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亚上午在王城内的议政枢参与议事，一上午一句话没说，却听了不少关于海拉殿下的闲话。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效忠于加纳、安诺福斯的议政大臣不满殿下革新的政见。


    警察署长是兰克政治体系中的边缘角色，这种议事会她通常插不上话，但今天实在没忍住为海拉殿下争辩了两句。


    ——所以她很后悔，自己笨嘴拙舌得反而令对那几位大臣对“某条政见”的讥讽扯到了对海拉殿下身上……


    “他们竟敢……！”气头上的凯莉亚多次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还好老格尔曼站出来缓和了这场冲突，才使得议事会的主题回到“事情”本身上。


    “我还是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吧！盲目地发泄情绪对海拉殿下没有半分帮助，说不定还会为她树敌！”


    从议政枢出来，凯莉亚照例去布提思家族的宅邸问候海拉殿下，顺便与自己的丈夫，同时也是布提思家族的首席管家——扎尔特·李见面。


    身着黑色燕尾服、银框眼镜、脸颊圆润的扎尔特充满“惋惜”地告知妻子：


    “凯莉亚，你来了？很遗憾地告诉你，海拉殿下正在会见几位来自领地的发明家……”


    想见的人没见到，凯莉亚抱怨道：


    “真是不走运的一天啊！”


    “我不是还站在你面前吗？”扎尔特蹙起眉头，满脸不悦。


    凯莉亚正因议事会上的不快而胸口发闷，面对丈夫，没心思解释：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心情不好。”凯莉亚半是烦闷半是讥讽地说：


    “扎尔特，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想让到你的房间坐坐吗？”


    管家后腰瞬间耻辱地一酸，他听懂了妻子的话，她是在表达对自己这段时间“无能”的不满：


    “凯莉亚，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能这么对我说话！”


    扎尔特在心里无声地怒吼：


    “我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谁不是在走下坡路，可哪个妻子会像凯莉亚一样直白地撕下这层遮羞布？”


    “如果你还是当年和我在一起时的守夜护卫，如果海拉没有给你发展事业的机会，而是解雇你，让你作为我扎尔特妻子的身份生活……”


    “那现在你一定忙着喂养孩子！乖乖地服从我、专属于我！”


    “可现在……你甚至会一脸厌烦地看着我……”


    凯莉亚单手叉腰，直视面前脸色难看的丈夫：


    “所以呢，告诉我，你想怎么样？我们要在布提思家族的宅邸大门前吵架吗？”


    这实在不是吵架的地方，扎尔特看着妻子冷酷的面容，硬生生将喉头的话咽回到心里：


    “……既然忙，那你请便吧。”


    说完，管家抬手请凯莉亚离开。


    凯莉亚没有多说什么，随即转身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她又后悔了：


    “我话说重了……其实笑一笑哄哄他，场面起码不至于难看。”


    “但我为什么要哄他，就因为我比他年长两岁吗？我总是在照顾他的心情……十三年了，他怎么就不能偶尔照顾一下我呢？”


    “这些年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私下里对殿下的敬意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殿下早晚会发觉的……”


    “以后还是要找个时间提醒扎尔特注意身份！但是提醒他的语言要斟酌一番……”


    ……


    想着想着，凯莉亚的马车回到了奥伊斯署，她腿还没落地，就见高级督察佛拉特迎面向自己扑了过来！


    “凯莉亚署长，您可回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向您汇报！是关于皮罗星殿下的！”


    她用眼神示意老佛拉特平复一下急切心情，跟她回办公室细谈。


    可惜，佛拉特擅长的是“追踪”而非“等待”，于是两人还没走到署长办公室，他就把皮罗星殿下的新意见一股脑说完了。


    凯莉亚揉了揉脑袋：


    “我知道了，你把署里的高级督察级别以上的人都叫到我的办公室。”


    “好的，署长。包括高级督查吗？”佛拉特谨慎地确认。


    她叹了一口气：“包括。”


    ……


    晞尔疲倦地值完班后回家睡了一整个上午。她的作息早已是日夜颠倒，自己也没有调整的打算。


    “昼伏夜出更安静，夏天也清凉！说不定进了王城，分给我的公职还是守夜护卫。”


    她今天计划去拜访一下威尔，看看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回来的路上再把今天的晚餐买好，这样特普宁就没法下厨了！


    根据威尔那天报给颐莲的地址，晞尔顺利地找到了他的家——霍厄街118号的红顶房子。


    这间小建筑和特普宁家一样只有单层，但外墙木头斑驳的程度远超她们家。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里及外传来，门开了，开门的是道恩医生。


    “晞尔？”“道恩医生？”两人同时道。道恩让开身位：


    “请进请进，威尔在里面休息，我正巧来复诊。”


    “感谢你，医生！我来探病的，买了些面包和牛奶。”


