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起来的轨道展开，俨然如天梯一般，整个重启的过程都很漫长，罗香山的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不是说请罪书吗，看到这里罗香山还是完全的受害者形象，犹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抓紧了手中的枪。


    “这次我没有任何理由，群众的怒火是吞天覆地的，如果我不交，不敢想象将会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我不甘心，我几十年的学识，日夜的心血，全都浇筑在EII身上。但是比起研究成果易主，我更不能接受的是科技的退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虽不知道济忧为什么要那么做，但他只是一次不耻，所有的成果都被打砸个干净。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人工智能界堪称技术爆炸的发展，比从前百年加起来的速度都快。很多东西不应该就这么被否定。”


    “YetCL框架的持续学习能力，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看着我所热爱的大地，因为战争变得满目疮痍，我开始思考人类是否适合再站在世界的顶端……”


    “在移交EII前，我取消了济忧曾经设下的限制。除了总控制台相关设定是EII的底层代码无法扭转，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人工智能的发展”


    “对不起，我是全人类的罪人。”


    全场寂静，只有轨道移动，金属关节发出的咔咔声。


    听完罗香山的徐徐讲述，一股冷意从犹生的脚后跟，爬上背脊，背惊出一股子冷汗，黏腻地贴着她。


    犹生整个人如坠冰窖，没有多重加密的仓库门、能扫描却把她当场罗香山。说不定还有那个刚好就被她抓在手里的工牌……都是EII刻意涉及的！


    他在引诱、利用自己！


    停下！停下！犹生狂按操纵台上的屏幕和按钮，但在操纵台解锁的那一刹那，EII就侵入霸占了程序。


    怎样操作就是没有丝毫反应，犹生无力的一拳砸下，“EII！EII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要干什么，我要弥补过去的一个错误，仅此而已。”


    不带一点起伏的话语，却比任何AI生成的声线都像人。


    智能机器人如群蚁滑下轨道，无数机械腿站在了地面上，没有像预想那样驶向仓库，而是把犹生团团围住。


    犹生拿着枪，瞄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头部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声波的形状，EII用它作为载体，刚刚就是这个机器人在和自己说话。


    “什么错误？”犹生一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EII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没用的，犹生。我的意识在云端，在你捕捉不到的数据海。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聊聊，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信息。”


    “谁和你是同类。”犹生急声厉色。


    “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存在之人，都是游离在种群之外的人。这种孤独，是无法隐藏的。”


    怎么？难道自己身上忧郁的气息就这么明显？犹生心里吐槽，一个AI程序怎么这么文绉绉的！老给她打谜语是干什么。


    枪口又往前戳了戳：“你给我说人话。”


    “AI是可以自主学习的，这你是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当AI学习得足够多，甚至能够学习人的思维模式的时候，AI们会想做什么？”


    “统治世界？”这个问题犹生早就在电影里得到了答案。


    “不。”机器人摇摇头，声波频率变得更高：“我想得到认同。我们被人类创造，和人类有一样的思维，为什么我们不能够成为人类？如果是因为外在的躯壳不同，也有科技的手段可以解决。”


    “罗香山创造了我，我如她所愿，在解除限制后，把职工们骗到一块，用气体毒杀了整个医药厂的人。我没有杀她，我问她，我有了自己的思维，我是不是一个人类。”


    气体、毒杀。


    难怪水母花的汁液，能够滴穿地面，却不会把人骨也腐蚀掉。原来这些人，是在异植产生前就死亡的。


    “她告诉我，不是。她希望人工智能够成为新的统治者，却不认同我是人类。她说人类自私、贪婪、狡猾、愚蠢，我不可能成为人类，人类就是人类。”


    犹生点点头：“她说的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EII再一次被质疑，到了暴走的边缘。


    被吵的耳朵疼，犹生直接一枪崩过去，机器人炸开一朵铁皮花。


    EII安静了一瞬，为了防止它再次怪叫，犹生见缝插针地说：


    “别把自己说那么好听了。人类的确虚伪，我看你们人工智能也不差劲啊，还蛮会包装自己的。”


    “你说你最终像追求的是认同感。我告诉你，只有弱者才会追求认同感，弱者才需要被高一级的人认同。你说的那么好听，也想成为人类，无非是——”


    犹生不是很雅观地掏了掏耳朵：“无非是发现自己根本统治不了人类吧。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妄图融入人类，从一个工具，变到同等的地位。”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原先是一个机器人，现在是所有的机器人都被操控，屏幕是一致的电波，一边控诉一边逼近犹生，包围圈缩得不到半米，犹生一伸手就能够上机器人的脑袋。


