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章(二更合一)

作品:《小年小月

    李映桥从Convey离开得不算太体面,她和张宗谐签了对赌走的。她承诺自己会在一年内开发出在商业价值上能对标Convey持股的网红项目彩虹羑里,不然就彻底从这个行业消失。


    彩虹羑里虽然是Convey合资开发的,但实际运营权是在他们自己手里。李映桥是半路接手,这个项目磕磕绊绊,前头熬走过不少监理,她刚入职时这个项目就已经快建成了,到正式落地营业还有一年时间。


    国内其实很少有OTA*1平台对景区有实际运营权,Convey是唯一一个,这是张宗谐battle了三十八楼所有高层最终拿下来的一个省外扶贫项目。


    这期间所有的项目企划方案,全部是李映桥一手操盘的。她在Convey履职多年,跟文旅相关的,其实就做过这一个项目,可以说几乎耗尽她全部心血。


    项目落成的那一年她基本都外派在Y省,吃住都在景区里。最开始住的还是临时搭建的板房,后来景区正式运营,她才有了自己的公寓。


    那会儿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在网吧找到方玥时睡的那张行军床——她心疼着急方玥怎么有家不回的时候,却没想到后来成了她自己的生活常态。


    李姝莉没教过她做饭,她也不会做。为了节省时间要么盒饭要么泡面,衣柜除了一套偶尔应付总部检查需要穿得像样的西装外,其余也就剩几件同款但不同色系的冲锋衣。


    景区刚运营的初期,当地逃票的人非常多,夜里经常平地起惊雷,门卫几个保安事无巨细半夜都要打电话给她汇报,连野猫闯进景区都要打电话给她。她不出面要真出了事,那几个保安只会推卸责任说已经和李监理汇报过了。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她半夜总要往山上跑,冲锋衣是最方便的。


    那几年OTA平台内卷相当厉害,加上酒店、航司直销渠道不断崛起,各大国际酒店就OTA平台的佣金集体下调。Convey旅途作为头部之一,也受到不小冲击,在李映桥没入职之前就经历过好几拨裁员。


    2020年疫情爆发期间,各大OTA平台机票和酒店退单量都激增,金额非常骇人,怎么办呢,只能平台先垫资,国内大部分连锁酒店或者民宿都可以协商。


    因此那时候Convey还从品牌部抓壮丁让人专门负责去催收和回款。头部几家勉强还能撑住,小鱼小虾就直接在那年宣布破产退出市场。


    但国外的本土私营酒店就没办法了,态度强硬堪比一块铁板,坚决表示不可能退款,连当地政府都出面要求酒店配合退款,但执行率也不高。


    还有酒店直截了当表明这是不可抗力的原因,酒店大门仍旧为中国游客打开,他们怕死不敢来损失就得他们自己承担。


    张宗谐那时候单就协商退款这件事在疫情防控最严的时候,往国外跑了好几趟,勉强谈妥几家本土酒店,也只愿意用代金券来补偿,但条件也苛刻地要求半年内要使用掉。这怎么可能,那时候没人知道这场全球疫情要持续多久。


    李映桥那时候还没入职,但她也是退单大军里的一员——她毕业的时候想带姝丽女士去一趟泰国豪华游,早大半年预订的游轮和酒店,谁料到突然碰到疫情爆发。


    那时候她一天不知道打几个客服电话,把所有奖学金都搭进去了,结果Convey的客服冷冰冰回复说国内的机酒我们平台会先行垫付退款,但国外的酒店目前还在协商中,请耐心等候。


    她又耐心等了两天,还是没有结果,钱如果退不回来,她决定去Convey上班,但Convey那时候频频裁员,她当然应聘失败,才去那家后面暴大雷的生物科技公司。


    直到在这家公司熬了一年多她离职后,才通过候选人竞聘来到了Convey。李映桥也是入职后才无意中得知,张宗谐是因为她是丰潭人,才在一众履历都闪闪发光的候选人里挑中她。这当然又激起李映桥的胜负欲和征服欲了。