    晞尔有些讪讪地解释道。


    她其实考虑过买点什么更昂贵的食品……但是囊中实在羞涩。而且在没发本月的工资前，她花的还是特普宁硬塞给自己的钱。


    即使是这样，她最终还是选了自己平时根本不舍得买的白面包，而没有买她们俩惯常吃的黑面包……


    “威尔弟弟啊……凑合吃吃吧……总比拖着受伤的身体出门采买做饭好！”


    这样安慰着自己，晞尔将东西放下，和医生一起走进病人的卧室。


    威尔看到来人，惊喜过后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姐姐，你来看我了？”


    道恩连忙上前，生气地将他按在床上：“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要乱动！”


    “听医生的，赶紧躺下。”


    “噢……”威尔有些委屈地瘪瘪嘴。


    昨天他忘了晞尔还要笔试，白白期待了一天她回来探病。今天选拔会的流程总算结束了，结果她下午才想到来看看自己。


    威尔胸口发闷，但他仍然装作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姐姐，你笔试顺利吗？”


    “还算顺利。”


    “——不过我打听了不少人，大家都觉得‘顺利’，这就让我感觉到不那么‘顺利’了……”


    不想让威尔为自己忧心，于是晞尔没有把自己的忐忑告诉他。


    “小威尔，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不用喊我姐姐这么客气。”


    说不上为什么，每次听到威尔喊她“姐姐”总觉得哪里别扭，她就好像有虫子在身上乱爬一样。


    “可能是他受伤的脸实在太像一个烂泡芙了……这么叫总让我有种连一块小泡芙都保护不好的无力感……”


    道恩医生边给威尔大腿的伤口换药，边附和说：


    “我比晞尔还大两岁，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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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不叫我哥哥？”


    “你和晞尔能一样吗？”威尔心想，他没有搭理医生的话，只是眼睛明亮地看着正盯着自家相框的晞尔：


    “好吧，晞尔姐姐……噢，晞尔。”


    “这是你和你的母亲吗？”晞尔指着床头柜上的合照问，“亚莉丝女士真美啊！”


    “是的。”威尔笑着回答，“大家都说我和妈妈长得很像。”


    晞尔觉得威尔的话隐隐有些自夸的嫌疑，但她仔细看了看照片：


    同样的浅棕色头发、同样的高鼻梁、同样的小鹿眼、同样弧度的笑意……还真是很像！


    她点点头，又看向床上的威尔：可惜现在只能看见这位可怜鬼红肿的蓝眼睛，其他脸部部位都还不容易分辨。


    “道恩医生，他的伤恢复情况怎么样？看起来痊愈速度不太可观啊……”


    “外伤似乎没有愈合的迹象……这是为什么呢？”


    道恩医生没有停下换药的手，解释道：


    “别担心，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常见，但对于‘橡胶人’来说是完全正常的。”


    “这是‘橡胶人’特有的恢复方式？”


    “是。”他点头，“如果是你或者我受到巨力人近距离反复锤击的重伤，大概率会当场死亡。”


    “但是橡胶人不会，他们不仅能操纵自己身体使其柔软，还能控制内脏、血管甚至神经，使它们能在关键时刻改变形态和位置甚至质地，从而在短时间内逃过致命伤。”


    威尔补充道：


    “没错，我让自己的部分身体变成了能回弹的‘橡胶’……”


    “难怪……”晞尔心想，“橡胶人的能力天生就是为承伤而生的！”


    “同时，‘橡胶人’在愈合伤口时也比常人要快。”道恩医生补充道。


    “快在哪里，他明明看起来根本没有变好啊？”晞尔纳闷极了。


    “如果你会诊断，那你将惊奇地发现，他的内伤、骨折已基本痊愈，现在他的伤势仅在身体表面，按照他的速度……嗯，最多一周……五天内！就会健康如初！”


    “没想到‘橡胶人’还有这种特点，能够从里向外、从重到轻的恢复身体！”


    在晞尔的震惊中，道恩医生用烧开的水煮沸用完的镊子，并将工具整齐地收进医疗箱中。接着，他又拿出内服的药品放在威尔的床头上：


    “一天三次，一次三片，不能忘记。诊金就等你痊愈后再付我。”


    “谢谢医生。”威尔乖巧的答应着。


    想起威尔还要付诊金，晞尔试探地问：


    “威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像她们这种住在单层房子的普通人，总得有点谋生的手段。就算亚莉丝女士给威尔留下了一些钱应急，但他总得找些谋生的手段。


    “妈妈离开前，让我回斯沃奇郡拜访一次外祖母，并将书信亲手带给她。”


    “这之后，我应该会回奥伊斯找份工作。”


    “需要帮忙吗……路费什么的？”晞尔问。


    “不用。对了，姐姐…不对，晞尔。”威尔刻意听话地换了称呼：


    “可以给我留个寄信的地址吗？我回来后能继续联系你……”


    “没问题！”


    晞尔一口应下，找出纸笔便“唰唰”写好，放在威尔床头。


    “呃，我能要一份吗……”


    两人一同转头，看向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恩医生。


    “你不对劲！”