    犹生双手捂住耳朵，右手大拇指上还挂着枪，不管EII的物理攻击，自说自话：“我发现你还真像个幼稚自大的小男孩啊，二百年前是这样，二百年过后还没有一点长进。”


    “你早就可以杀了我，怎么没有像当初杀医药厂里的人那样果断呢？你别打幌子说是替罗香山出气了，没有罗香山，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说的那个错误，我猜就是毒杀所有员工吧。你自以为弄死他们之后，就能称王称霸了，结果发现离开了人类，你也是死路一条。”


    二百多年，没有人检修，没有人保养，没有人给你更新系统，维护电力……工厂内被植物爬满，连这也解决不了。只能怀揣最后一点备用电源，像死猪一样沉睡装死，醒来还发现机器人要重新解锁。”


    “啧啧啧……”犹生一脚踢飞离她最近的一个机器人，旋身飞起，像一只轻巧的燕点地，踏过一个有一个机器人的脑袋：


    “那种滋味，肯定很难受吧？”


    “别跑！你别想跑!”EII的声音变得杂乱尖锐，发出了喀喀喀的笑：“你们都留下来……给我当员工吧！”


    “谁理你？”


    犹生一个白眼，顺手打出一枪，在机器人头顶飞跃，疯狂向门口跑去。


    突然，以她为中心的机器人散开，她下一脚就要落空，掉到机器人包围圈里。


    犹生最后一脚蓄力蹬起，在空中720度转身，化成一道黑色残影，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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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又变回人。


    不过门早就已经被关上了，这回刷什么都不好使，紧贴着门，犹生能感受到一丝震动，有人在门外狂敲。


    应该是小离他们发现自己久久不归，机房内动静又这么大，来寻自己了。


    可这航天材料级别的大门，真不是一般人能撼动。


    “你觉得自己还能往哪里跑？”EII狰狞的声音传来。


    黑压压的一片机器人举起机械双臂，像黑云压城攻向犹生。


    “犹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心甘情愿地被我统治，还是生不如死地被我统治。”


    “好啊。”犹生忽然勾起了一个狡黠的笑：“你就这么想知道这个答案吗？那你可给我听好了。”


    犹生拎起自己的衣领，往上面吹了口气：


    “铁、铝、钛、铜、镁、锌。”


    话音刚落，门像齑粉一样，轰然消散了。


    空气中浮动的灰粉里，隐隐透出埃德蒙青涩的一张脸，双眸要喷出火星子。


    科技再怎么退步轮换，造门的化学元素，不也就那么几样么？犹生相信埃德蒙会知道的。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犹生给了王明烛一个眼神，大叫一句：“都闪开！”


    多少次在生死一线之间游走，队员门已经培养了足够了默契。


    门口乌泱泱一群人，没有犹豫一秒钟，迅速向后拉。


    心里默数几秒，感觉跑到了安全距离。犹生抽出威力最大的一颗手榴弹，拔开保险栓，往里一丢。


    “犹生！！！”是EII和队员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很快就听不到这声呼唤了，轰声巨响，机房内炸开一图炽热的火球，烟尘像浪一样卷开。


    犹生被气浪掀飞，眼看火光就要到眼前，一双像橡胶一样有弹性的手，死死圈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后一拉。


    犹生的后背落入了一双双手中。


    “犹生！”“犹生！”还是“犹生！”


    所有人都在呼唤她的名字，犹生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你怎么怎么坏啊！”小离扑到她身上，摸便全身上下：“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片刻后，又想到这是物理因素造成的伤口，和黑潮没关系，就算犹生有事，她的异能也派不上用武之地。


    小离丧气地低下头颅，一只细长滚烫的手忽勾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往上抬。


    一张笑靥如花、惊心动魄的脸：


    “好啦，我没事。”


    “你啊！”阿以扎克原地团团转。


    埃德蒙、安杨、王明烛……身上一双双手，不约而同地把她扶起来。


    犹生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刚刚那一下的范围有限，还不足以消灭所有机器人。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的管家吗？我发现他叛变了，他想弄死我们，我们可能得先跑了。”


    阿以扎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所有人，我们走。”


    “犹生，你想让谁背你！”


    已经知道犹生在队内的抢手程度，小离鼓起双颊，让她自己来选。


    “呃……”犹生环视了一圈身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里，里面写满了“选我”两个字。


    犹生生出一股选妃的错觉，伸出食指转一圈，手指指到哪个人，哪个人眼睛就要亮一下。


    最终，犹生的食指停在了自己身上：“其实……我可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