    不过她后来复盘觉得自己当时目光还是短浅了点。本科毕业后,她本来可以继续读研的,但那时前公司直接高价向她抛来橄榄枝,她急于向梁梅证明,就决定签了公司没再读书。疫情来临之后,才知道学历又一次水涨船高,人才市场早就饱和了。


    于是只能在工作上更兢兢业业,有了前公司的前车之鉴,李映桥在Convey更是除了工作之外,不再和任何同事接触,更不愿意和上级一起应酬吃饭,万一他自己喝多了又暴露丑态,她又要被裁。


    所以那时候她尽管知道张宗谐是她潭中的学长,也几乎没有主动和他套过近乎。


    张宗谐也是个近乎冷漠、刻薄的工作狂上司。在品牌部那几年,他是李映桥的直属顶头上司,几乎从没和她讲过工作以外的话,偶尔在吃饭的时候碰见,李映桥巴不得躲他老远,但他丝毫看不出李映桥的避嫌,众目睽睽之下也要把人叫过去。


    哪怕他刚刚才在办公室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也看不出李映桥此刻一张脸写着不情不愿,坚持让她端着饭盆在自己面前坐下。就关于代金券的问题,他俩就吵过无数次——没有用户会喜欢一张有时效限制的代金券,疫情退款那次已经吃过亏了,单周投诉量十几万破了历年新高,董事会的人却依旧死性不改。


    张宗谐没再咄咄逼人地让她接受自己的决策,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不说话的时候,一张脸五官匀称且很刻薄,尤其嘴唇紧抿的时候,眉骨又高又冷硬,轮廓分明却很有威慑力,他眼里几乎也很少有情绪流动,永远都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说:“你知道ESG评分中G的评分是怎么计算的?”


    要说改变,他俩的关系改变大概就是从这个ESG*2的G评分问题开始改变的。


    李映桥在品牌部一贯只做自己的事,对宏观上的东西她很少主动去了解,比如企业文化她不关心,对她来说宏观的东西说得再板上钉钉,落到实处也就是到手的工资条。但张宗谐改变了她的看法,当天晚上她回去认真看了关于Convey的企业文化,以及创始人的相关采访。


    ESG在旅游行业的评分体系中,直接影响了企业在市场的估值和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度。E是环境,现在都提倡低碳旅行和生态链的环境保护,S是社会、用户、乡村扶贫等项目。


    彩虹羑里就是张宗谐在S评分上做的一个乡村扶贫项目。而G则是,企业员工多样化。通俗来说,就是女性高管的占比。


    国内目前只有一个OTA平台的女性高管占比超越了互联网行业的平均值,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五,其余全军覆没。而Convey更低,在他们三十八楼那张决策桌上,也只有两个女人。张宗谐这个人从来不会直白告诉她,你没资格跟我呛。


    只会通过其他方式暗示她的人微言轻:如果你想推翻我的决策,那你上桌说话。


    上就上。有了明确的目标后,她是个会拼尽全力的人。那两年她过年都没怎么回丰潭,回来也只匆匆待个一两天就回北京了,张宗谐更是,他从来不回丰潭,永远都是留在北京一个人过,偶尔飞国外和女友过。


    不得不说,在张宗谐持续的精神施压下,李映桥倒是越来越有韧性,好几次Convey爆出的舆情危机,永远是她带着团队不吃不喝地开会、分析舆情的模型结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反应机制永远是OTA平台里最快的,时间远远低于行业内的响应机制平均值。


    张宗谐器重她,人之常情。李映桥那两年升得确实快,相处越久,越了解张宗谐之后,李映桥对他也彻底卸下心房了,他是不允许自己露出丑态的人,哪怕最狼狈的时候。


    所以偶尔张宗谐要带她去应酬局她也欣然前往,但他俩在一起无论喝酒还是聊工作,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丰潭这个地方,两人共事这么久,从没有一次主动提过这俩字。


    直到一次和航司的应酬局,张宗谐想拿下那家航司五年的独家资源,他诚意十足,来者不拒。中途还帮李映桥挡了几杯酒。扶他上车的时候,张宗谐眼睛充血地突然问她,“你是考进潭中的,还是花钱买进潭中的?”


