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作品:《小年小月

    李映桥的威名一直持续到他们从画城小学毕业。从那年后,小画城的孩子们就很少叫她坦克了,全都不约而同地改口叫她偶像,还给她编了串当场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顺口溜——


    我的偶像叫小芳,


    穿过巷,凿过光。


    一双眼睛圆又亮。


    坏人见了她心慌慌。


    我的偶像叫小芳,


    会打狼,能穿墙。


    两根辫子长又长,


    人贩子全给抓光光。


    ……


    李映桥开始觉得很威风,后来觉得很丢脸,一听有人起头立马夹着尾巴跑,要是面前有堵墙,她真能跑穿墙。


    李姝莉每每听见他们这么唱,回回都要破口大骂。那天警察上门,说在她女儿的协助下,成功抓获了一伙儿最近在丰潭流窜作案的人贩子,听得她心惊肉跳,膝盖都软了。


    警方同她说明原委后,几番夸赞桥桥的聪明机智,李姝莉是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她想都不敢想,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会发生在她女儿身上。她哪还有理智可言,一把拽住对方劈头盖脸问了三个问题:“人贩子抓完了吗?会不会报复我女儿?对方知道我女儿多少信息?”


    警察当然非常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忙安慰几句,但也只能苦笑着说:“抓肯定是抓不完的。但是流窜丰潭作案的这几个,目前已经全部落网。我们也会尽力保护桥桥的信息和安全。”


    然而,还是有两个记者凭着模糊的信息找到了她们的住址,从此以后,登门采访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要把桥桥架到普通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李姝莉非常清楚桥桥只是有点小聪明,也从未想过要将女儿打造成人人赞颂的英雄,自从警察上门那日,李姝莉每天都要多买一份报纸,查看最近丰潭有没有流窜作案的人贩子,电视机雷打不动永远在播放丰潭当地新闻。


    她晚上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只要听到卷帘门有一丝的异响,她就立刻起床查看女儿是否还在床上。


    李映桥偶尔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吃薯片,在阒寂的屋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只不过从前她小心翼翼生怕母亲察觉,后来她大口大口地嚼,生怕母亲没察觉。


    李姝莉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候李映桥已经去北京上大学了,她收拾店铺准备重新开张,跪在地上的膝盖隐隐作痛,正拿着一堆当年的丰潭日报准备起身时,突然从这些泛着黄的陈旧折页里,掉出几张黄色香油纸,有些还沾着油腥。


    她当桥桥小时候调皮捣蛋,别人都拿白纸叠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要用包烧饼的油纸叠,因为有油香,这样吹的时候,还能解解馋。只是李姝莉没想到,她竟然还当宝贝似的留着这么多油纸。正当她准备扔掉时,无意间瞥见这些油纸的背面都写着两行稚嫩的字迹——


    风停符。


    卷帘门不动符。


    李映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阵总做噩梦,李姝莉就给她请了张黄符纸贴在枕头底下,梦魇还真就被驱赶了。李映桥大概也是依葫芦画瓢,还像模像样地在上面画上和当初那道符纸一样的鬼画符。


    画了很多,都失败了。


    肯定有一张成功,她不可能画一堆废纸,她向来好胜。李姝莉果然在卷帘门后面的石头底下找到那张唯一画成功的黄油纸。


    李姝莉很少哭,骨头硬得很。那是她第一次没忍住眼泪,膝盖一软再也没能从地上起来,索性伏在地上痛哭。


    她那会儿竟也一时想不起,这块石头是什么时候摆在这,只记得她们当时很快就搬离了小画城。


    当时好不容易捱到李映桥小学毕业,毫无意外,李映桥没考上实验中学,大抵是要去仙城二中。也怪不得李姝莉风声鹤唳,小升初考试一结束,那些记者就跟闻着血腥味的猛兽一样虎视眈眈,蹲在小画城门口想打听桥桥的成绩。


    而她也非常清楚,桥桥的成绩会成为她这个英雄光环的阴影,成为被人诟病的把柄。于是李姝莉二话不说关掉杂货铺,带着她搬离小画城。


    李映桥的英雄时代篇章就这么落下帷幕。


    在仙城二中,这里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轰动全城、登上丰潭日报头版头条,协助警察抓住一窝人贩子的英雄小芳,就是李映桥。


    同学们不再对她有滤镜,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她凡事也不再强出头,逞英雄,只要不犯到她跟前,她一概不管。


    仙城二中的校园霸凌很严重,时常有学生被拖到厕所里欺负,打巴掌、撕衣服手段恶劣嚣张。老师们束手无策,训也训,骂也骂,天天耳提面命,却也不能全然杜绝这种风气。


    李映桥每天除了看小说就是追番,看漫画,对学习也是三心二意,对她来说,就像小画城大人口中说的那样,进入仙城二中,她的未来早就注定了,是上职高还是进厂拧螺丝,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没再回小画城,再也没见过俞津杨他们。


