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很凶险的任务。


    埃德蒙坐在颠簸的车上，心中有不详之感。


    “怎么了？”紧挨着埃德蒙坐的姬花停把双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看你脸色一直不太好。”


    “没，我没事。”埃德蒙浑身不自在地抽出双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姬花停如柔荑般的双手就这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她又释然地笑了笑：“你呀……”


    埃德蒙把头瞥向一边，不接话。


    车里其他成员都眼观鼻鼻观心，他俩一个组长，一个副手，还都是王城人，他们可不敢多说什么。


    到了向迷雾森林里进发的时候，齐尤又在那里嚷嚷着什么我将打破一切质疑，异兽们颤抖吧，感受到王的气息了吗……


    成功转移了埃德蒙的注意力。


    但他还是让姬花停去跟着阿以扎克那一组。


    姬花停泫然欲泣，说：“我想跟你一起作战都不可以吗。”


    埃德蒙摇摇头：“不行，这是之前和队长说好的，今天他们的任务路线比较危险，A组需要加派人手。”


    顿了顿，他还是转头嘱咐道：“花停姐，你快去吧，队长要点人了，你注意安全。”


    姬花停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为什么你对别的女人都那么热情，对我就……”


    埃德蒙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姬花停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走了。


    到了A组，阿以扎克向她吩咐道:“你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好齐尤，有余力的话可以帮忙作战，这次任务很凶险，我得兼顾全局，可能看不住他。”


    说完指了指在一旁蹲着的齐尤。


    “嗯。”姬花停心情很不美好，拎小鸡崽子似地拎起齐尤就走了。


    “哇靠！你放下我……我能自己走！”


    姬花停面无表情地一松手，齐尤摔了个大屁墩，屁股都要裂成三瓣：“好疼啊！你要摔死我吗？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一个大男人还要别人温柔对待？你吹牛的时候不是把自己说得挺厉害吗？”姬花停翻了个白眼。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呀……”


    “我这么对你怎么了？有本事你等会别躲在我背后。”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保护了？那都是我的战术，诱敌深入懂不懂，必须得先展示弱点。”齐尤一顿胡说八道。


    “废物就是废物。”姬花停十分刻薄，或者说直接地点出。


    齐尤的眼轮匝肌为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眼神一下子显得狠厉，又马上恢复正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神态转换快得姬花停没有察觉到，她一踢齐尤屁股：“够了，快点走。”


    齐尤不顾形象地揉了揉屁股，踉踉跄跄地跟上姬停花。


    齐尤疑神疑鬼地盯着两侧幽深的森林，一点风吹草动他立马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虽然胆子没变大，但好歹出了有几次任务了，也没少见异兽。对于路旁随时会窜出来的怪物，他勉强能强撑着不跑。


    “哟，有进步嘛”姬停花明褒暗贬，顺手打爆一只绿毛怪。


    这绿毛怪学名叫奢比，是头半人半兽的怪物，头颅类人，下半身像野兽，本该是耳朵的地方，长者两条青蛇。


    这货实在是太恶心了，齐尤恐怖谷效应上来了，越是长得像人但不是人的东西，就会让人觉得可怕。


    看着地上那摊肢体残缺不全的烂肉，齐尤忍住没跑，但是哇一声吐了出来。


    那边姬花停还在激战，奢比被打伤了会狂吐口水和呕吐物，这是他们防御的一种手段。它们的口水和腹液也是绿色的，且浓稠无比。


    一口混合绿汁喷来，姬花停往齐尤之前站的地方一闪，她头盔遮挡，看不到下半部分视野，以为齐尤已经躲到别处去了。


    却没想到齐尤整个人蹲在地上像虾一样蜷缩一团，正在呕吐。


    姬花停被绊了一下，急忙停下脚步稳住身形，结果那坨绿汁全糊在她头盔上了。


    “齐、尤。”姬停花咬牙切齿地喊道。


    就齐尤离她最近，姬停花听着耳边一阵阵的“yue”,只能无奈说:“你先别吐了，过来帮我擦一下头盔，这个要用树液溶解，你去帮我采一点。”


    齐尤正在忘我地吐着，他胃都要吐痉挛了，自然无暇顾她。


    “好了！你快点给我过来！”姬花停大叫，可身旁的人还是毫无动静，姬停花只能转而求助别人。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枪炮声太大了，没人听见。


    姬停花咬咬牙，只能豁出去了，她按动脖颈处的旋钮，打开了头盔。


    头盔摘了只是被黑潮侵蚀而已，及时的话回头还能找小离净化，这样目不能视才是真正的危险。


    头盔摘下，露出橘黄的发丝和一张灿若朝霞的脸。


    顾不上脏了，姬停花没有多废话，上手就去掰齐尤的头盔：“旋钮，你头盔的旋钮在哪里！”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道友不死贫道！”齐尤拼命甩头，越是扭姬花停越是找不到那个旋钮。