    李映桥如实坦诚说:“买的啊。”


    下一秒,她仿佛看到张宗谐懊悔的眼神,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买的?那你怎么考上你母校的?”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的波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悠悠地说。


    他冷嗤一声,不太感兴趣,无非就是学渣半路觉醒逆袭的老掉牙故事。张宗谐没再问,挥挥手让司机关上车门,下一秒又让司机滑开车门,李映桥仍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是想起来要送我一程吗?”


    他沉思片刻,一张俊脸除了冷淡还是冷淡:“如果我让你去彩虹羑里这个项目,你怎么想?”


    这是公司的扶贫项目,说白了就是张宗谐为了ESG评分和市场信任度做的一个慈善项目,投资回报周期长又低,还要长期待在省外,在Convey早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李映桥一双眼睛不避不闪,赤/裸裸坦诚地看着他直白问:“是因为最近的谣言吗?”


    车内的阴影覆盖住张宗谐大半英挺的修长身形,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被随意搁置在商务车隔壁的空座上,他只露出一双穿着西裤的双腿,锋利的裤缝把他人也圈在清晰的规则边界里。


    李映桥把目光执拗地从他腿上挪到他的脸上,那时他俩的关系确实有点晦涩不明,张宗谐单身她是知道的,空窗估计也有小半年。


    她这半年升得格外快,张宗谐对她又近乎纵容,核心项目和几个预算过亿的高端vip客户资源全毫不保留地交给她了,公司那阵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几乎甚嚣尘上。


    张宗谐没有回答她是或不是,只问她:“你去吗?”


    她知道,她如果不去,他俩的关系会走到哪步,两人都没底,而张宗谐更清楚,他俩的关系一旦有任何实质性改变,三十八楼的决策桌上就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


    按照Convey高层决策的潜规则来说,他俩如果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那张桌子上,他俩只能留一个。


    他的本意不是自己让出这个位置,而是要让李映桥靠自己的本事把其他人拉下来。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让出来。他从管培生走到今天,他向来清醒理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发疯。


    李映桥比他更了解她自己的处境,她答应得相当爽快,还笑着替他关上那扇电动门,一扇电动门,硬生生被她拉动了,“啪”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响亮地给他合上了,严丝合缝地将她的声音卡在门口:“我去,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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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谐一直都记着那晚她的表情。彩虹羑里后来的爆火,成了现象级的文旅爆款。他想是她憋着一股气,她在那一待就一年多,没再回过北京,汇报也都是她的助理关思玉和他对接的。两人中途很少再有过单独的对话。


    直到总部把她调回北京,彩虹羑里不再需要她亲自坐镇。当初她走得时候谁也没想到她能从Y省凯旋,甚至直接破格升任品牌部VP*3,接替他从前的位置。她这场翻身仗打得相当漂亮。


    他从管培生走到品牌部VP用了五年,而她只用了四年,甚至连Convey创始人都在视频电话里和他频频提起李映桥这个名字,那会儿他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在三十八楼和他吵架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那么急转直下,彩虹羑里没多久就出事了,一夜之间Convey也成了众矢之的,没等她爬到三十八楼,李映桥就彻底意识到自己和张宗谐在价值观上的分歧。


    于是她提出离职,她对品牌的理念和企业的文化再次产生怀疑,那些所谓的G评分说法不过是障眼法,她早该知道,张宗谐哪怕真的想要调整三十八楼的女性高层比例,也只是从公司的市场价值和消费者信任度出发而已。


    当初张宗谐手段雷霆,得罪不少人,也有不少人都记她头上了,这次他俩反目,说实话,行业内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李映桥自己倒是不着急,毕竟还有十多个月的时间,就算真输了,也没办法,她也不能回回都打翻身仗。


