉紧闭依旧挡不住玉京子过于灵敏的嗅觉，他皱着眉往前走。


    擦肩而过，开启的门缝中似乎传来令他有些熟悉的气味。


    离开的脚步顿住，敏锐的视线转向身旁的一间厢房。


    就是这里。


    “等等公子。”


    见玉京子要推门，领头姑娘眼疾手快挡在门前，“里面还有客人，我们闯进去不好，咱们要去的是前面的房间。”


    在青楼闹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听，紫衣姑娘不懂他为什么盯着其他客人的房间，心也跟着捏紧。


    这间房里的客人也不是好惹的性子，她们人微言轻谁也不想得罪。


    “公子您还学那让女子神魂颠倒的法子吗，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错过了，可就可惜了。”


    微弱的门缝被柔弱无骨的身躯挡得严实，差点碰到的手指触电般退回，那点熟悉的气味，被眼前玉兰脂粉味吞没，暗沉的眸中闪过不悦。


    “里面是什么人？”


    紫衣姑娘赔笑，“是一位王家公子已经包了好几天房了，公子若不嫌弃，我去给您清理一间上房，比这只好不差，若是您看上的是里面的芙水姑娘，恐怕要等几天了。”


    包房里传来嬉笑的声音，“公子你好坏怎么老是逗人家。”


    玉京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头也不回转身，“不用了。”


    应该是他感觉错了，无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玉京子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完成，尽早回去。


    快步来到紫衣姑娘准备的房间，不耐烦催促，“方法速速献上来。”


    紫衣姑娘关上房门，在玉京子寒凉的目光下捂唇笑着解释，“心机吃不了热豆腐，学习可不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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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册子，递过去，“公子想要的，这里面应有尽有，有什么不懂，奴家就在旁边公子随时可以问我。”


    巴掌大的金子，放到了紫衣姑娘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差点让她的腰都弯了几分。


    她果然没看错，真是位有钱的主，花钱还大方，手掌都捧不下的金子都够一般人住一个月上房了。


    玉京子并不在乎随手花出去够普通人攒大半辈子的金子，但当他拿到那本薄薄的册子看到上面写着的‘爱情宝典’几个大字有点怀疑自己的钱是不是花错了。


    迟疑了片刻，那本册子还是被翻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五彩缤纷的彩绘图，在他愣住的瞬间彩绘上的小人已经在他面前动了起来。


    一串小字解说适时浮现。


    “啪——”


    册子用力被合上，紫衣姑娘被这不算大的声音吓一跳，生怕手里的黄金长脚跑了。


    完了，这位客人不会觉得自己被糊弄了吧。


    “公、公子您是觉得不满意吗？”


    见她绷着脸不说话，紫衣姑娘也慌了，忙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神神秘秘道：“我这还有一瓶神药赠与公子，您事前吃上一粒保管三天三夜永不疲劳。”


    玉京子闻言皱眉，“我不需要这东西。”


    “您先别生气，这本册子不好，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公子要是全部学会，还有姑娘不为您着迷，我紫烟的名字从此倒着念。”


    紫衣姑娘又吩咐其他人抬出一个小箱子，将里面成堆的册子，打开摆在玉京子面前，“如果刚才的您学会了，这里就是进阶版了。”


    玉京子只是瞥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这些画像怎么都没有人脸。”


    紫衣姑娘笑得神秘，递过来一支笔，“这就是进阶版的神秘之处，公子只需要画上您和心上人的脸，后面的画面自然就是......”


    “好了。”


    玉京子打断她，紫衣姑娘紧张地把怀里的金子捂得更紧了。


    不会想退货吧？


    一个巴掌大的金子从天而降落入怀中，“笔留下，你们可以出去了。”


    “啊？”


    紫衣姑娘愣了半天没回神，怀疑沉重的金子要滑落时才惊醒，赶紧把笔恭敬递过去，“好、好的，我们这就出去，公子您慢慢看。”


    众人乌泱泱涌出去，直到身后房门关上，紫衣姑娘轻飘飘的脚才落地。


    抱着怀里的金子咬了一口，货真价实！


    哪来的钱多人傻的公子哥，一掷千金跑青楼看书，真是好骗的蠢货.......不，是财神爷，是财神爷啊！


    耳边清净之时，合上的册子才被重新打开，灵动的小人画重新浮现，浮现的黑字是一些调情的话，轻佻到玉京子看一眼便略过。


    他大概看了几十种衣衫不整亲抱的方式。


    玉京子不明白一个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复杂。


    皱着眉看完这些陌生的男男女，所谓的基础版被他丢在了一边，他随意拿起箱子里的一本，翻开第一页果然人物都没面孔，想象着少女清冷的眉眼，玉骨冰肌，雅姿天成的美人瞬间浮现眼前。


    即使有所准备，玉京子还是被突如其来从书里冒出的人影吓一跳。


    手中的笔抖了一下，一点污迹落在纸上。


    他忍住不伸手触碰眼前的人，只碰到一片虚影，虽是虚假之物仍叫人心颤。


    玉京子这才发现，那点污迹落在了，没有人脸的男装小人脸上，看起来倒像是他曾经那张布满鳞片的脸。


    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烦躁，他草草起笔，画上自己的脸，污迹处干脆修饰成鳞片的样子。


    美人身边顿时出现，半妖邪的怪物，看起来十分扎眼。


    玉京子本不想以这副样貌出现在她身边，哪怕眼前只是一幅虚假的画。


    人物完成之后，两小人瞬间生动，就连美人旁边都出现了黑字旁白。


    “妖物休要靠近我。”


    丑陋的妖物步步逼近，“不是妖物，怎么满.足你。”


    美人的衣服瞬间落下，玉京子的拳头硬了，顿时有把这丑东西毁掉的冲动，火气从心口窜出，在身体四处乱窜，烧得那股烦躁更加剧烈难以言喻。


    渐渐的，玉京子看到了根本难以理解的画面。


    原来，人和人之间不是相互蹭蹭就可以的。


    原来高级的吃法，不是吞之入腹尝尽鲜血淋漓，花蕊的芬香更为迷人。


    也更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