    “我又不是要害你！和你换个头盔而已，你不会死的……回头叫小离施个净化就行！”


    但齐尤就是听不进去，好像换个头盔能要了他的命一样，齐尤脸色涨得通红，向前猛地一顶，磕上姬花停的头。


    “啊”姬花停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齐尤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直接向后一倒。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奢比，怎会放过这等美味，一个跳跃到姬花停身上。撕扯起她外露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濒死前的绝叫，声音响彻整片森林，众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片的异样。


    他们一转头就看见姬花停原本美艳的脸变得血肉模糊，大动脉被咬破，像水管一样喷射出大股大股鲜血，把原本橘黄色的头发都染得鲜红。


    埃德蒙呲目欲裂，没有使用异能，直接上手把姬花停身上的异兽给掐死。


    他转头看向离姬花停尸体最近的齐尤，揪起他的领子，冰冷的声线下压抑着怒火：“你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齐尤吐了一头盔，他的脸和呕吐物混在一起，气味封在头盔内出不去，味道极其熏人，又经历了刚才的惊吓，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驻地。


    阿以扎克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眼神逐渐变清明。


    齐尤先是懵逼自己在哪，他记得自己不是还在迷雾森林里，怎么会驻地了……对了！迷雾森林。


    想起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阿以扎克就说道:


    “你醒了，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把你从迷雾森林背了回来。”


    “姬花停她……”


    “已经死了。”


    “啊……”齐尤微微张大了嘴巴。


    阿以扎克继续说：“我用了异能，已经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空气安静地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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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我说了她的死因。他们说你不配再待在白鹰军团，至少不能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把你调到了炊事班，以后炸药的位置，就给根据我给的地形图提前算好吧。你不适合再出任务了。”


    阿以扎克说完，都没有给齐尤一个开口的机会，就走了。


    出于一种保护，齐尤被特意转移到无人的帐篷里，他呆呆望着阿以扎克远去的背影，很久过去，才憋出一句：


    “巅峰迎来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真正的信徒。”


    ……


    *


    回忆结束，阿以扎克的思绪回到现实。


    “老大，挖到了。”


    阿以扎克低下头，那是一个只有三十厘米长宽的黑木盒子。


    阿以扎克亲自走进坑里，把那个盒子取出，拍拍上面的泥土。


    当时去给齐尤收拾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东西并不多，就几件衣服，纸笔本子而已。


    这个不大的盒子里装的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全部痕迹了。


    盒子轻飘飘的，就像他隐秘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悄悄地死去。


    阿以扎克拍去上面的泥土，把拨片旋转九十度，打开了盒子，他抖开里面的衣服，让人一件一件地找。


    “老大，都已经翻遍了，这几件衣服口袋里没什么东西。”


    “把衣服割开继续找。”阿以扎克并不意外，闭着眼静静等待。只是不断摩挲着盒子的双手，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躁。


    阮三天暴力扯开了手中稍厚一点的棉服，突然，什么东西和棉花絮一起掉了下来。


    是一张纸片，再定睛一看，是地图。


    阿以扎克微微颤抖地捡起了地图，阮三天打手电照光。


    透过光，地图被戳出来的浮标清晰可见，那一块的纸质比较薄，灯一照几乎变成透明的。


    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也是白鹰军团的标志。


    阮三天又打开他们手里一直用着的地图，两张一模一样的地图放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区别。


    阿以扎克把从地里挖出来的地图，严丝合缝地盖在另一张地图上。


    对着光下，两个浮标却重合不上，原本栩栩如生的苍鹰，变成几个杂乱无章，明明灭灭的线条。


    时间已经来到深夜，风愈发大。像老人喉管里摩擦的狞笑，又像小孩的啜泣回荡在耳边，还有酸雨溶解岩沙的滋滋声。


    一行人干着刨人坟墓的勾当，甚至还站在坟坑里，感觉下一秒就能见到鬼了。


    阮三天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无意中瞥到他们老大的脸，隔着夜幕和雨丝，有些看不大清。


    但大致表情的话，感觉比恶鬼还可怕。


    又一阵狂风吹来，软三天抖了三抖。


    阿以扎克心中酝酿着风暴，犹生跟他说完那些话，他就想好了，如果让他查出这个内鬼，定叫他生不如死。


    却没想到，回到驻地后冥思苦想，旁敲侧击好几个人，心中怀疑的名单竟只剩下一个死人。


    阿以扎克最后看了看左右的坟墓，又看向手里的小匣子。


    一手布置害死无数人之后，又亲手给他们立碑吗？


    你想减轻心里的愧疚，我偏不让你如意。


    就让你的灵魂，带着被血浸透的肮脏，在地下永远无法安息吧。


    阿以扎克单手一用力，就捏断了齐尤的木牌，他随手一丢，木牌掉落至坑里，饱受着酸雨的敲打。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