    她只知道,俞津杨小升初考试全县第三,被实验中学录取,俞人杰在城区的大饭店请了小画城所有人吃饭。她和妈妈考完就搬走了,没吃上这顿大餐。


    高典自从差点被拐卖后,成绩一落千丈,跟着父母去了外地读书,郑妙嘉也考上了实验中学,刚好卡着分数线进的。


    李姝莉女士为了更方便她上学,硬是搬到仙城二中附近的农贸市场里,几乎横跨整个丰潭。她的生活极其单调,每天就是学校到家的距离两点一线跑,离不开农贸市场的百米范围,她感觉自己活像只被栓在磨盘上的驴,每天就是围着农贸市场转啊转。


    别说和俞津杨他们碰面,就连想见见二中的同学都得多走两个路口。


    直到有次见到梁梅老师。李姝莉从来没在学习上要求过她,只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是一辈子不工作,妈妈也会养你的。


    她完全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李姝莉全部的爱和关注,她自然也不会想到往学习上使劲。


    反而是梁梅老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她们。妈妈怕她的信息暴露,怕她被人贩子报复,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她们搬家后的住址,甚至还一度想过要为她改名。


    这是李映桥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觉得非常不理解李姝莉的草木皆兵,大声吼了她:“我凭什么要为你的提心吊胆买单啊!”


    吼完她又后悔,恨不得挠死自己,虽然她仍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但之后,李姝莉再也没有提过改名的事情。


    梁梅老师找上门的那天,李映桥正蜷在沙发上追一个热血番,主角正赤手空拳地大吼着她要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看得正起劲儿,门铃响了,李姝莉以为是过来修水管的工人,在厨房头也不转地让她去开门,结果看见梁梅站在门口。


    李映桥直到看见梁梅那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曾经在小画城无忧无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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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哪怕是疯子港那些充满死鱼烂虾的腐臭味,她都想回去闻一闻。这种感觉就好像忍受长久的梅雨季节后,终于迎来了太阳的暴晒,她见到梁梅的时候,可惊喜:“梁老师!”


    那晚,她不知道梁梅老师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竟然同意让梁梅老师带她出去玩一会儿。梁梅老师领她走时,在桌上放下一个信封,李映桥注意到了,直到两人出了门,她才问:“梁老师,你在我们桌上放的什么呀?”


    那时她们有近两年没见,李映桥马上就要上初三,身型开始抽条,只是脸上还是稚气未退的婴儿肥,虽然眉目清秀,扎着大光明顶干净利落,但额角仍旧有卷卷的胎毛,她随李姝莉,是自然卷,瞧着反而比从前更灵气。


    反观梁梅,她的变化才叫人触目惊心,短短两年时间,她几乎瘦脱了相,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颚,如今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反而是从前锋利的眼神,如今柔和很多。


    梁梅非常庆幸自己今天做了这个决定,她见到李映桥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在混杂着各种生禽腥臊味冲天的农贸市场门口,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卖活鸡活鸭的摊主身上,率先反问了她一个问题:“李映桥,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做什么?跟你妈一样开店,还是就这么在农贸市场待一辈子?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梁梅又说。


    李映桥确实都没想过,但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刚刚热血番里的那句话,她觉得既然是老师这么问了,一定是想听她激情四射的回答:“我要改变世界!”


    “怎么改?在农贸市场改?这太笼统,给个具体点的。比如给鸡鸭鹅剃毛的时候凹个体面点的造型,也是个改变世界的方式。”


    李映桥:“……”


    梁梅知道她根本没过脑,也不妨碍她笑出声,看着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我。至于刚才你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那是你妈妈当时给学校开冷链车的工资。”


    李映桥也是搬离了小画城后才知道的,当初学校找妈妈帮忙去运输冷链车,一直都没给钱。本来以为只是帮几天忙,不给也就算了,结果她妈开了整整一年,学校都没给钱。她妈那阵子被那些记者弄怕了,生怕被人拿出来给她做文章,什么事儿都忍着,死活也不让她回学校去闹。


    没想到,梁老师还记着,李映桥说:“啊?是您帮我们要回来了?那学校没为难您吧?”


    “我早就辞职了,”梁梅头也不回,领着她过马路,“好了,剩下的问题别问了,我也不会再回答你了。”


    丰潭那年还没有五星级酒店,但是城区的中心位置有一家相当气派,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国营大饭店,上次俞叔叔似乎就是在这家饭店给俞津杨摆的升学宴。


    李映桥亦步亦趋地跟着梁梅下了出租车,刚穿过马路,她一眼瞥见饭店门口两人都抱不过来的大大罗马柱,旁边还泊着几辆锃亮的黑色公务车,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的会议。


    “梁老师,”李映桥连忙叫住她,不肯往前走一步,“不要了吧,我没钱啊!您也别请我吃这么贵的饭,您这样我怀疑您对我有所图谋。”


    “不用怀疑啊,我对你就是有所图谋,”梁梅笑得相当坦然,目光却朝着国营饭店里头看了眼,“我还请了一个你很久没见的朋友,要不要进去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