    那年她和俞津杨去上大学,梁梅问过他俩三个问题——“人心里有什么”、“人对什么是无能为力的”以及“人靠什么活着”,她说如果你们想明白这三个问题,以后你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坦然接受和面对的。


    ***


    小画城在吴娟的误打误撞下,迎来了第一波同城热搜,以及本地朋友圈的疯狂转发,不光报名当猿人的热线暴增,连丰潭周边的县城都开始有人自驾过来要和猿人互动,高典连自己的生意都不做了,一天天往景区跑得比潘晓亮这个上班的还勤快。


    潘晓亮刚锁好他的共享单车,就看见高典已经全副武装穿着兽皮群从停车场过来,他忍不住谑说:“典哥啊。你要不来我们景区上班算了,反正最近人事也在招人,你会做ppt不?”


    “会啊。”高典下意识说。


    潘晓亮一锤定音:“恭喜你,你被录取了,等会儿去人事报道吧。”


    高典:“……我这就通过面试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办公室走,潘晓亮说:“对啊。需要很复杂吗?我们这破景区要啥啥没有,还要啥自行车呢,这不是小火了一把,正缺人手呢吗,你可是我们的猿人销冠呢。”


    高典就这么被一瘸一拐地哄进了人事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挂上一张手写的工牌,发现办公室除了潘晓亮空无一人:“吴娟呢?”


    潘晓亮正在电脑前翻着上一期官微的评论说:“被吓得两天没出门了,李映桥放她假了,让她好好调理调理。”


    “娟妹是要调理调理,”高典在他旁边的工位上坐下,没开空调他觉得有些热,从桌上抽了本景区文创的本子扇了扇说,“她感觉是个挺容易害羞的女孩,闹出这事儿确实有点闹心。”


    潘晓亮瞥他一眼:“你观察这么细?你对我们娟有想法啊?”


    高典挠挠后脑勺说:“没啊,只是她每次多看几眼我们喵就脸红,这还不好猜啊。”


    办公室门打开,李映桥看见高典也颇意外地挑了下眉:“潘晓亮真把你忽悠来上班了啊?”


    高典咋舌,目不转睛地盯她看了好一会儿。因为李映桥今天穿得和平常太不一样了,她前段时间都是T恤牛仔裤,T恤还是那种胸口有卡通形象,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她今天穿得格外端庄,一身亮眼的鹅黄色真丝长裙,裙摆葳蕤如瀑地贴在脚踝处,踩着一双不知道几公分的细高跟,衬得脚踝线条恰到好处,连背后的晨光都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好一朵郁金香,走起来更婉转动人。


    高典倒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风格迥异的李映桥,脱口而出:“你今天好漂亮啊!跟大明星一样。”


    高典的夸奖直白也很单纯,没有任何让她不适的凝视。


    李映桥也最大声地来回应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谢!谢!你!啊!没你的鼓励,我出门都走下水道。”


    说完,把东西扔给潘晓亮:“景区导览的数字化地图还没给到我。”


    语气平淡,判若两人。


    潘晓亮:“……靠,李映桥,你就这么肤浅。”


    李映桥:“……你学学人家怎么做销冠吧。”


    这倒是,潘晓亮没有高典这么能纯粹,他对女性的欣赏都是藏着掖着,哪怕他今天也被李映桥惊艳了一下,他只会冷哼一声,又想引起老子注意。


    李映桥有时候觉得他真的非常符合00后男性刻板标准的用户画像,也是那种平台算法里最好归类的男性用户画像。


    梁梅问她人要靠什么活,她还没摸清,她只知道在算法时代里,人就至少得活得连算法都摸不透你才行。不然就会像潘晓亮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大数据像物品一样分门别类,大时代在物化人类,那人类当然也要做出反击。


    所以李映桥是不介意什么都尝试一下,也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兴趣页面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